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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小龙椅(重生) 第97节

    团子谨慎挪步,吸着鼻子,确认是熟人后,蹭了他一靴子的毛。

    “这家伙!”秦澍当值时不好与猫嬉戏,只得摆出冷漠脸,“你咋跑宫里来了?”

    宋鸣珂搁笔抬目,淡然一笑:“两个时辰前,霍家管事送来的。”

    “阿言让您代为照料?”秦澍很震惊。

    “哼!他哪会管这些!天没亮便跑了!”

    秦澍从她的不满中捕捉到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心下一片明朗,忍笑道:“所以陛下……立马夺了他的猫,以睹猫思人?”

    宋鸣珂目瞪舌挢,分不清该羞该怒,好一会儿才用那句任何时候都能出口的“放肆”来结束片刻尴尬。

    秦澍并无畏惧之意,悄然端量她涨红的俏脸,努力抿住唇边的笑意。

    宋鸣珂见状,恼羞成怒,顺手抓起案上一白玉荷叶笔舔,直往他身上砸去。

    倘若换了一般侍卫,见龙颜大怒,定然一动不动由着她发泄。

    偏偏秦澍是个不爱守规矩的,信手拈来,把笔舔抄在手上,迈步向前,朝她深深一鞠,继而放回案上。

    “你……”宋鸣珂气得说不话来。

    “陛下莫恼,臣随口开个玩笑……”他眸底平添近乎于看热闹的畅快感,补了句,“没想到戳中陛下心事。”

    宋鸣珂气极,抓起笔筒上的几管笔冲他甩去,被他轻而易举接牢了,丢回原位。

    “你就不怕朕一气之下,以大不敬之罪将你革职?”

    “好啦好啦!那么大脾气!”秦澍抬望高坐于上方的她,笑得温柔而包容。

    宋鸣珂没来由蔓生出似曾相识之感,仿佛这种表情早在旁人脸上见到过,却记不起谁对她这般笑过。

    在她怔忪之际,秦澍摸出一对用油面和蜜糖制作的“果食将军”,高约三四寸,形如披着甲胄门神,“乞巧将至,臣从果食店要来了这个,陛下看……像不像我和阿承?”

    “莫名其妙!”宋鸣珂的火气因他这摸不着头脑的举动而消减了些。

    “送您!”他无所顾忌地放在御案之上,“消消气。”

    “你当朕是三岁孩童?”

    “不止三岁的……欸!别砸别砸!”秦澍看她又要丢东西,“臣告退!马上!”

    随即开溜。

    他翻出来的“果食将军”还凶神恶煞地立在她跟前,料想是从乞巧果食店铺挑的。

    她往年偷溜出宫时,见过那些花样百出、奇巧万端的油面甜食,据闻买得多,便可获赠此物,也不晓得秦澍是有心讨好,还是临急应付她。

    想起霍睿言赠予“摩睺罗”和“水上浮”,再看这两个面食做的人偶,她心中忿然——这师兄弟俩是在哄小孩呢?

    她曾疑心上辈子的秦澍对她这长公主有意,今生被他得悉真相后,同样担心他存有异念。

    观察近三个月,倒又不似她所想的那样。

    秦澍待她,介乎于霍家兄弟之间,有大表哥的直言不讳,又带着霍睿言的处处体贴和观察入微,教她迷惑不解。

    宋鸣珂呆然出神之际,团子在书房内转了一圈,几经周折,从矮几跳上了高几,再顺着条案蹦到书案,张口叼走了其中一“果食将军”。

    “还吃!”宋鸣珂急忙猫口夺食,把沉甸甸的猫搂入怀中,“不许再吃,你得减肥了!”

    蹂|躏着猫温软光滑的毛,她忽而在想,二表哥平常也会抱猫、跟猫说话吗?

    思忖许久,她像在竭尽全力说服自己:“团子,我只是单纯喜欢你这肥嘟嘟的猫而已,可没对收养你的人有什么企图!你可误会了!”

    团子似被剥夺“新欢”而不痛快,以鄙视眼神瞄了她一眼,不耐烦地晃了晃毛茸茸的尾巴,如球一般滚落在地,与此同时,喉底因挤压而发出“咿”的一声。

    宋鸣珂无言以对,苦笑着摇头,重新执笔,在被猫踩了梅花印的奏折上继续批复。

    …………

    秋末,摆在宋鸣珂面前的是两件大事。

    外事为边境之战。

    两军经过数次试探式的小规模作战后,即将迎来正面交锋。

    据闻,霍睿言受命随父应战,原为霍浩倡出谋划策,连续五次场中小型战役打下来,因先后领两都作战,如今已暂代营指挥使,指挥五都约五百人。

    宋鸣珂当然知他绝不会止步于此,只可惜他近年习文,若早个两三年到边关历练,凭他的实力与聪慧,加上其父的声威,而今早就功勋累累。

    内事则是阔别京城一年的北海郡王宋显扬,在郡王妃饶蔓如诞下一女后,请求回京探望“病中”的赵太妃。

    宋鸣珂曾豪言壮语,当众允诺,自然不好出尔反尔,大笔一挥,准了。

    内外大事堆叠在一起,宋鸣珂只好把刚回滨州未满一月的安王召回京城。

    秋霜降临,前世打得极其艰辛的一场仗,在她的默默等待中拉开帷幕。

    她伫立殿前,放眼眺望,寒霜覆盖了十里宫阙,覆盖万户之都,覆盖锦绣山河。

    重生后,她无数次驻足于此,容颜从未像今日这般平静,内心从未像此刻这般激动。

    她的确没有成为前世那愚钝、怯懦、软弱的嘉柔长公主。

    数载年月,咬牙坚持,唯求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的愿望,终将实现。

    且远观北国烽烟中的铁骑大军如何扭转乾坤,也要近看就藩后的宋显扬,与吃斋念佛半年的赵太妃,还能折腾出什么新花样。

    疾风吹起她的龙袍,冰霜肆无忌惮扑在她脸上,却撼动不了纤细背影所透出的坚韧。

    秀丽眉睫被霜气染白,衬出她那双乌亮瞳仁,宛如暗夜下浸润星光的一汪湖水。

    作者有话要说:二表哥:秦澍这坏蛋,在我家晏晏面前造谣,看我不削死你!

    秦澍:我家的!

    二表哥:我家的!

    ……(继续重复对话一百遍)

    晏晏:想要回你的猫,打完仗就得乖乖回京!

    二表哥:回来之后,要的可不单单是猫啰~嘿嘿。

    第八十二章 ...

    月华皎皎,天地间浸润的柔光,糅合了灿然宫灯,映得宴厅明亮辉煌。

    宫宴上,一派笙歌悠扬,随佳酿芬芳四溢,渗透至殿中每个角落。

    宋鸣珂正为边境战况紧急而伤神,已有三四天没好好睡过一觉,如今宋显扬举家北上,虽是郡王封号,终归是兄长,她不得不设宴,为其洗尘接待。

    琴音如清泉流淌,灵动且悠远。

    精挑细选的一众舞姬踏着韵律,莲步轻移,衣袂翩然若蝶舞,青丝徜徉,美不可方物,恰如凡尘仙子,牢牢吸附众人目光。

    唯有宋鸣珂面露困顿,哈欠连连。

    宴乐声散去,舞姬退下,负责礼乐的官员见宋显扬起身整理衣袍,忙制止下一场即将开始的歌舞。

    宋显扬举盏,转向台上的皇帝,恭敬地道:“陛下政务繁忙,还劳心伤神替臣一家cao办家宴,臣不胜感激。”

    宋鸣珂这时才转目细看久别的二皇兄,但见他一身紫色郡王袍服,身姿挺拔,气势不减当年。

    脸容比前几年饱满,兴许初为人父之故,鼻唇间蓄着短须,显得成熟稳重,与上辈子当皇帝时略有几分相似。

    “北海郡远道而来,辛苦了。”宋鸣珂见他过得还算平顺,记起前世的沉重,眉间掠过微不可察的厌烦。

    她素手端起杯盏,与他同饮。温酒入腹,辛辣感自舌尖直入喉底,透进五脏六腑,尽是火辣辣的guntang。

    像是记起了什么,她朝饶蔓如颔首:“郡王妃为皇家开枝散叶,产后只歇息了一月半,便匆忙北上,也辛苦了。”

    她自然没忘记,上一世,饶蔓如初得盛宠,因腹中无子日渐受冷落,对宋显扬变卦了的心求而不得。

    而今,饶蔓如诞下千金后,身材与面容略显丰腴,虽路途奔波,但容光焕发,显然被照顾得极好。

    她穿了身翠绒褙子,绫罗华美,尤其那珠钗上拇指大小的海珠,以及由数串大小均一、圆润亮泽的珍珠、昂贵宝石做成的金丝璎珞,在灯火下璀璨生辉,极其夺目。

    “谢陛下宽慰。”她盈盈一笑,仿佛要将最美艳动人的姿态呈现给众人。

    宋鸣珂并未多看,一则,对方最美的时刻早于前世见多了,二则她此时为男子身份,岂能盯着自己的二嫂?

    但那珍珠的光彩实在耀眼,她淡淡一笑:”郡王妃所佩戴的,便是禁采七八年的合浦珠吧?”

    宋显扬脸上变色,额角已生出细汗:“陛下好眼力,臣在当地搜集了旧珠与人工养殖的新珠,以慰郡王妃怀胎十月的辛劳。”

    “瞧着你们夫妻恩爱,情深爱笃,朕很是欣慰,”宋鸣珂笑意清浅,秀眉不经意一扬,“听闻北海郡到了藩地,诸事遂顺,朕更是开怀。”

    宋显扬提着的一颗心稍缓了缓,却听皇帝续道:“只是目下边境战乱,国库紧张,朕等来日局势明朗,再予以嘉奖吧!”

    “谢陛下,”宋显扬从皇帝所言听出了一丝暗示,忙补充道,“臣乃尽己本份,不敢领赏……北域战事激烈,臣上不能匡佐君主,下不能提抢纵马,自当略紧绵薄之力……将这一年养珠所得的收益贡献出来,以犒赏边关将士。”

    宋鸣珂笑道:“二哥果然心系朝廷,很好。”

    因她改称“二哥”以示亲近,使得宋显扬微微一愣。

    宋鸣珂看在眼里,笑得意味深长。

    他既主动缴纳银钱,她便暂且不揭穿他偷梁换柱、暗中开采海珠的小伎俩。

    把柄在手,得留着适宜时机,方可揭露。

    宋显扬被皇帝别有深意的笑激得一激灵,不知该如何应对,登时慌了神。

    缄默中,席上一直低头细嚼慢咽斋菜的赵太妃忽然插话:“今夜无雪,正是赏月的好时机,若陛下允准,大伙儿宴后四处走走,不失为一件美事。”

    她素衣简雅、面容清减,做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慈祥状。

    宋鸣珂知她心意。

    赵太妃盼了一年有余,才见得着儿子儿媳,碍于今日碰面聚集了一众宗亲,娘儿俩不好深谈。而宋显扬身为开府建牙的郡王,时辰一到必须离开宫城,她这做母亲的,自是能多聚一时算一时。

    宋鸣珂至今未盘查出半年前所谓的虚明庵刺客究竟是谁派去的,也搞不清是否与西南部族有关,没什么好打压他们的理由。

    “也好,”她大方应允,“想来二哥二嫂往后长居南方,难得见一次雪……”

    这句话看似无心,实则另有所指,宋显扬夫妇皆一哆嗦,随即尴尬而笑。

    接下来,乐班子再度奏响丝竹声,宴会貌似恢复了先前的和谐,如像未曾有过那番微妙的对话。

    唯独当事人心中留了根刺,细若毛发,吹不走,拔不掉,痛痒难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