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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基不说话。 “我不是傻子。”李善长继续道,“你的心思我知道,我的心思,你应当也清楚,杨宪,还有胡惟庸,不就是你我的接班人吗?伯温,咱们的路是一样的。走这条路,就像踩在高跷上渡河,河里有什么,谁也不清楚,但只要对岸的人肯帮着你看一些,总能过去。” 刘基还是没吭声。 “何必把事情闹得这么僵呢?你已经完成了自己的职责,对得起陛下,也对得起浙东,更对得起你当时的理念,后半生好好过吧。” 李善长说到这里,流露出一种历经磨难的沧桑和柔软。 “我愿意淹死。” “什么?”李善长没有听清。 刘基侧着头,眼神同第一次见到李善长时并无区别。他的头发白了,也有了皱纹,但还是能够展露锋芒,仿佛一把出鞘的雪亮长刀,坚定道:“请回吧,丞相。我愿意淹死,不用谁来帮我。” “……”李善长的脸色阴沉下来,“不再谈谈了?” 第176章 求雨 “不谈了,没什么好谈的。”刘基道,“丞相若没有公事要说,下官便送丞相回去吧。” 到底是多年的修养,李善长竟然没有生气,几息之间转换了心情,望着又低下头的刘基,起身道:“不用了,我自己走。” “丞相慢走。” 李善长走出门外,重新上了轿子,两眼虚虚地望着布帘,在这几个月内,他的心中第一次升起了迷茫的情绪,他不明白事情怎么会走到今天这种地步,更猜不透刘基的计划。 永嘉侯作乱,太子监国,李彬被检举,这些事虽突然,但也是意料之中,情理之中,李善长在当上丞相以后,就明白这一天迟早会到来,甚至刘基超乎常理的反抗,他亦有所预料。 可是事情都走到了这一步,他怎么还是这样的态度呢? 思索良久,李善长把目光移向轿窗。一定是今早的登闻鼓响后,刘基和太子密谈了什么,否则事情不会这样令人难以掌控。 想到这里,他咳嗽一声,轿子立刻停了,紧紧跟随在外面小跑的下人低声道:“老爷,您有什么吩咐?” “你去把胡惟庸叫到府上,记得让他从后门进来,不要声张。” “是。” 那下人走远后,轿子又动起来。 李善长一路盘算,回到了家中,见到陈氏,仍然愁眉不展,不由让她大吃一惊。 “出去时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陈氏端来一杯茶水,“是不是中书省那边的商讨不称心意?他们闹事了?” 李善长摇摇头,在躺椅上坐下,望着院中的葡萄藤与其上攀附的杂色花朵,喃喃道:“究竟是哪一步走错了?” 什么走错了? 陈氏有心问出声,又憋了回去,嫁给李善长这样久,她很少见到自己的丈夫愁眉不展,近些日子的情况虽然复杂了,他也躲在家中称病,但神情依旧是舒适怡然的,显然心里有数,今日出去一趟,按理说也在计划之中,怎么突然变得不高兴了呢? 她慢慢走到李善长身边。 “夫人,你说这世上真会有一心求死的人吗?” “恐怕是有的吧。”陈氏思考道,“而且还不少呢。” “不,为夫指的是那种。”李善长顿了一下,“那种非要送死的人,眼前明明有大好生路,却不想自己,也不想家人,飞蛾扑火般固执,偏偏此人聪明绝顶,懂得变通,不会蠢笨到被人当做棋子。” “那倒是奇怪。”陈氏在朝堂上的见识没有李善长多,但在生活上的智慧并不比他少,听完后认真给出建议,“兴许是对自己不满,也可能是对世道不满吧。还有一些人,遭受流言蜚语后,便不愿意活了。” “刘伯温不是这样的人。”李善长道。 果然是在说他。陈氏心里反而更有主意了,她取来一张凳子,坐到李善长对面,把手搭到他的膝盖上:“既然是说刘大人,那此两种确实不大可能。不过,老爷你有没有想过飞蛾为什么要扑火?” “为了亮光。” “那刘大人的火是什么呢?”陈氏道,“他是不是愿意为了火送死?” “……”李善长沉默了。 他当然并不笨,只是被长久以来的思维方式固化了脑袋,想问题时首先想的是利益而不是情绪,面对同等级的对手,看透了局势,看不透人心,一时想不到别的原因,竟忘了刘基和他的不同。 虽还有些东西捋不通,但李善长隐隐懂了什么,叹道:“他骨子里果然还是个文人。” 陈氏道:“是说清高?” “是说理想。”李善长道,“和圣上、和太子一样,他总想做一些没人做到的事。” 陈氏道:“这样的人往往能指出以后的路。” “你说得对。”李善长承认,“不过这样的人会被针对。” 院外有人进来了:“老爷,胡大人来了。” 陈氏站起来:“老爷,那我先下去。” “嗯。” 胡惟庸急匆匆进来了,手里捏着李善长让他写的请罪奏本,见到他后就递了过去,显然以为这是唤自己前来的主要目的。 李善长先是接过来看了,没有问题,放在一边,问道:“外面有没有什么事?” 胡惟庸一愣,说道:“丞相,是不是刘大人不肯松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