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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想对她更好一些)

    多亏有了机关翼,二人脚程是快了许多。为了怕引人注目,秦蔚澜同君霓是白日休息,夜晚赶路。等到二人回到贺城时,也仅仅才过去了五日,也就是正好到了贺城,机关翼耗损得无法再使用了。

    不过,君霓注意到,这次来贺城,好像不如之前那般萧条了。城里的商贾街市也热闹起来,原来的流民们已不见踪影,城外荒僻的田地还有人开始重新开垦。

    她惊喜地四处张望着,直到在官府的救济粮点看到飞扬的大旗上那硕大的狮形图腾,心中猜到了什么,回头问慢悠悠走着的他:

    “是狮旗······这不是勉王爷的旗帜么?意思是勉王爷要接手贺城了?”

    缀有狮子图腾的青色旗帜,是二王爷李勉的代表,他与他的护卫军都会以此为标志。不过,她记得很清楚,之前白景云是同他说过,贺城明明是划给太子,作为太子的管制范围呀。

    莫非,二王爷以后是要接管贺城了一代了?

    秦蔚澜看着逐渐热闹起来的小城,嘴角露出一丝不被察觉的欣慰笑容。

    见他不搭理,她也没有继续追问。君霓其实是挺高兴李勉能够插手管制贺城的,毕竟之前在蜀中一代成长,也是看着西南一代安居乐业欣欣向荣,与南洋诸国也许久未曾有过冲突。说明了这二王爷李勉,的确是手段过人。

    要是他当了皇帝,或许像乌栩这样的孤儿能够更少一些呢。她心里想着。

    君霓去了乌栩哥哥的墓一趟,也算是给他托了个信,告诉亡兄自己的meimei现在跟着乌莱学习医术云云。之后二人依旧是不敢耽搁,朝着江南一带行去。

    忽如白露生,瑟瑟秋风起。雁开始成群结队地,往更南边的地方飞去了。君霓盯着天上飞的秋雁没一会儿,就有些犯困。

    小船划开圈圈涟漪。秦蔚澜摇着桨,依旧是有些警惕的打量两边河岸,尽管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回过神来,发现船舱中小鼓包一动不动,心一紧,停了船有些担心的去查看,原来她是睡着了,这才松了口气。

    苏杭一代,选择水路到是比陆路方便许多。富庶的人间天堂,河道纵横,他又挑了些较为偏僻的道,因此路上难免是有些无聊了。

    她睡的好香。鼻翼一动一动的,还有些轻轻的呼吸声。

    巨大的转变,于他来说,在离开唐门的这十来日,也接受得差不多了。他发现,二人居然也有这么多原先未察觉的相似的地方。

    不是指相貌上的,因为她或许长相随她娘亲要更多一些。

    比如说,她对身边的亲友十分和善,照顾年纪小的孩童和老人,对武学之道也有属于自己自信的理解,就是近身实战方面,的确是太过于欠缺,偶尔还会有不管不顾的,似男孩子般的任性妄为;初识也觉得不太好接触,但是相处下来,倒是也印象深刻。

    可以说,有她的地方不一定热闹非凡,但是肯定是温暖舒服的。

    这些种种,此刻想起来,让他心中轻快了不少。

    但是他又想起之前自己是如何对她的,好像,的确也说不上好。他脸上温和的笑意收住了,暗暗下决定,以后得对她好一些才行。

    缓缓荡荡地船上又飘了好几日,终于才挨了平江城的边儿。

    “平江?怎么跑平江来了?我还以为你打算过了这段再换回马车,直接往长安走呢!”她有些惊讶的问。若是在这一代又耽搁的话,那什么时候才能到长安呀?

    “有要事。还得去一趟。”

    她有些气恼。彼此二人不说是同甘共苦,好歹也经历了这么多事,他竟然还是不信任她,行程安排也不提前告知她一声。

    这世上是不是都没有任何一人能够走进他的心呢?

    她想到这里,对他的气恼变成对自己的气恼。此刻的心情,就像是刚耕好地准备播种时,忽然掉下倾盆大雨一样。

    没有注意到她此刻的心情,秦蔚澜心中想得都是另一件事。

    上一次收到之冉乌莱的信时,他们说他们离开了原定的路线,偶然得到了救治之法,往西边去了。乌莱,若是他是唐君霓能够信任的,自然也是他秦蔚澜能够信任的。之前几次接触下来也的确是如此。

    令他困扰的,是不辞而别也未曾告知他的白景云。

    说实话,他与白景云说是朋友,倒是还不是这么个意思。与他相识不是很深,两年前的春天,是之冉的父亲曹敬介绍二人相识的。私下只说此人是白家的少主,也算是颇为得宠,在兵器研制方面也十分有实力,若是与此人结识,未来自然如虎添翼。

    如此,有必要去一趟白家再打听打听。

    白家坐落于鱼米丰饶,交错贯通的江南。持有朝廷特许的兵刃贩售准许,从事各类贩售营生,赚的是盆体满钵。

    “白家可真有钱啊。”入了平江城内,君霓此时也不由得再惊讶感叹。

    不用找,也无需打听,半个平江城都是他们的。城中出现的白家奴仆、学徒等人,均身着烟翠色束袖服,男弟子双肩还有暗色革甲,还有点西洋款式的意思。

    而女弟子都着裙装,不繁复但又十分精致,凡一走动,就能看到内裙角纹着的金线叶纹,漂亮又好看。

    想必去年又挣了不少。君霓想道。

    他询问了白氏庄园中的某位学徒,却没想到得到了这样的回答:“哦哦,你是来找小少爷的呀。小少爷前两日刚走呢,跟他的朋友一起。说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他的朋友?”秦蔚澜反问:“哪位朋友?”

    女弟子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小少爷的事情,我们这些一般人也很少过问。”

    “那长什么样子你可曾见过?”

    “样子的话······”沉思想了一会儿,瞧见旁边四处打量的君霓:“大概,就跟你身边的这位姑娘差不多高。身形也很是相似,轻盈极了。但是若说是这长相的话,还真的难以形容。”

    “十分丑陋?”

    “不是的。就是很普通的女子长相······哎呀,总之就是普通得不记得什么模样了。”说罢也不再理会他们二人,忙活自己的事去了。

    他不说话,明显像是在思考,旁边的君霓漫不经心道:“白景云若是不在庄园里头,找白家庄主不就好了?”

    “白家庄主不会见我的。”他斩钉截铁下定论,说罢大步离开了。她跟在后头快走了几步才跟上。

    开始入了秋,庄园中的枫树黄叶像挂在树上的金子般好看,一簇簇的,与庄内的楼檐相互补衬。

    总有人咏颂江南的春,可是少有人知道,江南的秋也格外美丽。

    阁楼上的白景云看着他们二人转身离开了山庄,放下了珠帘,转身回到了暖阁内。

    徐徐云云的熏香自炉中飘出,混着蜜豆与米糕的茶点香味。桌旁边的韩霁月玉指一拈送入口中,眯着眼细细品尝起来。

    她身着素衫底衣,大概是还带着刚缱绻后残留的媚色,诱人之极。这女子,哪怕就是焦急尴尬的时刻,想必也是极具风韵,美丽非常的。

    “明明都已经做出了选择,此刻可还是再后悔?”她瞧着他这副纠结的样子,笑着说凉丝丝的话。实在是因为不想引人注意,出现在山庄里头同样易了容换了模样。

    他的目光转回到她的身上,心底长叹:“你可有想过,若是真的离开天罗卫,该去往何处?”

    “你是在替我担心?”她失笑出声。

    他不说话,看她拿着手绢沾沾嘴角,摇了摇头:“你担心我,不如担心你自己,担心白家的未来。你这样子,心不够狠,若是你爹要真的将这庄主之位给你,你要怎么办?”

    “在替我担心?”轮到他反问。

    却没有听到她的回答。白景云想,若是现在,她只要是肯给予一个肯定回答,别说是秦蔚澜,就是连这白家,不要也罢。

    可惜没有如果。都是她一厢情愿罢了。

    他和韩霁月,是错遇的偶然,是脱不掉的纠葛,是那年漫天黄沙之中的甘泉,是春醒十分的婉转蝉鸣,是他心中散不去的瑰迤。

    而不远的将来,那个富丽堂皇的长安,怕是要迎来一场风暴了。

    君霓原本以为秦蔚澜在白氏庄园碰了壁,大概就是会带着她直径往长安去了。没想到他居然决定了再等个几日,等待白景云返回。

    白家的庄主与太子交好,因此自然是不方便在白家落脚的。他们只好就近另选地方。

    白家盘踞了平江城,而不远处的杭镇,则是驻扎着另一江湖名门,旋叶教。

    得知二人又要再去拜访旋叶教,君霓心中又有些兴奋起来。

    教中多为苏姓,乃苏东坡后人。而杭镇苏氏这一分支,则多为女子。所练所习的功夫均围绕水袖、轻剑甚至是琴、琵琶等音律之器,琢磨出优美又具杀伤力的功法。走得是绵柔化骨,以柔克刚的路子。

    “我之前走镖来到江南之时,几次都是错过了江南一年一度的武会。去观过武会的其他弟兄们都说,那旋叶教的弟子们,一个个都可漂亮了!男弟子都漂亮!更重要的是,身手非凡过人,打的那群马大三粗的男子们是落花流水的!哈哈!”君霓兴奋地说着。

    不过,若是此番能够在旋叶教停留个一月半载的,或许可以让她趁机练练近身的功夫,也倒是不错。他这么想到,瞧着她轻快的样子也笑了出来。

    旋叶教的人到是比白家来得和气的多。二人下了舟,踏入这馥郁温柔的晚香玉味道之中,令人沉醉。远处传来悠悠抚琴之声,也异常心旷神怡。

    那些路过的女弟子瞧见了秦蔚澜都是有些害羞,不过等到他们再看到他身后的君霓,又好奇了起来。

    有个胆大的上前来询问他们是来寻谁的,秦蔚澜道出个名字之后,便带着他们去了。

    “这诺大的教坊中,若是不是相熟的人,也是不会放我们进来的吧·····你可有相熟的人是旋叶教弟子?”她左瞧瞧又望望,无心询问着。

    “是的。”他回答道。听到这样的回答,她的笑容消失在了脸上。

    既然是在旋叶教中的相识,那想必,很有可能是个女子了?

    二人又是陷入了沉默,前头带路的女孩悄悄回头看着这两人,心里犯着嘀咕,他们怎么如此别扭,感觉就像是一对闹了脾气的情人似的。不过·····刚才身后这男子,点名道姓是要找苏姑娘的,想必一定是她的故人了······

    莫非······

    踏过弯弯曲曲的湖心桥,他们二人被带到湖心楼之中。之前在坊外听到的乐曲之声原来似来自于此。除去乐声,还有花儿与茶香混合的味道。带路的女子吩咐别人端来了茶托和铜盆,柔声对他们道:

    “教主此时正在与研香,希望二位能净手漱口之后再入内。这是教内定下的规矩。”

    秦蔚澜一脸见怪不怪的样子,坦然的端起茶托上的茶水饮漱,又用着铜盆的水将手轻轻的扑洗了一番。

    “莫介意,不是其他的意思。她一贯是如此讲究,入了坊,所有人都要守她的规矩的。”他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对君霓轻声解释着,可是她的脸色并没有好到哪儿去,不过依旧是学着他刚才的样子,完成了清洗。

    女子微微一笑,掀开了门口的纱帘,请他们二人入内。

    楼内以竹帘分割成了大小不同的雅室,依稀可看到雅室内女孩们的身影:有的专注于刺绣,有的提笔在作画,有的低声诵读。而音乐和香味的源头那一间,传出了活泼但不吵闹的嬉笑声。他驻足等待通报,而她则停在了离秦蔚澜和那间雅室稍远一些的地方。

    即刻,帘被掀开,先是走出那名带路的女子,而后走出的人,相必就是那位苏姑娘了。

    君霓只瞧一眼,就知道这位苏姑娘,与她,甚至于先前的曹之冉,都是迥然不同的。

    旧时唐陌逼着她读诗,她读到过一句”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那时她没见过雪,也不太能体会到其中意思,就去问他,而唐陌也是云里雾里解释一番,她还是听不太懂,之后他才是这么说:

    “有这样的女子,似月亮一样,也有月亮一样的柔情。霜雪这样洁净的东西,不过都是她腕上的一抹装饰罢了。”

    “你这么说,好像这样的女子真的存在似的。你可曾见过?”

    唐陌摇摇头”这倒是没有。不过若是见了,想必不会有人不珍惜吧。”

    如今的君霓,真的见到了这样的人,才能感受到存在的真实。

    相貌,君霓见过更美的。可是这无可匹敌的致远和沉静,却让君霓的心,是深深扎到了泥堆里。

    这位苏姑娘越过了更近的他,冲着君霓温柔一笑,这才又将目光转回到他的身上,终于开口道:

    “我以为,都无缘再与你相见了。”她目光极动容,似乎是用尽了全力再压制着不让泪落下。君霓看不见秦蔚澜脸上的表情,只知道他伸出手,挽了挽她耳边的发。

    就是这样温柔的动作,刺得她的眼睛发疼。有一种眩晕的感觉自后颈蔓延开来,又全部贯通到心口。这样的苦,她是第一次尝。比以前所有的难过,都要难过得太多了。

    这么看,一个温柔,一个高大,她倒是真的像一颗多余的蝇虫,扰了面前的美好。

    苏姑娘回过神来,瞧见了君霓神色十分不对,收敛了情绪方才说道:

    “你还未曾同我介绍你身后这位美丽的姑娘呢!”

    他才想起君霓的存在来,回头发现她靠在墙边,脸望着不远处香炉冒出来的徐徐烟气走神,而她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泛着异于往常的深红,好似再压抑着心中的不耐。

    “她······”他的脑袋飞速旋转,可是还是嘴更快:“她是我的师父,唐君霓。她极善轻功,乃蜀中唐门人士。此番与我一同去往长安,有些事要在江南逗留,想在你这借住几日。”

    师父?他倒是还记得很清楚。君霓听了有些想笑,轻哼一声。

    苏姑娘轻轻点头:“原来是如此。借住自然不是问题。但教中少有外人,只能将你们安排在较为僻静的院落,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这位是旋叶教的教主苏晚霜姑娘,是我的一位旧识。”

    君霓站直了,对她颔首抱拳:“这几日叨扰苏教主了。”

    “不用如此见外,唤我晚霜就好。”

    “你怎么眼睛······”秦蔚澜表情不悦,终于还是问了出来。瞧着君霓的样子的确是有点不太对劲:“可是外头院落的花粉过敏?”

    “烟气熏的。”

    苏晚霜听见她这么说,不好意思地解释:“抱歉唐姑娘。最近这楼中焚燃的香乃前些年制的陈年檀叶香,味道较为厚重一些,故不习惯的人或许就会觉得眼干涩······不说这么多了,你们二人快去休息吧······红叶!”

    她唤来一位弟子:“这段日子你就照顾唐姑娘与秦副将。将他们安排到坊内东侧的冬院中吧。”

    那名叫红叶的清秀女孩甜甜一笑,将他们领了下去。

    望着他们离去,苏晚霜久久未动。直到雅室中有人轻轻叫唤她的名字,她才转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