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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中姝色 第38节

    他这么大胆!

    白菀惊得双眼圆瞪,唇齿间的亲密让她脸上迅速攀上热,无意识攥紧了霍砚胸前的衣襟,另一只手上的糖葫芦也落在了地上。

    再被他放开时,白菀摸着被啃红的嘴又气又羞,看着不能再吃的糖葫芦,忍不住朝霍砚小腿上踢了一脚,半嗔半怒的瞪他一眼,才提着裙跑开。

    霍砚掸了掸起皱的衣襟,回味了一下,确实挺甜。

    他咂摸着算了算,白菀才十八岁,可不就还是个孩子吗,比他足足小了七岁。

    白菀摸着发烫的脸,也不敢跑太远,瞧见不远处有一妇人摆了一摊子胭脂水粉。

    姑娘家大多爱些脂啊粉的,白菀只是瞧着沉稳,内里与旁的姑娘没什么两样,高高兴兴的凑过去,在各色的胭脂前流连。

    “霍砚你瞧,这颜色好看吗?”白菀挑了罐玫红色的胭脂,用指腹沾着抹在手腕上,扬起给他看,一面兴致盎然的问他。

    霍砚离她一步之遥,不远不近,手里拿着根新买的糖葫芦,慢悠悠的跟过来,嘴里嚼着一颗,一边随意的瞥了一眼,评价道:“不及夫人容色万分之一。”

    摊铺前本还围了些夫人姑娘,白菀独自靠过来时还不觉什么,只惊觉崇州竟还有如此姿色绝然的女子,等霍砚渐渐走近,众人震惊他面容昳丽,又平白惧怕他那高不可攀的冷绝气势,下意识纷纷往旁边退去,缩在摊铺旁来回打量着两人。

    白菀脸一红,嗔怪的瞪他:“我是问你胭脂好不好看。”

    胭脂铺子的老板是个三十来岁,风韵犹存的妇人,闻言也笑起来:“自是比不上夫人的国色天香,夫人肤若凝脂,用上这胭脂更是锦上添花,夫人若喜欢,郎君不妨买回去给夫人耍耍。”

    她眼睛毒辣,单看这一对儿夫妻出尘的气势,便知道这俩断然不是什么寻常人家,许是哪家王公贵族出来凑热闹的。

    夫人,郎君。

    霍砚嘴里回味着甜,面无表情的颔首:“各择一色,包起来。”

    老板面上喜不自胜,连连应是,手脚麻利的挑颜色,一边笑嘻嘻的对白菀赞不绝口:“夫人好眼光,择了个待你如珠如宝的好郎君。”

    白菀被旁边姑娘夫人艳羡的目光看得脸红难耐,低着头用手绢擦去腕上的胭脂。

    随后去拉霍砚:“那边有杂耍,我们也去瞧瞧吧。”

    霍砚由她拉着,墨眸落在她一点红的耳朵尖上,舔了舔牙。

    她没有反驳那老板的称呼,霍砚很不想承认,但他确实因此而高兴。

    被她一双软手牵着,他甚至觉得,耳畔那些让人忍不住杀意躁动的喧闹也没那么刺耳。

    白菀满眼被杂耍吸引了注意力,番役不动声色的替他们从人群中辟开一条道,两人得以挤到最前面。

    她生得过于夺目,惊了不少人的眼,正要凑上来和白菀搭话,后头跟个煞神似的,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霍砚又跟上来,心有绮思的几人顿时做鸟兽散,而其他被挤开的百姓连多几句话也不敢说,只能缩着脖子往旁边躲。

    周边没了人,白菀更觉得自在,乌溜溜的双眼,一瞬不瞬的望着台上。

    台上的杂耍艺人,正蒙着眼朝远处的靶子上扔飞镖,那靶子上没有红心,只有个四肢被绑的男子。

    蒙眼艺人手中的飞镖脱手,白菀当即拿霍砚的手捂眼不敢看,待下一阵掌声响起时,才小心翼翼的放下他的手,露出一双圆溜溜的杏眼。

    那标堪堪插在男子身后的靶子上,离他的脑袋只差毫厘。

    看着白菀后怕地直拍胸脯,霍砚只觉得好笑,这是他们吃饭的手艺,占的也是观众猎奇的心理,自然不会奔着卖命去的,一个卖艺,一个看戏,银货两讫罢了。

    瞧瞧周围那些人,哪个不是在飞镖出手前一刻起哄,却在扎空时唏嘘,他们想见的可不是人rou靶子安然无恙,而是那人头破血流,世人心中多数恶,也只有这傻皇后心软。

    身畔叫好起哄声越发热烈,另有个孩子拿着铜锣敲敲打打,高声说着吉祥话。

    白菀拧眉看着,那孩子晒得黢黑,如此冰冷刺骨的天气里,就穿着一身褐色短打,口唇冻得发乌,唯有一双眼睛还算明亮。

    奈何那孩子吉祥话说了一箩筐,卖账的观众却少得可怜,唯有少数几人大方,丢了几个铜板予他。

    即便如此,他面上并不见沮丧,反而更加卖力的敲起锣,说吉祥话的声音也越发响亮。

    白菀却注意到,蒙眼那艺人,似是挪了动作。

    她眯眼往靶子上看了看,下一镖恐怕要落在那人身上。

    因此,在那铜锣盘递到她面前时,白菀手一松,往只有稀稀拉拉几个铜板的盘里,放了个十两的银锭子。

    那孩子两眼放光,直跪下来磕头喊贵人。

    四周嘈杂的话音渐弱,这两人容色过人,大多数人眼睛落在他们身上,便挪不开眼。

    他们着那位貌似天仙的夫人再扔出个银锭子:“我要下一镖落在靶子上。”

    众人眼睛当即便亮起来,心里又在暗自鄙夷,瞧着是个天仙,没想到却是个心如蛇蝎的。

    那孩子磕头的东西一僵,黢黑的脸色看不出变化,唯有眼中渐蓄起泪,他犹豫半响,咬咬牙点头。

    那一滴热泪,落在地上,融进雪里。

    “我是说,人身后的靶子上,”白菀数了数蒙眼艺人手中的镖,接着又补了句:“中一镖十两银子,两镖二十两,以此类推,直至他手里的镖用完。”

    那孩子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眼皮上还挂着泪。

    那边蒙眼的艺人显然也听见了,连忙问道:“夫,夫人此话当真?”

    白菀听出了他话音中难掩喜意,对那孩子点点头,又道:“但有个前提,若有一镖扎中人身,便只能得十两银子。”

    即便是十两,也足以让他们欣喜若狂,这十两,足够他们整个杂耍班子吃喝不愁一季,若是能得更多,那他们再也不用天寒地冻出来卖艺,也能让小豆子吃饱穿暖,上学堂去读书。

    蒙眼艺人一口应下,他心下鼓动,手心跟着起汗,头一次遇上如此大方的主顾,他难免紧张。

    他长长的呼气又吸气,自第一镖出手,剩下的便越发顺畅,最终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完美的落下最后一镖。

    白菀自然而然的朝霍砚伸手。

    霍砚看着她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用手里的糖葫芦戳她嘴,歪头乜她:“夫人使得大方,也是得还的。”

    他口上虽这么说着,却也老老实实将钱袋子递给白菀。

    他一下又一下用糖葫芦戳她的嘴,甜腻的糖渍蹭在她唇上,意味不言而喻。

    白菀当着他的面把糖渍舔掉,踮起脚凑在霍砚耳边道:“我的口脂有不同的滋味,下回让掌印尝尝葡萄味儿的。”

    她面色酡红,长睫卷翘眼尾上勾,带着点红,不自觉的魅倾泻。

    霍砚揽着她腰的手猝然收紧,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眸中显然起了兴:“夫人说话可要算话。”

    白菀靠着霍砚,数了五个十两的银锭子出来,递给抱着铜锣盘,眼巴巴看着她的小崽子。

    她摸了摸小孩毛茸茸有些刺手的硬茬发顶,柔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埋首摸着银锭子,甚至用牙咬了一口,看着上面清晰的牙印,仰头对白菀笑得见牙不见眼:“我叫小豆子。”

    白菀看得好笑,更多的却是心酸,大楚建国五百年,已由繁荣走向衰败,由底下的民生便能看得清楚。

    她看着小豆子瘦弱的肩,叹了声:“小豆子,拿着这些银两让爹娘去做些小生意,你也得去学堂上学。”

    瞧着白菀对旁人温柔,霍砚不耐烦的直啧嘴,瞥眼往旁边看,便见一架华丽非常的马车由远及近,车铃声清脆悠悠,却伴着凶狠的斥骂声。

    “滚开,通通滚远些!”

    作者有话要说:

    哪怕我生了崽,但我依旧十八(感恩)

    第33章

    在狭道上奔驰的马车很大, 马车车辕上坐着两个膘肥体壮,满脸横rou的大汉,一人驾车, 一人手持长鞭,不断朝两侧躲避的百姓身上挥打。

    “滚开,快滚开。”

    “挡路的贱民!”

    大汉厉声咒骂,手上的长鞭不停,原本闲适逛看游走的百姓骤然乱起来, 不断左扑右躲。

    有的百姓躲避不及, 直接一鞭抽在身上,顿时皮开rou绽, 他们却敢怒不敢言, 因这马车华贵非常, 一看便知是他们惹不起的大人物。

    白菀听见动静转过头来看, 待看清时, 柳眉便拧成结:“辽国人?”

    辽国虽与楚毗邻,但服饰衣着全然不同,车辕上的两个大汉, 左祍圆领袍, 髡发露顶, 再明显不过的辽国装扮。

    “才腊八, 辽国使臣便来了?”白菀眉头紧皱, 神情沉凝。

    显然, 这些辽国使臣才进崇州往京城去, 许是不知庙会期间大街上车马禁行, 才在此横冲直撞。

    偏偏他脚踩在大楚的土地上,还如此张扬跋扈, 连个驾车的奴才,都cao着四不像的楚话称大楚百姓“贱民”,可见辽国是越发不把大楚放在眼里了。

    霍砚听出她语气不善,凤眸微眯,若有所思的颔首,略一挥手,隐在人群中的东厂番役悄无声息地引着慌乱的百姓回避。

    那马车疾驰,眼看着就要行至跟前,白菀正要拉着霍砚往后退几步,省得遭无妄之灾时。

    突然,马车车轮碾过一块凸起的顽石,车轮一撇,马车也跟着一晃,马匹受惊嘶鸣,随即竟朝着杂耍这一块儿空地奔来。

    杂耍摊子前围着的百姓更多,眼看着马车一头撞进来,吓得又推又搡,有些惊慌之下崴了脚跌倒在地上,却也爬不起来,徒劳的任由慌乱的人们踩踏。

    驾车的辽国大汉像是极兴奋,满脸轻蔑讥嘲的看着慌乱躲避的大楚百姓,甚至不拉缰绳,由着受惊的马乱窜。

    霍砚反应极快,几乎在马车撞过来的同一时间,将白菀往怀中一待,随即旋身避开。

    水漾从人群中闪现,瞥见那被人踩在脚底的老妇人,略犹豫了一瞬,上前借着巧劲荡开人群,把人搀起来。

    待白菀再睁眼时,她已经安然的站在另一边,恰好瞧见水漾弯腰扶起一位老妇人。

    白菀正要朝她笑笑,却一眼落在小豆子身上,他满脸惊恐的站在原地,手里还紧紧抱着铜锣盘,浑身哆嗦得厉害,而他面前,是辽国大汉桀桀怪笑,是马匹嘶鸣着扬蹄,恍若一座小山的马车离他不过咫尺。

    这样下去,小豆子不是被撞死,就是被马乱蹄踩死。

    “霍砚!”白菀瞠圆了眼,眼睛还死死看着小豆子,手上却慌乱得直拽霍砚的衣襟:“救他!救他!”

    霍砚拉下她的手握在掌心,脚下一勾,踢起脚边的竹竿,另一只手接过,轻飘飘的,扔飞镖似的朝已然癫狂的马掷去。

    小豆子的父母终于发现了他,他们声嘶力竭的尖叫在嘈杂的人声中并不明显,身形瘦弱的妇人不顾一切的朝小豆子冲过去。

    白菀只觉自己鼻尖泛酸,眼前起雾,顿时不敢再看下去,下意识往霍砚怀里躲,她的肩都在颤,生怕再抬头时,小豆子便躺在血泊里。

    先是一阵利刃入rou声,再是一阵闷响,随即,一切都安静下来。

    白菀在霍砚身上浓烈的苦玫香中,嗅到了一丝血腥臭,而那股血腥味渐渐变得更加浓郁。

    霍砚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眼眶鼻头还带着红印,杏眼里雾气蒙蒙。

    “胆真小,这点事便吓得流泪?”长指轻抚她泛红的眼尾,轻拍白菀的肩,将她摁回自己怀里,低声道:“别看。”

    白菀在黑暗中眨眼,一手紧紧攥着他胸前的衣襟,而另一只手,由始至终被他握在掌中。

    霍砚好像从未让血色污过她的眼。

    她乖顺的靠着不动,闷声问:“小豆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