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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白露为霜,楼榭入烟霄-08

    008.

    汪含慎跟在今晚才加派的两位保鑣身后,走向接到指令后,酒店派来早已等在停机坪的直升机。

    「李总,人会平安送到酒店房间,我正往回赶。」汪含慎边低头走边向老闆报告进度。

    「跟前线的人说,把人护送到星河套房。」这是对前方两位保鑣说的,保鑣接到指令,其中一为低头对着无线电耳机传达。

    直升机螺旋桨呼啸的声音回盪在耳畔。没几分鐘就停在了太平山顶上酒店的停机坪。两位保鑣开道,汪含慎大步地跟着,三人进了电梯后,汪含慎按了密码,电梯直达一个不存在面板上的数字楼层。

    电梯门一打开,向左转,只见一个和上海世茂大楼68楼一模一样古风古意的银白色铜门又出现眼前,汪含慎熟门熟路地验证了虹膜。

    门一打开,只见李烟霄手里握着威士忌酒杯,一个人独自站在落地窗前,望向维多利亚港的夜景,银白色和金色傢俱装潢得充满流线与现代感的大厅里,四个保鑣各自站定。

    忽然一个保鑣似乎接到无线电耳机传来的指令,他走到汪含慎的身旁说:「人已经到大厅了。」

    汪含慎念了一组密码,请对方进到电梯后输入。李烟霄则是逕自走到书房,将拉门带上。

    汪含慎和两名保鑣又来到这层楼的电梯门前等候,没多久,电梯门打开。汪含慎以为眼前的女孩若不是披头散发,也该是惊魂未定,但是眼前的殷露霜除了有点疲累之外,并看不出有其他异样。跟随殷露霜上来的前线保鑣,因为任务完成先离开了。

    汪含慎带领殷露霜进房间后,嘱咐她洗了热水澡后,转头到客厅替她叫客房服务送来餐点,再将酬劳转帐给前线公司,并叮嘱房里六名保鑣各司其职后,汪含慎才走到书房外敲门。

    「李总,是否请家庭医师来一趟?」汪含慎知道自己的个性,他担心殷露霜也是同类人,表现正常的外表下其实内心受到极大的惊吓,未免有精神上的后遗症。

    李烟霄立即拒绝了:「正式确立前,我不想节外生枝。」

    汪含慎推了推脸上的眼镜,本来还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作罢。

    汪含慎简单报告了在机场安检办公室发生的事情,「最后是前线那边收到消息,那群人的酬劳和多加的美金一千万我已经支付了。」然后进一步问:「依李总看,会是谁?」

    李烟霄沉默了许久,坐在书桌后方的皮椅上,缓慢地转着手中的酒杯。

    是谁?他的父亲,父亲的两个姨太和外面的红顏知己,这些女人们生的檯面上一群儿女,成年的至少就有18人。是谁?

    谁都有可能。李烟霄不用大脑算,就知道至少有21人不希望看到他好过。

    「让前线配合你说的那位组长私底下去查吧,不要打草惊蛇。」李烟霄不甚在意地说。

    刚好客房服务来了,殷露霜在自己房里,汪含慎在客厅,李烟霄在书房,三人各据一方用了一顿沉默无语的晚餐。

    夜深了,李烟霄还在书房,汪含慎早已回另外的房间就寝,六名保鑣则分别各自守着岗位。

    ***

    殷露霜进房后洗了一身热水澡,然后又把自己丢进了圆型按摩浴缸里,按摩池里正低声冒着数不近又细緻的白色泡泡,有规律的沉稳声音给她很大的安全感。殷露霜不敢闭上眼睛,只好死盯着这些不断冒出的泡泡,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到了很久以前。

    那是她幼稚园大班的时候吧,殷露霜记得当时母亲手上抱着弟弟坐在沙滩上一个遮阳伞下,父亲牵着她的手往前走到海水和沙滩交界处,那时候脚底的泡沫也像按摩浴缸里的一样细緻。

    可是那些不远千里而来到她脚下的美好,转瞬就消失在沙滩上。

    殷露霜长大后,每当沮丧的时候,就会想起那一幕,和她当时后的心情。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那么小就產生那样的心情,也不晓得为什么可以将那么遥远的心情记得那么清楚。

    她永远不会忘记,美丽的事物转瞬即逝的悲哀,如同暴雨下的蝴蝶粉翅,如同夜半来天明去的花和雾。殷露霜有一瞬间后悔答应了李烟霄的契约。

    她在心里暗自发誓,五年,如果在这契约里得不到爱情,那么便让她在现实里变得比现在更强,她太需要在李烟霄在的世界里有自保的能力。

    殷露霜闭上眼,等水温变凉后才起身。她穿上酒店的浴袍,湿漉漉的头发上裹着大毛巾盘在头顶。一出浴室,就在房间的茶几上看到汪含慎替她点的晚餐,是一碗海鲜汤麵。她加了旁边小磁碟里的辣椒,吃了半碗后,起身打开电视,选了外语的新闻台。

    殷露霜把小冰箱里面的小酒瓶全打开了,咕嚕咕嚕地倒进从酒吧檯里拿出了一个酒杯里,仰头喝了两大口后,将自己砸进棉被里。

    殷露霜在窗外还是漆黑的时候睁眼醒来,头很晕,看着天花板旋转了一阵子后,她才逐渐稳定下来。她望着右手边整片落地窗外的海港景色,一时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

    然后她的视线撇到了左手边的角落,一个男人斜靠坐在沙发边缘,右手撑着头就这么一动也不动,殷露霜发现那人应该是睡着了。

    几秒鐘后她才反应过来,那男人名叫李烟霄,这里是香港。

    她想起来几个小时前,从机场被带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的时候,她被蒙上眼,坐了可能有30分鐘以上的车程。到的时候鼻子吸进来的全是海水的腥味,她猜测自己在香港附近的小岛或小渔村里。

    绑架她的人把她带下车,关进一个有铁门的屋子里,她还听见了落锁的声音。

    殷露霜将头卖力地靠近肩膀,试着将脸上的眼罩往上推,半响,终于把蒙住眼睛的黑布推了半边朝上,环顾一圈后证实了她一路上的想法。她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房间里,窗户是五十到七十年代台湾常用的一种卡榫檜木窗,前方朝外的玻璃窗户上贴上了报纸遮光,耳边却传来阵阵的海涛声,是一种打在岩石上的声音。

    殷露霜没有在屋内发现任何可以用来松绑手上麻绳的工具,绑架她的人显然先想到了这点,除了水泥的上有点粗糙和沾了些泥土之外,房间里空无一物。而且即便她很专心聆听,除了海浪声,再也听不见任何交谈的声音。

    殷露霜心里盘算着,会是谁想要绑架她,不过答案显而易见,只能是和李烟霄有关。

    他的家人、商业伙伴,还是谁?为了钱、报復还是感情?

    脑中忽地飘过一个想法,不过很快地殷露霜甩甩头把这个想法丢弃了。她不觉得对方会大费周章等她到了香港才绑架她。

    忽然外面传来一些争执声,殷露霜紧张地想要把眼罩拉下来,才发现自己被绑在身后的双手根本帮不上忙,情急之下,她双脚并用踢掉了一脚的鞋子和袜子,躺在地上灵活地用脚趾头将歪了一边的眼罩带好,然后就只能套上鞋子,那隻再也无法好好穿上的袜子,被她踢得远远的。

    殷露霜此刻心脏如同打鼓似的,她的胸腔因为紧张感到无比压迫。为了缓和紧张感,殷露霜屈膝并将上半身靠近膝盖,静静地等着。

    她相信李烟霄会想办法救她。

    可下一秒鐘,她又怀疑了,会吗?如果赎金是天价呢?如果歹徒的要求是要他生意失败或倾家荡產呢?

    殷露霜此刻才发现她对自己的契约婚姻对象,一点都不瞭解!

    我一定是疯了才会答应!他是谁啊?值得我被绑架吗?

    歹徒们争执的声音越来愈靠近,而且越来越大声。殷露霜很确定他们都只讲广东话,这点要归功于母亲从她小时候就爱看电视上播放的港剧。殷露霜从他们争吵的内容大致猜测有两方意见,一方好像是坚持要守在这边不肯走,另一方似乎想要把她送回去。

    咦?送出去?送到哪里去?

    殷露霜慌了,觉得她运气不会那么好被白马王子上演一齣英雄救美。会不会李烟霄不肯付赎金,所以歹徒决定要把她卖到其他地方,又或者是要弃票逃逸了?

    那为什么另一边又要在这里等?等什么?

    随着争吵声音越来越激烈,忽然枪声大作,只听见「碰!碰!」几声,转瞬间一片寂静,只剩下海浪拍打在岩石上的声响。

    殷露霜一颗心提到了嗓子边上,她始终维持将上半身紧靠在屈起膝盖上的姿势,似乎这样就可以真的保护好自己。

    殷露霜等了许久,门外都没有动静,就在她恍惚之际,门锁被卸下了,铁门被打开了,外面的路灯光线从门缝鑽了进来。殷露霜当然没法看见,只听见门打开的声音,她紧闭双眼,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着。

    cao着英语的人进来了,告诉她不要紧张,他们会把她安全送到酒店。对方帮她把眼罩拿下,也松了麻绳,殷露霜才确定自己安全了。出了铁门,发现自己的行李箱在一辆普通的灰色箱型车上,地上有着明显的血跡,却不见那些歹徒。

    前线的人接到指令后直接带着殷露霜搭乘快艇回到维多利亚港,然后送到了客户指定的酒店。

    一路上殷露霜的心情像洗了三温暖,她因为李烟霄遭遇了人生第一次的绑架,也因为李烟霄的关係不到几个小时她就得救了。

    当晚,殷露霜似乎明白了一件事情,她恨不了他,但也不可能爱上他。

    ***

    前线的香港总部针对所有国际型的保安公司各地总部发送讯息后不到半小时,就收到了联系。对方传了一张殷露霜被绑的照片,附上一个银行的帐户,前线香港总部的联络人和被派去香港机场安检办公室的赛门确认后,依国际惯例先匯了一半到指定的帐户,过了一会儿,才收到对方提供的位置。

    接到人之后,前线将尾款也匯到了同样的帐户。

    汪含慎在从机场安检办公室上直升机离开的同时,就已经将原本歹徒告知受雇的佣金和承诺多给的一千万美金,转帐到前线香港总部的帐户上。

    照理说,前线香港总部替汪含慎发佈消息给所有国际保安组织也是要收取费用的,不过对方说看在汪先生与他们多年合作的关係上,愿意不收取这笔费用。汪含慎打心底知道,这是为了将来有一天当前线对他要索取消息的时候,他若知道前线想要打听的消息的答案,就势必要有所贡献。

    这叫礼尚往来,在他们的世界,有时候一个消息价值连城。

    ***

    殷露霜在黑暗的房间里望着熟睡的男子,她悄悄起身,轻手轻脚地就着落地窗外的港湾灯光走到了衣柜前,伸手拿了一条毛毯,走到李烟霄的面前,替他盖上。

    然后又回到床上,翻身望着维多利亚港的光,直到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