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这夜，张辰睁着眼，紧盯手机萤幕。

    他没有吃好不容易取得的安眠药，只半卧在床上，手机萤幕成了整个房间唯一的光线来源。

    萤幕的强光打在脸上，张辰双眼直勾勾盯着萤幕上的那个少年。黑暗的房中，那抹身影是唯一的光。

    儘管眼睛早已酸涩疲劳，张辰还是一张张翻阅那些照片。

    因为怕猫而僵硬的身躯、开怀的笑容、负有安全感的背影……

    不论是哪种模样的他，都那么闪耀，又那么遥不可及。

    张辰看过一张张回忆，短短几个月的记忆，浓缩在手机相簿中。

    张辰脸上带笑，那是这几天以来，最舒心的笑顏。没有无奈，没有苦涩，就只是单纯的轻松自在。

    时间在此时彷彿又过得极快，58张照片，道尽了相遇、相识，还有……分离。

    张辰反覆看着那些照片，像是想记住什么。

    最后，他将58张照片全数删除。按下按键的那刻，张辰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最后的包袱也终于卸下。

    手机相簿顿时被清空，张辰这才发现，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蒋言早已渗透进自己的生活，自己想记录下的一切，都和他有关。他早已成了无可抹灭的存在。

    但，有些事情走到最后，才会发现那些本就不属于自己。

    张辰盯着相簿的空白页面出神。

    半晌，他按下关机键，唯一的光源瞬间消失，房间再次转为漫无边际的黑暗。

    张辰起身下床，可能是起得太急，头一阵天旋地转，他站着缓了一会儿。

    适应黑暗后，张辰靠着对这间房的熟悉，走向书桌。

    拧开檯灯，拉开抽屉，张辰就着檯灯的微光，找到那盒药。

    打开纸盒，倒出所有的药。里头的药使用ptp包装。

    只有三片泡壳包装，张辰大略看了看每片的药丸颗数，数量多少有些差强人意。

    「但应该还是能行吧……」张辰如是想道。

    张辰走出房间，下楼走进厨房。

    没过多久，他拿着满满一杯水，再度回到房内。

    张辰将水轻轻搁在桌上，拿起药，按压那些透明塑胶壳，将药一颗颗推出。

    很快，所有药丸都被从包装中取出，白花花的药丸散落在桌上。

    张辰伸手拿起装满水的玻璃杯，将嘴凑近，含了一口水。

    瘦了许多而骨节分明的手，颤抖的拿起一颗药丸。

    伴着水嚥下那颗药，张辰又含了一口水，拿起另一个药丸。

    每嚥下一颗安眠药，张辰心里就踏实许多。好像那些吞下的药丸，都化为定心丸。渐渐的，他拿起药丸的手不再打颤，嚥下药的动作变得十分坚定。

    所有药丸全数入腹，张辰将檯灯关上，在黑暗中摸索爬上床。

    躺在柔软的床上，厚重的棉被负在身上。

    在前几日噩梦中令人窒息的重量，此刻却让他感到无比安稳。好像一个踽踽独行许久的旅人，终于找寻到最后的归宿。

    终于可以休息。

    药效很快发挥作用，张辰眼皮渐渐变重，直到再也没力气睁开。

    秋阳灿丽，天空湛蓝而纯净，没有一片云。

    篮球场上，少年肆意挥洒汗水，青春是他们拥有的财富。

    一名高挑的身影立在场边，撩起衣服拭去汗水。深褐色的眸，追随着场上那个金黄的发。

    张辰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个，但那时不经意地一瞥，并没有发现这个少年，原来曾经这样满怀憧憬的望着自己。

    意识十分模糊，张辰还来不及体会，眼前场景便又转变。

    出现的身影依然是蒋言。

    这次，他看见蒋言和自己漫步在夜晚的街道上，蒋言颤颤巍巍伸出手，够住张辰的手心。

    路灯下，两个少年十指紧扣。暖黄路灯轻柔的洒在两人身上，好似时光都会为了两位少年，而走得更慢一些。

    梦里，张辰用旁观者的角度，一一回味了和蒋言度过的每个过往。

    用「张辰」视角从未注意到的细节，在此刻以全新的视角，浮现在张辰脑海。

    场景不断变幻，青春洋溢的篮球场、竞赛激烈的cao场跑道、飘散香气的厨房……

    每个场景轮番佔据张辰的脑海，这些场景情节不外乎，全都有一个共通点，都有「他」。

    在不知道第几个场景后，眼前变得一片黑暗。

    完全的黑，不是视觉上的黑暗，而是什么都感受不到，全然虚无。感官全部失灵，但意外的，并不会让人感到害怕。

    「我死了吗？」张辰在心中想。

    没有任何回应，张辰也不恼，静静地承受一切。

    漆黑的空间，让时间的流逝显得十分不重要。

    或许过了很久，又或许只有一剎那，张辰突然闻到一阵刺鼻的臭味。

    那股味道强硬闯进鼻腔，张辰皱眉。

    随着嗅觉恢復，触觉也渐渐清晰。张辰感到下身潮湿黏腻的触感。

    张辰尝试睁眼，简单的动作，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随着睁开眼的缝隙中，瞧见了房间的天花板。

    窗外阴暗，雨声落在屋顶、树叶、马路上……滴滴答答地响。

    张辰用手掀开盖在身上的棉被，强烈的臭味扑鼻而来。

    身下一片狼藉，服药后失禁的秽物染湿床单和被单。

    张辰麻木用手撑起身，将被套和床单拆下，丢进垃圾桶。

    而后将垃圾打包，垃圾袋隔绝了扰人的恶臭。

    身上气味却还是难闻，张辰走进浴室，站在莲蓬头下，打开热水。

    蒸腾热气很快填满狭小的浴室，热水流过脏污，成了污黄的水，滑过小腿，流向下水道。

    将身体洗净后，张辰脱力的爬回床上。

    未装床单的的床垫有些粗糙，但张辰无力再管这些，蜷缩在床上，任由磨人的触感擦过伤痕纍纍的肌肤。

    将手伸到床边摆放的床头柜上摸索，拿起手机，打开萤幕。

    「上午4：3710月23日星期日」手机上显示出日期和时间。

    窗外天空一片漆黑，凌晨的住宅区是那么的安静，只有雨声孤寂的响。

    张辰在床上睡了整整一天，又再度睁眼。

    没有人知道，在这房中，有一个无助的人，曾经尝试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