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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边骨 第34节

    佟颂墨就是来找杜衡的。

    杜衡也是闲来无事,竟在西侧的院落里搞了盘棋在下,而且还是自己和自己对弈,一边抽烟一边紧锁着眉头研究,俨然是在打发时间。

    佟颂墨刚在他面前站定了,杜衡就头也不抬的说到:“来,陪我下一局?”

    “我棋艺不好。”佟颂墨话虽然这么说着,人却坐了下去,走出了第一步棋。

    “打发时间而已。”杜衡将手中的烟灭了,坐正了些,开始认真的研究这棋该怎么下。

    两人你来我往的,战势胶着,从头到尾竟一个字也没说过,全身心沉入到这场棋战之中,直到——“将。”佟颂墨淡淡吐出一个字来,“我赢了。”

    “不愧是佟三少啊。”杜衡笑了笑,身体往后微靠,问他,“让我来猜猜,你来找我,是想问周翰初和铜台之间的关系,可对?”

    佟颂墨没说话。

    杜衡挑眉道:“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

    佟颂墨眼神微抬,看向他。

    “不过嘛——”杜衡打趣他,“佟三少一听到这话,眼睛都亮了,表现得着实有些明显。所以也就别怪我拿东西来跟你做交换条件了,毕竟这个答案对你来说很诱人嘛。”

    佟颂墨拧起眉头,沉声道:“你想要什么?”

    “我要铜台。”杜衡说,“告诉我铜台到底在哪里。我可以向你确保,我与你的大哥站在一方,拿铜台绝不是为了个人利益。”

    “我不信你。”佟颂墨站起身,没给杜衡机会套出任何信息,“我会自己去要答案。”

    “你觉得周翰初会告诉你?”杜衡嗤笑一声,道,“据我所知,他这人敏感多疑,不信任任何人——佟三少觉得自己要与他成婚了,便能得了他所有的信任吗?未免太天真可笑了一点。”

    佟颂墨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周翰初的卧房里几乎什么都没有。佟颂墨住过几回。

    但周翰初的书房里,机密文件却很多,佟颂墨轻易不会进去,倒不是周翰初不让他进,实在是佟颂墨自己也懒得进去招惹麻烦。

    可眼下他站在书房门口,却略显犹疑。

    这个时间段,周翰初不在,二福也不在。因为他们俩不在,所以就连府中的下人们都在偷懒,他如果进去的话,大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佟颂墨在门口站了很久,内心天人交战——一方面,理智告诉他不合适。可另外一方面,他心里清楚地知道,如果自己不去找答案,周翰初绝不可能主动把答案送到他的手上。

    “嘎吱”一声,门被轻轻的推开了。

    佟颂墨到底还是走了进去。

    好奇心战胜了理智——同样的,佟颂墨觉得房子里肯定有什么东西,不然他的直觉不会那么的强烈,一直喊着要他进去。

    佟颂墨关上了门。

    里面两面墙都是书架,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周翰初接收的知识非常多,非常人所能及,并且可以看到这些书都有被翻过的痕迹,只能说明周翰初不是摆在这里好看的,而是他真的都读过。

    书桌上放着一些文件,一半处理过,一半没有处理。佟颂墨先翻的都是这些文件,以及书桌的几个抽屉,没有任何的发现,他开始把主意打到这房间里是否有什么机关,所以在注意到最角落下面的位置的书看上去还很崭新时,佟颂墨的心突然超乎意料的快速跳动起来。

    他取了一本出来。

    然后“轰隆”一声——另一面墙上,挂着一幅仕女图的位置,突然往两侧挪开。不大不小的一个空间里,紫檀制成的箱盒摆放于上,甚至蒙了层灰。

    佟颂墨攥紧双手,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将那个紫檀盒取了下来。

    盒子没上锁,里面也是一幅画。

    佟颂墨将紫檀盒放置一边,将那幅画取了出来,可以看出来这画保存得极好,看上去还是崭新的。

    佟颂墨将画徐徐展开。

    画上是一个人——一个女人。

    而且还是一个佟颂墨熟悉无比的女人。

    第58章 阿姐

    这几日天气炎热,燕喜楼外的槐树上,知了总没完没了的叫着,佟颂墨好几次听得心烦,但都没想过要拿他们怎样,可眼下将军府的这些知了却更加烦人,像是叫进了人的心里去,叫得他浑身发汗,却又手脚冰凉。

    画像上的女人,与佟颂墨几乎一模一样——这很正常,小时候性别界限还没那么明显的时候,别人总是说他和阿姐长得一模一样,只除了他有一双蓝瞳。

    佟颂墨之所以敢肯定这幅画是阿姐,其一就是因为画上的人是黑瞳。其二则是因为右下角有笔迹娟秀的一个小字,写的是个“崧”字。“阿崧”是阿姐的小名,家中亲昵的人都爱这么叫她。

    长久以来,令佟颂墨不解的那些疑虑似乎都迎刃而解了——他有些迟钝的想到,或许,周翰初担心时、午夜梦回时,叫出口的那个名字,根本就不是“阿颂”,而是“阿崧”。

    或许,他深爱着的是阿崧,所以才会救下他这所谓的佟家唯一的遗落。也正因如此,他才一直都没有提过要与他成亲一事儿,直到前段时间,不得不提上议程。

    他穿过他,看向的那个人原来是阿姐。

    佟颂墨出乎意料的冷静,只是将那画缓慢合起来时,怎么也卷不成原来的样子,卷了好及回都没办法,只好自暴自弃的随意将画轴合上。他去拿那个紫檀盒子,开始本来不觉得有这么重,但是这时也不知怎么了,觉得足足重过千金,他刚一拿起来,手就发软,“砰”的一声,紫檀盒子落了地,边角也砸进去了一个小坑。

    佟颂墨蹲下去,到底没忍住,脑袋埋入自己的双臂之间,悄无声息的红了眼眶。

    是他自作多情,错付了一腔喜欢。也是他太过天真,竟真的以为周翰初会喜欢上自己这样一个男人。

    多少次周翰初看向他,其实都是看向了阿姐。

    佟颂墨想,周翰初一定也很讨厌自己的这双蓝瞳——阿姐多漂亮啊,一双黝黑的瞳孔,深邃又迷人,像一潭静湖,不笑时总是温温柔柔的,笑起来又爽朗畅快,是北平贵胄里头最想娶回家的媳妇儿了。

    若她和周翰初举办一场婚礼,想来定是要登报数日,震惊全国的幸福。

    佟颂墨捂住自己的双眼,停着窗外的知了声不知疲倦的叫着,很长的时间里,什么都没想过,又好像什么都想了。乱糟糟的,思绪也理不出一个头绪,搅得他的心脏生生发疼,好像蜿蜒而出的藤蔓都被人给拔去了,独留下来的一颗心脏血rou模糊。

    若是换做阿姐,他们之间必定不会有这些秘密。周翰初一顶愿意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她。

    “将军!”

    隐隐的,佟颂墨好像听到有人在喊周翰初。

    他敏感的抬起了头。

    “此事不可,若杜局长在我们这里……”

    脚步声也逐渐近了。

    佟颂墨反应过来,他飞快地将紫檀盒子合上,然后放回原地,摁下了那个机关。

    出书房是不可能了,佟颂墨迅速地躺下,睡在了一侧的贵妃榻上,脱了鞋,面朝里,背朝外。

    与此同时,门也打开了,二福的声音继续说道:“租界那边也绝不可能和我们合作。”

    “——佟少爷?”二福的声音诧异的响起,“您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周翰初这时才开口道:“你先出去,此事我自有评断。”

    二福应了一声,离开时还识趣的将门给合上了。

    佟颂墨假装自己睡着了,头埋入枕头和被子的缝隙里。他察觉到周翰初的手伸出来摸了摸他的脸,也当做什么都没发现似的。

    周翰初见他睡着,也就没有再出声,而是起身往书桌的方向走去。

    这期间,周翰初只是在处理公务,别的什么都没干。佟颂墨装睡装了一炷香的功夫,意识到周翰初恐怕要等自己醒过来,这才假装刚刚睡醒似的,翻了个身。

    周翰初果然问道:“醒了?”

    佟颂墨缓慢的坐起来,轻轻“嗯”了一声。

    “你睡得倒香,”周翰初笑道,“什么时候过来的?”

    “有一会儿了,”佟颂墨冷静的答道,“见你不在,便坐在这边等你,莫名其妙的就睡着了,兴许是因为昨儿晚上睡得不好吧。”

    “睡迷糊了?”周翰初起身坐到他的身边去,摸了摸他的脸颊,问道,“怎么眼睛这么红?”

    “可能是睡久了些。”佟颂墨勉力笑了笑,问他,“你今日回来这么早?”

    周翰初脸色冷了几分,说:“与那些人闹了个不欢而散,懒得再待下去。”

    “哦。”佟颂墨没看他,低着头,脑子里想着那幅画,他没办法做到无视那幅画,可又不可能跟周翰初说不结婚了——他能怎么说呢?说,不好意思,我知道你喜欢的是我阿姐,我不愿意做我阿姐的替身。

    这太可笑了。

    佟颂墨不想这样去羞辱自己。

    或许还能找到其他的办法结束掉这段可笑的婚礼。

    佟颂墨脑子里糊里糊涂的乱想着。

    “想什么?”周翰初问他,“今儿个一醒就一直魂不守舍的。”

    佟颂墨迷迷糊糊的,下意识的开了口:“我在想……如果我阿姐还活着,怎么办?”

    他脱口而出的瞬间就后悔了,他不该问周翰初这个问题,但既然已经问出口了,便只能顺其自然,佟颂墨抬起头,仔细去看周翰初的表情。

    周翰初隐藏的极好,连眼神都没变一下的说到:“你若和你阿姐关系好,便去努力把他她找回来就是了,不然还能怎么办?”

    “是啊……”佟颂墨收回视线,轻轻的点点头,“你应该也会很开心吧。”

    到时候,他便真正的没有容身之地了。

    “什么?”周翰初没听清楚他的后半句话,有些疑惑的挑了挑眉,“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一直都心不在焉的?”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佟颂墨垂下眼,缓慢地说道,“周翰初,你为什么一定要找铜台呢?”

    周翰初的脸色这一回轻轻的变了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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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上日榜呢

    忧桑

    第59章 成正会馆

    周翰初站起身来,坐回了书桌边。佟颂墨觉得自己的手一瞬间空下来了,没有了热度的来源,重新又变得冰冷起来。

    其实他从小到大都是如此,也早已习惯,只是这段时间得了一点温暖,又重回这种状态,才知道人们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是何深意。

    心里空落落的,他意识到自己又什么都没了。

    这一次不是一场大火烧干净了所有,而是一场悄无声息的离别。

    周翰初低声道:“颂墨,你一定要掺和进铜台的事情吗?”

    “我只是想知道佟家为何而亡,”佟颂墨说,“这个答案,我穷其一生也要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