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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边骨 第53节

    佟颂墨一下子扑进周翰初的怀里,满身的凉意入了怀。

    周翰初皱紧眉头问他:“你怎么穿得这么少?”

    “因为顾不上多穿些了,”佟颂墨将脑袋埋入他的怀里,鼻子里全然是对方身上熟悉的气息,他闭上眼,长舒一口气,道,“因为不想再错过,想早些见到你,早些……和你在一起。”

    周翰初先是一愣,紧接着一把揽住他的腰,将他抱得更紧,几乎要嵌入身体里。

    第92章 倾家荡产

    “后来我在流民点遇到了一个贵人,”周翰初一只手搭在佟颂墨的小腹上,另一只手把玩着他的衣角,“他领我去打仗。我们这群小孩儿全都跟他走了,只是……”

    佟颂墨意识到对方的情绪逐渐低落下来,差不多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垂着眼紧紧握住他的手,宽慰的意思不言而喻。

    周翰初苦笑一声,说:“战场上哪管得了那么多,死了一部分,零星剩下几个活着的,这数年间也差不多都没了。至于我的那位贵人,也丧命于一场战役之中。来来去去,我也就只剩孤家寡人一个。”

    “后来,我稍自由一些的时候,曾去北平看过你两三回,最后一回得到的消息是你去留洋了,”周翰初道,“然后我等了几年,等到了你的拍卖行的消息。那时也没想太多,只觉着不能让你落进别人的手里。”

    说到这里,周翰初眸色转戾,煞气骤现:“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用眼神打量你时,我巴不得掏出刀来把每个人的眼睛都挖出来……”这想法周翰初在脑海里转了千万遍,却是头一回在佟颂墨的面前表露出来。

    其实,佟颂墨心中的想法也跟他差不多。

    佟颂墨往他那边蹭了蹭,脑袋埋进他的颈窝里,低声道:“你还记得那时在拍卖场,我们两人对视了一眼么?”

    “当然记得。”

    “我当时就在想,这个男人口气真大。”佟颂墨低笑一声,“他拿得出来那么多黄金么?”

    “倾家荡产,”周翰初哪还有半分当初的模样,只将佟颂墨揉进怀里,满心满眼都是他,低低喟叹一声,道,“颂墨,你们佟家在北平的产业我都置换了银钱,今日早晨,已经将你阿姐的那部分全都给她了,还剩下的另外一半,暂且放在我这里,你什么时候要了,我就拿给你。”

    佟颂墨猛地抬头,双眼亮起来,有些震惊的回他:“什么?”

    周翰初摸了摸他的脸侧,道:“你若自己不想管,我便用这些银钱给你在庐城置办些产业。仔细算来,你现在可比我有钱得多。”

    佟颂墨心中思绪万千,十分复杂。他以为佟家的那些东西全都落入了别人的手里,却不晓得周翰初花费了多大的力气,竟将东西都给争了回来,还一点也不要的再次送给他们姐弟。

    “先放在你那吧。”佟颂墨想了想,道,“如今庐城情况特殊,若你那边差了银钱,也好支过去使。总归我的东西也是你的,你想用的时候直接用了便是,不用过问我的意见。”

    “阿颂这是已把我当成一家人了?”周翰初扬了扬眉,透出几分得意似的说道。

    佟颂墨一听“阿颂”二字,却浑身都不太得劲,虽然误会已经解除,可心中始终有个疙瘩,总之就是不喜欢,于是撇撇嘴,冷着声音说:“你作何总喊我阿颂?”

    “错了。”这回周翰初认怂认得比谁都快。经过前几回之后,他对道歉这事儿似乎已经不过敏了,甚至时常挂在嘴边,动不动就是“错了”就是“对不起”,只因他发现佟颂墨是吃软不吃硬,他若硬,那佟颂墨比他更硬,两人有一个非得折了不可。

    改变不了佟颂墨,他只能改变一下自己。

    “以后再不喊这个称呼,”周翰初抱紧他,问道,“那喊你什么好?同你阿姐一样喊你小墨吗?”

    没等佟颂墨回答,周翰初继续说道:“小颂?”

    这两个名字,和佟颂墨那张不近人情的脸比照起来,都有几分奇怪,偏偏周翰初来了兴趣似的,沉浸在给他取名字的乐趣里,连觉也不睡了,道:“不然佟佟?”

    佟颂墨快被他酸死了:“你到底还睡觉吗?”

    “有些睡不着。”周翰初没喝酒,却像是醉了。

    想来也是,卸掉了心头隐瞒许久的一块大石头,他就好似没有了重量,轻飘飘的在天上四处飘荡着,佟颂墨牵着那根束缚他的线,也舍不得将人拉回来,反而被他带得四处乱跑。

    周翰初突发奇想,坐起身来:“走,我们去外头看一下月亮。听说今夜有圆月。”

    佟颂墨困得不行,臭着脸说:“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快,快。”周翰初将他一把薅起来,替他裹好厚厚的风衣外套,蹲下去将他的脚托起来。

    白皙圆润的脚指头与他略显黝黑的手掌形成鲜明的对比,佟颂墨不由得不好意思的缩了缩自己的脚趾,闷着声音问他:“你干什么。”

    脸颊里透出薄薄的粉色来。

    这几日将养着,他更白了,白得跟玉似的。

    周翰初捏住他的脚掌,说:“穿鞋。”

    “我自己来。”佟颂墨抽了一下自己的脚,没能抽动,反而被周翰初捏得更紧了些,“干什么你。”

    “帮你穿鞋啊。”周翰初自然地说道,“你的脚凉得很。”

    他说完托着他的脚往上抬了抬,搁进自己的衣裳怀里,暖烘烘的捂着,捂了得有会儿,才拿出来,把鞋穿进他的脚上。

    “走。”周翰初站起来,先往外走。

    佟颂墨本不想动,看看着自己浑身已经穿戴齐全,只好忍了,跟着周翰初一同往外走。

    院子里,莹润的月光照亮一隅,抬头一瞧,今夜果然是圆月,甚至还不止,比以往至少大了一倍。明明是黑夜,可四周却照得亮亮堂堂。

    燕喜楼里静悄悄地,众人都睡下了,只周翰初发疯似的,硬要坐在这里瞧月亮。

    “小的时候,有一年,我记忆里也是这么圆的月亮。”周翰初说,“那时诸事顺遂,平平安安,我们守着乡村一角,怡然自得。”

    “后头闹饥荒,闹改革,打仗……一切都变了。”

    佟颂墨握紧他的手,侧过头看着他。

    “佟佟,我时常想着,何时才能重新又看到这太平盛世,国泰民安。”周翰初与他对视,低笑一声,继续说道,“但我想……总会有那一日的,对吗?”

    “嗯……当然。”

    第93章 妻管严

    至正堂在周翰初的cao作下早就恢复如常,佟颂墨到时已经人头攒动,号都不知道拿到多少去了。

    柳妗妗最先迎出来,尖叫一声,然后跑进去喊道:“佟大哥回来了!佟大哥回来了!”一群人,大大小小的,全都跑出来迎接他,将他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热闹非凡,就连一旁排队等候的病人都开始凑热闹了。

    长这么大,佟颂墨从没被这么多人围到里头七嘴八舌的关心过,竟觉得有些头疼,捂着耳朵道:“好了好了……我没事。真的。你们快些去忙你们的。我的耳朵都快炸开锅了!”

    众人热闹地又回到自己本来的位置上。

    柳妗妗扶着佟颂墨往楼上去:“佟大哥,你不知道这段时间我们快担心死你了。我虎子去了好几次燕喜楼,里面的人一点儿也不透露你现在的情况,我找苏谨以也去燕喜楼寻你,结果他说他现在压根进不去燕喜楼,说周将军的人一看到是他,就立马把他给赶出来了,他连燕喜楼的门槛都碰不得。”

    佟颂墨料想周翰初还在介意当初之事,也不由得好笑说道:“他现在人呢?”

    “估摸着快过来了,”柳妗妗看了眼墙上挂着的钟表,道,“他每日这个时候都会过来一会儿。”

    “怎么,他生病了?”

    “呸呸呸!快莫要胡说,”柳妗妗忙道,“他是过来有事。”

    “他能有什么事?”佟颂墨本是随口一问,却不想发觉柳妗妗神色有几分扭捏,便似任督二脉一下子打通了似的,恍然道,“来找你的?”

    柳妗妗轻咳了几声,特别小声的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一个“嗯”字。

    “你二人定下了?”佟颂墨问她。

    “没有!”柳妗妗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父母并不赞同我二人的婚事,如今只是……只是在谈朋友呢。”

    佟颂墨觉得自己也算是错过了颇多,竟连这二人什么时候勾搭到一起了都不知道,不由得调侃道:“你们倒是快。”

    “不说这些了,”柳妗妗很不好意思再继续这个话题,只得生硬的转开,“你和周将军呢,怎样了?”

    佟颂墨笑了笑,脸上的神色柔和了几分。柳妗妗也看明白了,这分明也是陷入恋爱中了嘛,她最熟悉这种神色了。于是激动得立马站起来,道:“佟大哥,你和周将军和好了?”

    “算是吧。”佟颂墨答道,“以前有颇多误会,眼下也算是勉强解除了。”

    “那当真是好事!”柳妗妗说到这里,突然神色一变,磕磕巴巴的似还有什么话说不出口。

    佟颂墨看出来,问道:“你还要说什么?”

    柳妗妗这才吐露心声:“其实,谨以他父母并不同意我二人的婚事,前阵子还将他平时的吃穿用度都给断了,眼下他同我住在一起……咳,但是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二人打算订一下婚。”

    佟颂墨眉头一挑,倒是没想到苏谨以和柳妗妗会有这么大的胆子:“不经过他父母,直接订婚?你可想好了?”

    “自是想好了。”柳妗妗说,“我们想得简单,只消找个见证人就是。想来想去,周将军是最合适的,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个时间……”

    “有。”佟颂墨替周翰初应了,“你们计划在什么时候?”

    “择日不如撞日?”柳妗妗试探性的开口,“早日确定,以免夜长梦多。”

    “好。”佟颂墨干脆的点点头,“你去跟谨以说一声,让他晚上找一家酒庄,我去将周翰初寻过来,晚上给你们做见证人。”

    柳妗妗神色立喜,喜滋滋的就往外去了。

    得知要给苏谨以做见证人,周翰初就不怎么乐意了,脸色都冷几分:“给他?还是别了。”

    “谨以是我的至交好友,帮我颇多,平时我本就觉得亏欠他,若是这么一点小事都帮不上忙,那我亏欠他岂不是更多了。”佟颂墨幽幽的叹了口气,有些白莲花的说到,“好吧,若你实在不乐意,那便也算了,我去同他商量一下,看能否我来做这个见证人,晚上的晚宴就我和他们二人一起。”

    “晚宴?”周翰初竖起耳朵,道,“你单独和他们二人?”

    “不然呢?”佟颂墨道,“妗妗说了,此事他们不打算铺张,晚宴只我们几个人,若你去,就是我们四个人,你不去,就我和他们一起吧……”

    “等等……”周翰初犹豫了一下,然后手里头的钢笔划拉了好几下纸张,有些不太顺畅的将纸张给勾破了,他皱紧眉头,将手里头的钢笔搁下,站起来,“那……”

    佟颂墨期待的看着他。

    周翰初把心一横,咬了咬牙,认了:“我跟你们一起。”

    这事儿定下来,佟颂墨便拉着周翰初出去给苏谨以和柳妗妗备礼,只选来选去,实在不知选什么,最后干脆定下来一套婚服。苏谨以的是西装,柳妗妗的则是婚纱,只因柳妗妗曾经说过她还挺喜欢西式婚礼的,想试试穿婚纱是什么感觉。

    将订单签好,佟颂墨正巧看到对面就是一家卖钢笔的店:“进去看看?”

    “你要买笔?”

    “看看。”佟颂墨想的是若能选到合适的当然最好,选不到也没什么。

    没想到一进去,他就看中了角落里一只墨绿色的钢笔,流畅的笔身,泛着暗光的颜色,和周翰初格外搭。

    “这只怎么卖?”

    老板将这笔夸得天上有地上无,最后报了一个高价,佟颂墨还没说买不买呢,周翰初那边已经打算掏钱了。

    佟颂墨拉了一下他的手臂,说:“我来给。”

    “你给什么?”周翰初没反应过来。

    “我送你的礼物。”佟颂墨说。

    周翰初愣了一下,没忍住乐了,眉梢冷意化解,余下的全都是温暖:“好,那你来买。”

    老板看得一愣一愣的——原来大名鼎鼎的周将军也会笑,而且笑起来这么傻?原来强硬的周将军在媳妇儿面前这么好说话?

    从此以后坊间又多了一个关于周将军和佟少爷的流言——周翰初是个妻管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