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刑法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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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老师,您没事吧?”见翟昰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实习生不由低声问了一句。 翟昰这才找回思绪,他摇了摇头,领着实习生坐在了曲衷对面。 可是他仍未从巨大的震撼中恢复过来,她居然是个律师,她为什么会是个律师。 翟昰不理解,就在几分钟前,他还误以为她是这桩组织卖yin案的“技师”。 他当检察官助理的那几年,也没少跟着检察官一起出庭,就没见过哪个律师像她这般。地铁上穿成哪样无所谓,来这里居然也不换一身。 白花花的胸脯和大腿,就这么毫无顾忌地露在他眼前。 她脸部以下的位置,对任何一个正常的异性而言,无疑都属于非礼勿视的范畴。更不用说翟昰,今天早上甚至因为她,在检察院的洗手间撸了出来。 于是他努力将目光停在她面中,不断告诉自己他们现在在工作,是控辩双方在对一桩刑事案件进行严肃的沟通工作。 好在跳过了任何寒暄和迂回,曲衷直截了当进入正题:“翟检,关于我当事人的罪名,我的意见和公安那边不太一样。我认为薛波的行为并非组织卖yin,而是协助组织卖yin,我希望您这边可以斟酌一下。” 她脸上浮着淡淡的一层妆,如未经渲染的素描,有寥寥数笔的简静。可嘴唇却似油画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突兀的正红色,妖冶瑰丽。翟昰记得晨间坐地铁当时,她的口红并未涂这么深,现在这样,像是为了坐在这里和他对话精心准备的底色。 翟昰的视线愣是被她一张一合的红唇抓了去,怎么会这么水润艳丽? 看上去很好亲…… 这种时候,也能被欲望盖过理智,翟昰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 他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呼出,赶走脑中不合时宜的黄色废料,定下神来开口道:“不必了,我认为薛波组织卖yin的证据已经很充分,建议曲律师不要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再费周张……” 他的措辞惹得曲衷不快,她旋即打断他,并将那个最为刺耳的字眼单拎出来:“无关紧要?” “是,”翟昰迎上她视线,声音变得异常平静,“对您的当事人来说,重要的是判几年实刑,坐几年牢。” 哦,原来又是一个许艳茹,曲衷在心里长长地“嘁”了一声。 尔后她挽唇,但不是在笑,却将话锋一转:“我今天找您谈的,不比这些次要。” 她知道翟昰正在盯着自己,但她面不改色,继续说:“据我了解,您手上掌握的证据,就只有同案犯和卖yin女的笔录。” 翟昰算是明白了,这算哪门子沟通。她这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就差指着他鼻子骂他水平差,不懂法了。 翟昰抿了唇,并未反驳她:“这些足够了。” 曲衷的脸上倏地闪过一丝雀跃,仿佛就等着他这句,她十指交叉着撑在桌面,扬声去接他的话:“那您应该很清楚张洪林和薛波是什么关系。是他介绍薛波去茶楼工作,也是他把薛波拉进所谓的‘股东群’,实际上薛波并未持股。” 薛波到底是不是组织犯,按照现行司法实务的处理意见,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查明他是否持股。 现在的情况是,薛波的确在“湘味小厨”的股东群里,其他同案犯均指认在群里的都是股东。但薛波却坚持自己从未出资,更未享受任何分红。 在这间接待室,曲衷竟直接就将这个案子的争议焦点抛到了他脸上,翟昰当真有种学生时代参加模拟法庭的感觉。 久违的胜负欲被挑起,翟昰眼中一凛,黑得像深沉的夜,但他语气依旧沉稳:“张洪林和薛波有姻亲关系,所以他对薛波的不利证言,更有说服力。” 闻言,曲衷表面波澜不惊,内心狂涛骇浪。她心想这人一定是存心的,她在和他讲事实,他非和她扯证明力,这天是聊不下去了。 几秒钟的沉默之后,曲衷适时地将话题终止,她敛了敛嘴角,像释怀又像是妥协:“这样吧,您把这个案子的阅卷材料刻盘给我带回去。我仔细研究一下,后面再和您沟通。” 这不合规矩,翟昰的第一反应。 “你得先在诉讼服务网站上提出申请,案管那边的同事收到申请之后,会有专门的人和你约时间。” 他本欲这么说,可转念一想:这来都来了,真有必要这么麻烦? 见他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曲衷的一颗心反倒安定了下来,她饶有耐心地环抱双臂放在胸前,扬眉注视他。 被盯牢,审度,研判,翟昰恍惚,他第一次体验到了被告人的感觉,并不妙。 更糟糕的是,他发现他没办法拒绝她。 要命,到底谁是检方谁是辩方? 虽然心里憋了口气,但翟昰还是决定公事公办,他再开口的这话是在对一旁的实习生说:“你去402找一下案管老师张老师,就说三部翟昰有个组织卖yin的案子,让她刻一下盘,急用。” 实习生应声站起来,他又补充了一句: “你在那边等一会,很快。” 实习生点头,说知道了。 接待室里只剩了他和曲衷独处,气氛也不像方才那般剑拔弩张。翟昰心头略微躁动了起来,不觉间目光又移到了她丰满的部位。 谁知下一秒,曲衷便弯动眉梢,开口是石破天惊: “翟检,看够了吗?” 翟昰错愕地抬眼看她,撞上的是一双盈满恶劣笑意的双眼,她毫不掩饰的嘴角也同样得逞:“就这么喜欢我那里?” 曲衷第一眼就认出了他。 她每天都乘同一班地铁上下班,在狭窄拥挤的车厢,她这样子的穿着打扮没少被打量,她早习以为常。心情好的时候不做理会,心情不好的时候则会蓄力瞪回去。 可今天,她在地铁上见到了一个奇怪的人。曲衷敢以《刑法典》发誓,他是她在现实生活中见过把白衬衫穿得最好看的人。没有刻意,没有伪装,就是合适。 他们一站一坐,一高一低。面对面,咫尺间,他一丝不苟的头发,从领口最后一粒扣子后面逃逸的喉结,以及腰间隐隐透出的流畅线条……以上任何一件,都足够魅惑。 曲衷感觉到他在看她,可他太不坦荡。脸上一半是克制,一半是欲望,他生生把自己拽入一种无法抵冲的矛盾里。 想克己,却又无法自抑。 真有意思。出于戏弄,也出于好奇,几站之后,曲衷便故意用外套“唰”地一声将身体的暴露部分挡住,她就想看看这个人脸上还会不会再出现羞赧的神色。 可惜他的终点站到了。 她没想到,竟会在这里再见到他。 笑死,这人为了接待她,居然还换上了制服。 “你……我不明白你说什么。”翟昰的表情僵硬着,事到如今还在矢口狡赖,那拙劣的镇定模样在曲衷看来愈发可笑。 曲衷眼里的笑意在加深,齿间却不容置喙,她居高临下地看他:“翟检,您下地铁之后弄了几次?” 还故意用了个敬称,翟昰再不能装作若无其事,他的眼底如覆冰霜,话语亦是:“曲律师,请你自重。” 他企图制止她,喝令她不要再往下说。 可曲衷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他越是耍横,她便也越嚣张,她抬起头冷笑一声:“蛤?我没听错吧。从进门到现在,‘想要’两个字都焊在脸上了,你现在跟我说自重?” 她的眼睛明亮洁净,言语却咄咄逼人,就像是用一只无形之手,迫使翟昰好好地接受地铁上的那个女人与薛波的辩护律师是同一人这个事实。 翟昰皮肤偏白,听到她这些越发放肆的话,脸和脖子几乎一下子被烧红了,眼睛里也燃起赤焰。 若不是实习生拿着刻好的光盘走了进来,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实习生不傻,她见二人一言不发,氛围古怪,心里不免忐忑,却也只能壮着胆子主动将光盘递过去:“翟老师,刻好了。” 翟昰一眼都不想看,直接撂一句:“给她。” 好可怕,实习生吓得快哭出来了。 曲衷反而轻松地笑了出来,她站起身,高跟鞋清脆地撞了几下地板,徐徐走到翟昰身侧抽走了他手边的光盘。 离开时还不忘扶着他的椅背,她靠得极近,全然不顾身后还站了个花容失色的实习生,将自己的呼吸送到他红到滴血的耳边,一字一顿道: “多谢翟检。” 不需要等他回应,她说完就利索地转身,然后慢悠悠地走出了接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