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咸鱼林夫人 第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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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如琢若有读书不通、柳如眉也教导不清之处,自去书房请教林如海,也便宜得很。 只要天气好时,宁安华便每日早饭后把孩子送去林如海书房,晚饭时再接回来。 又不几日,仪鸾卫在与林如海说明后,悄无声息地撤出了巡盐御史衙门,启程回京。 宁安华顿觉身心一松。 有仪鸾卫在,确实安全,但每日处在监视下的滋味也的确不好受。 如今甄家已被抄了个底掉,没有刺客会再对林如海下手,仪鸾卫还是走了为妙。 在最后一批仪鸾卫抵京当日,皇上新开设的仪鸾卫下辖北镇抚司与三法司会审,定了北静王妃甄素英之父、甄家家主与甄家另外四人斩立决。 余下,甄家年十四岁以上男子流放,女眷与十四岁以下男子皆赦免无罪。 行刑当日,甄素英乘于车上,远远听见人头落地的声音,再睁眼时,将口中血腥咽下,双目一片血红。 第45章 假意真心 人头落地, 自有家属收走尸体,围观的百姓也散了。 甄素英乘坐的马车里,她的陪嫁丫鬟忍泪劝道:“王妃, 回去罢。” 另一个丫鬟扯了扯她的衣襟,又忙回身用袖子擦掉眼角溢出来的眼泪。 甄素英深吸一口气:“给我漱口, 敷眼, 抿上头发。” 她虽没掉一滴泪,可双目发红, 两颊红肿, 额角青筋凸起, 鬓发微乱,一看便知心绪有一番起伏。 两个丫鬟忙起来,服侍她漱了口、擦过脸, 将车座下的抽屉打开,先取出两个煮过剥了壳儿的鸡蛋给她滚了脸,再将冰块用帕子包了, 替她敷在两颊和眼睛上,再拿出西洋水银镜和头油梳子抿子, 给她细细抿上头发。 头发抿完, 她的面色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丫鬟们便重新给她上妆, 将她眼角残余的红晕都用粉盖住,再上胭脂点面。 甄素英对镜自观,看已无一丝破绽,便命将她漱出的血水和用过的鸡蛋都倾出去, 方命驾车离去。 这辆马车后面,有三个人或远或近地跟随着。 两个人紧紧尾随其后, 看马车没有去往别处,只停在一处清净巷口。北静王妃被两个丫鬟搀扶着下车,又上了一辆有北静王府印记的朱轮车。 朱轮车被几十个仆从簇拥着,向北静王府行去,他们互相商量了几句,便回去复命了。 另一个人步伐轻盈,跟得不紧不慢。直到看见朱轮车停在北静王府侧门前,是北静王妃本人下车回府,她原本所乘素车也进了角门,他才悄无声息地离开。 甄素英下车进了府门,已有软轿在门内等候。 她欲去太妃处请安,早有太妃身边的嬷嬷候着,笑道:“太妃知道王妃必然累了,特命老奴过来,请王妃回去歇息,不必去给太妃问安。” 甄素英忙道:“多谢嬷嬷。只是母妃疼惜小辈,我却不敢废礼。” 那嬷嬷笑道:“王妃只管回去罢,不然不是辜负了太妃的心意?” 甄素英便转向太妃所居北清殿的方向,遥遥行了礼,才乘软轿回至北静王府正殿静贤殿之后的王妃住所,静宜殿。 太妃派来的嬷嬷目送王妃所乘软轿行得远了,转身回北清殿,向太妃回禀:“王妃庄重回府,未见失态。” 北静太妃年还未满四十,鹅蛋玉面,风韵犹存,却只穿着石青褂子,苍灰锦袄,不见分毫银丝的乌发只在脑后挽了个纂儿,戴一支满绿翡翠银钗,余下别无装饰。 她听了回话,淡淡笑道:“还算懂事。” 嬷嬷亦笑道:“娘娘派人教导了王妃这半年,可见王妃学得不错。” 太妃道:“是她自己家教就好,人也聪明,不然半年够什么。” 太妃能提甄家,嬷嬷却不敢提,只在一旁赔笑。 本来王爷大婚是大喜的事,偏生王妃的娘家在这节骨眼上出了事,还是坏了名声、让万人唾弃的大丑事。虽然王妃有陛下赐的县君封号,又是从大明宫偏门抬出来成的婚,算是挽回了些,可往后人人提起北静王妃,只会说她是甄氏罪人的女儿。 “承恩县君”的“承恩”两字,谁听了不想起甄家从前的“承恩公”爵位? 北静王府一年不算十二个庄子上的出息,光王爷的俸禄就有八千两,哪里又缺个县君封号和一年三四百两银子呢? 北静太妃吃了茶,便翻看经文,口中喃喃记诵。有先王的侧妃、姬妾等过来请安,都是嬷嬷出去问明了无事,全让回去了。 一时,北静王水溶回府,也先来至北清殿请安。 太妃换了一副颜色,满面是笑,不待水溶弯腰,就忙说:“免礼。”拉他在身边坐了,细问寒温饥渴:“今儿回来得倒晚,在外面吃过了?”又闻得他身上有些酒气,再看他两颊也有些发红,便问:“这是和谁吃酒去了?” 水溶年才十七,生得面如美玉、目似明星,虽还年轻,未免有些面嫩,举手投足间却已有了为王的气势。 他笑道:“今日工部李尚书定要请我去鸿宾楼。他请我有半个月了,我也不好总不应,所以搪塞了回来。因去得急,我想着回来得也快,就没派人告诉娘。”[注1] 太妃道:“他说什么你都别应。他这是看甄家坏了事,他是借了甄家的势上来了,也怕起来了。” 水溶笑道:“娘放心,我都知道。我虽有王位,不过在太常寺应个景儿,能帮他什么?他这是‘病急乱投医’了。”[注2] 太妃笑道:“我知道你明白,不过白嘱咐你一句,你就听着罢。”便道:“素英方才回来了,我没叫她过来。你既吃了酒,就在我这里醒了酒再回去。到底是你岳丈,也别叫她多想。” 说着,太妃一叹。 水溶忙道:“咱们不是商议过了,娶她进来倒也不算坏事。娘怎么又愁起来了?” 四家异性王中,当日北静王最为功高,是世袭五代后再依次降等的王爵,到水溶才是第四代。水家若无大罪,还有几代的富贵可享。王妃的出身再好,若不是皇家公主郡主,也只是锦上添花。现今王妃出身有瑕,正好能稍减北静王府之势,不致使宫中太过忌惮。王府善待王妃,是谨遵圣恩、有德之举,且也能抚慰余下世交之心,所以竟算好事。 太妃道:“素英能一直懂事倒罢了,就怕她生出不该有的心。” 水溶笑道:“我看她还明白,况且甄家也没人了。” 甄家十四岁以下男子虽免罪,却仍是三代内不能从科举出仕。 嬷嬷端了醒酒汤来,太妃让水溶喝了,笑道:“还是你们尽早有个孩子,她为了孩子,也不会做出糊涂事。” 水溶微微红了脸:“这才一个月,娘也太急了。再说今日甄家行刑,我也没有那个心。” 太妃便道:“等她有了,就把你爱的那几个提上来,给个名分。” 水溶笑道:“全凭娘做主罢了。” 太妃让水溶洗了脸,又让他换过衣裳,见已看不出来他饮过酒,便催他去看甄素英。 水溶辞了太妃,依言往静宜殿来。 他还未进殿门,甄素英已迎了出来。 他亲手扶起甄素英,携她入殿。 甄素英又屈膝蹲福,口中说:“妾身今日任性,还望王爷恕罪。” 水溶又忙扶她起来,笑道:“父女之情,何罪之有?我不能亲去,你去送一送也好。” 甄素英笑道:“多谢王爷体贴。” 水溶笑道:“你我夫妻,何需如此。” 两人进了内殿,甄素英分明见水溶穿的不是常服,必定换过衣裳,却一句不问,只亲手上茶。 水溶又问:“不知岳父的……可有人收殓了?” 甄素英低头道:“妾身没下车,并没亲见,云芷说妾身母亲、婶娘、长嫂与幼弟和几个堂弟去了。” 水溶便道:“若有什么难处,只管开口。” 甄素英笑道:“陛下仁慈,赦免了女眷和幼子,还发还了女眷嫁妆,已是天恩浩荡。甄家已是普通百姓,母亲和婶娘嫂子们亲手浣衣煮饭、侍奉祖母、教养子女,也是寻常人家女子应尽之责。独我蒙母妃、王爷怜惜疼爱,能身居锦绣之中,也该谨慎自省,勤谨侍上。若有不到之处,还请母妃、王爷教我,并不敢以我一己之私,有损于北静王府。” 水溶笑道:“王妃聪慧灵秀,善识大体,不必过谦。子女孝敬父母,也是天理人伦,王妃若派人探视,也请替我致意。” 甄素英不再推辞,含泪感动笑道:“多谢王爷。” 水溶便起身扶她坐下。 两人谈诗论文半晌,到了傍晚,又一齐去北清殿请安毕,水溶亲送甄素英回了静宜殿,方回静贤殿自歇,自有美姬殷勤服侍在侧。 * 入了十月,冬日已至,便一天冷似一天了。 林黛玉三四岁时,每逢冬日,每次出门,都要被嬷嬷丫鬟们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生怕她被风扑着,得了风寒。 等她长大了几岁,又身在京中,身子虽比幼时好了些,但京中冬日多雪,她与姊妹们只常在屋内取暖赏雪读书,也甚少在室外久留。 但今年冬日,她每日晨起,便只穿夹衣夹裙,和太太一直来至院中,跟着十一先生扎马步、站桩、活动筋骨、练习拳脚。 一开始会冷,但最多不过半刻,就会觉得身上发热,一点也不冷了。 太太和她,还有柳太太、瑛meimei、太太身边的几位jiejie在院子里,只有琢大哥在屋内,由十一先生两处去教。 清晨习武半个时辰,她一开始坚持不到两刻钟就要回房歇着,由人给她换衣服擦身,现在勉强能到三刻。 瑛meimei、柳太太和太太身边的jiejie们,也都是两三刻钟就要回房。 开始练武的头几日,她因为太累犯困,竟然在柳先生课上睡着了。不过等她惊醒一看,连柳先生都打起了盹儿,更别提瑛meimei。琢大哥倒还强撑着,在一旁憋笑,自己练上了字。 不过下午上课的时候,琢大哥就因为午睡起晚迟到了。 这事大家笑了好几日。 也只有太太和琢大哥能跟十一先生练完一整场。太太理完了事,还会再跟十一先生练至少两个时辰。 她一开始吃惊,现在早就习惯了。 可能就如十一先生所说,太太是天生的习武苗子,虽然起步晚些,终究掩不住天分? 只是她偶尔会担心,若是以后爹爹惹太太生气了,还打不过太太,她是该帮爹爹,还是帮太太? 如果家里能一直这么和睦、热闹,处处都是欢声笑语就好了。 只可惜娘看不到,弟弟……也看不到了。 宁安华没有察觉林黛玉偶尔的失落。 在她面前,黛玉一向乖巧懂事,她最近习武上瘾,连亲儿子都不太顾得上玩了,分给别的事上的精力就更少。这日,若不是去姑苏取历代夫人嫁妆的人回来了,她要一件件查验,她已经一个月没有在自己屋里稳坐半个时辰以上了。 正院里人来人往,柳月眉就带了孩子们回学堂去上课,午饭晚饭也留孩子们在她那里用。 宁安华对着单子,直看了一整日,才把该收的收起来,该保养的让人拿去保养,能用的就现用上,把她五间屋子重新布置了一番。 有一个碧玉整雕的坐莲香炉,她立刻就让擦干净摆在她卧房。几样她喜欢的簪钗手镯,金银黯淡了的就送去炸,珍珠无光了就取下来磨粉,再镶嵌新的珠宝上去。有几幅字画,让人送去给林如海,看他喜欢就挂上。还有几件精致又素雅大方的摆设留在一边,是给林黛玉的。 晚饭后,林黛玉回来,宁安华便指给她看:“是你自己拿去摆着玩儿,还是我给你收拾?” 林黛玉笑道:“我跟着太太住,用不上这些。” 宁安华笑道:“你也就和我住一年半载,又不是一辈子和我住了。若你不喜欢这些,还有别的呢,咱们再挑。只不许你故意客气,自己家里,还外道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