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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夫人与杀猪刀 第46节

    一直到未时,溢香楼今日这场包席才算办完。

    樊长玉清理出柜台抽屉里卖卤rou赚的碎银和铜板,数下来发现一共有十五两多。

    她头一回知道了什么叫做暴利。

    虽然俞浅浅让她来这边卖卤rou时就说了卖多少算她自己的,但这铺子是溢香楼的,客源也是溢香楼的,樊长玉没打算把钱都当做自己的,去找俞浅浅分红。

    俞浅浅听她说了来意,倒是被逗笑了,问她:“今日一共卖了多少?”

    樊长玉如实道:“十五两三百文。”

    这个价挺让俞浅浅惊讶的,她笑道:“我听说了,里边还有贵客稀才打赏你夫婿的银子,这些都是你们辛苦赚来的,你自己收着就是。”

    樊长玉道:“借了俞掌柜的宝地才能卖出这么多卤rou,再者,买rou的本钱、卤rou用的调料是俞掌柜的,就连怎么包装卤rou,也是俞掌柜教的,俞掌柜你不拿一份,我心中不安。”

    俞浅浅点了点樊长玉额头:“你啊,老实巴交成这样,哪适合做生意。今日你的卤rou卖得好,归根结底还是你家的卤rou味道确实上乘,不然为何一开始没生意,那些宾客用完饭才指使下人来买?我是给你想了点子不错,但真正把这点子落到实处的,也是你们小夫妻俩,你夫婿今日写了多少纸封?你真要心疼,也是心疼他去。”

    她语重心长道:“你家的卤rou生意起来了,于我也是有好处的,你不必同我这般见外,咱们把这个人情放长远些,将来说不定就有我要你帮忙的时候。”

    樊长玉这才作罢,但还是坚持把买rou用料的本钱付给俞浅浅。

    俞浅浅也发现了她是个实心眼,拗不过只得同意了。

    刨去三两银子的本钱,赚到的十二两樊长玉找账房先生把铜板全换成了银子,打算和谢征对半分。

    酒楼里的厨子伙计们这会儿才用饭,俞浅浅道:“你先坐着吃,我差人去叫你夫婿和方婆婆他们过来。”

    樊长玉猜她口中的方婆婆就是后巷那边的管事婆子,想到长宁还在管事婆子那里,便道:“我去接我meimei,顺道叫他们就是。”

    她从溢香楼后门一出去,就见谢征并未回房,反而是负手站在巷口看什么。

    樊长玉走过去,顺着他的视线只瞧见了一队小跑着走远的官兵,看服饰又是军营那边的,并非清平县本地的衙役。

    她皱起眉:“是去征粮的官兵?”

    谢征点头,神色瞧着极冷。

    住在城镇里的商户大多都是买粮吃,官府从商户手中征不上粮来,只能想方设法让商户多掏钱。

    征粮还得去乡下找农人征,樊长玉已经听说了泰州那边征粮打死农人的事,此刻一颗心不由也提了起来。

    她道:“都说咱们蓟州府的大官是个青天大老爷,可别跟泰州一样,为了征粮把百姓往死里逼。”

    谢征说:“且看蓟州府那边的作为了。”

    只要赵询和他背后的人不傻,昨日就应已把魏宣来蓟州征粮的事捅到贺敬元跟前去。

    他回头时见樊长玉衣袋鼓鼓的,眉头轻皱:“这是什么?”

    樊长玉掏出那十二两碎银和几百个串好的铜板,分出一半递给谢征:“你的。”

    一两银子不起眼,但十二两放在一起瞧着还是挺占地方的。

    谢征看她跟个土财主一样摸出这些钱,眼皮浅浅跳了一跳,说:“你收着。”

    樊长玉道,“不成,咱俩一人一半,你写了几百张纸封呢。”

    他缓了一息道:“放我身上容易丢,你先替我收着。”

    有了他在小饭馆丢钱的前车之鉴,樊长玉还真不能驳回他这话,只得一并先放进自己口袋里,重新把衣袋塞得鼓囊囊的。

    二人回房去找长宁,还没进房门,就听见里边有两个小孩在说话。

    “我阿姐可厉害了,一顿能吃三碗饭!”是长宁的声音。

    “我阿娘更厉害,她一个人能吃两个酱肘子,外加一碗胡辣汤!”男童似乎颇不服输。

    “我阿姐的饭碗有汤砵那么大!”听语气似乎还比划了一下。

    “那……那还是你阿姐厉害些。”男童貌似屈服了。

    屋外的樊长玉:“……”

    汤砵大的饭碗,分明是她们爹的!

    第41章

    樊长玉听得额角直抽抽,推门而入:“宁娘。”

    “阿……阿姐。”前一刻还神气不已的长宁,立马心虚地换上了一副乖顺表情,就是一双葡萄眼乱瞟,不敢看樊长玉。

    谢征跟在她后面进了屋,嘴角带着不太明显的弧度,瞧见屋内那个缎袄的男孩时,眸光微顿,问:“哪家的孩子?”

    男童脸上带着婴儿肥,瞧着也不过五六岁的年纪,一双眼大而圆,眼尾微微下耷,小狗一样,身上的衣裳用金线绣了刺绣,小腰带上还镶了宝石。

    站在长宁边上,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活脱脱一土财主家的傻儿子。

    谢征问话后,他才把小胸脯一挺,道:“这些房子都是我家的。”

    樊长玉记得李厨子同自己说过,俞浅浅有个孩子,这孩子说这些房子都是他家的,莫非他就是俞浅浅的儿子?

    她心中刚有了这么个猜测,院外便传来了管事婆子的唤声:“小公子,您躲哪儿去了?”

    孩童朝外道:“方嬷嬷,我在这儿。”

    管事婆子闻声很快找了过来:“小公子怎躲到这里来了,叫老婆子好找……”

    她见樊长玉和谢征也在,有些歉疚道:“小公子年幼,误闯了二位的住处,老婆子给二位赔个不是。”

    樊长玉只说没事,又问:“这是俞掌柜的孩子吗?”

    管事婆子笑着应是。

    樊长玉从管事婆子那里得知男童名叫俞宝儿,楼里人都唤他宝哥儿。

    樊长玉印象里家中还算富庶的人家,给小孩取名都会取一个听起来就很有文化的名字,俞浅浅的孩子,直接叫宝儿,委实让她挺意外的。

    想到俞浅浅的性子,她突然又觉得一切都在情理之中了。

    几人一道往溢香楼大堂去,路上长宁胆子又大了,时不时跟俞宝儿斗嘴,谢征走在最后边,望着俞宝儿的背影眉头皱起,眸色晦暗不明。

    -

    到了大堂,俞浅浅得知俞宝儿躲猫猫躲到樊长玉她们住的房间去了,也是哭笑不得。

    她问俞宝儿功课时,看到长宁,顺口问樊长玉:“宁娘开蒙了没?若是还没开蒙,你大可送到我这里来,我给宝儿请了个西席,教一个是教,教几个也是教,楼里的伙计,家中有孩子的,都送来一起读书了,不求将来能考个状元什么的,识几个字也是好的。”

    樊长玉心中对俞浅浅的敬佩又多了几分,她虽意动,但从镇上到县城还是颇有一段路,长宁又还小,若是让长宁到俞浅浅这里来念书,必须有人早晚接送,而且她也不是溢香楼的伙计,已经受了俞浅浅不少恩惠,不能再理所当然地受这份好。

    她道:“多谢掌柜的好意,她跟着她姐夫学了几个字,还算不得开蒙,年岁尚小,也是个怕读书的,且等她再大些吧。”

    长宁立马接话道:“宁娘会写自己的名字了!”

    她说着就拿筷子在空中比划:“木、爻、木、大,樊。”

    俞浅浅看得直笑,夸道:“宁娘真聪明。”

    她目光转向樊长玉,带了几分揶揄:“我忘了,你家中有个才高八斗的好夫郎,宁娘哪还用得着旁人教。”

    樊长玉说那番话本就是为了婉拒俞浅浅的好意,此刻被她打趣,便笑了笑,没做声。

    谢征看了她一眼,也没说话。

    俞浅浅又和樊长玉聊起了其他的,“我酒楼外的那个商铺,可以长租给你,你若是分身乏术,我也可以让酒楼的伙计帮你卖卤rou,旁的租户要么是直接交一年的租金,要么是生意上给我两层分红,你若有意,租金我都可以给你便宜些。”

    玉香楼外的铺子生意有多红火,樊长玉今日是见识到了的。

    她说:“掌柜的待我太好了些。”

    这话让溢香楼的所有伙计都笑了起来。

    账房先生道:“咱们掌柜就是个菩萨心肠,对楼里的伙计都好,樊娘子别见外就是了。”

    俞浅浅也说:“我这人交朋友看眼缘,我打第一眼瞧见你,就喜欢你这性子,你也别跟我忸怩,愿不愿意入驻我这溢香楼,给句话就是。”

    樊长玉道:“愿意,租金不用少,不过我确实没法自个儿看着铺子,若是借用掌柜的人手,我再另付一份工钱。”

    俞浅浅听了便笑问楼里的伙计:“你们可都听见了,愿意多挣一份工钱的,这会儿就可以站出来让樊老板认个脸了。”

    樊长玉听到“樊老板”这称呼,报赧之余,又觉着怪新奇的。

    跟镇上的人直接唤她长玉不同,好像她有了一层别的身份,而这层身份似一叶扁舟,眼下虽还小,却能载她去更远的地方。

    楼里的伙计们交头接耳议论了一阵,很快就有一个模样颇为干练的女子出声道:“我愿意去前边的铺子里卖卤rou。”

    樊长玉对这女子有印象,她之前好像是专门接待女客的,做起事来井井有条,嘴还甜。

    俞浅浅同她道:“这丫头叫茯苓,小时候被卖去给人当婢子,她自己攒钱赎身后,碰上我这楼里招工,就来楼里做事了,是个能干的,你看如何?”

    樊长玉点头:“就她了。”

    茯苓是个会来事的,当即就卖乖道:“多谢掌柜的,往后还请樊老板多多照看了。”

    俞浅浅指着她对樊长玉笑:“瞧瞧,多会贫嘴。”

    樊长玉也忍俊不禁。

    用完饭,樊长玉便向俞浅浅辞行,县城里地段最好的铺子租下来了,以后就得长期供卤rou了,她得回去考量一番,看是雇个车,还是直接买辆牛车,还有县学那边的腊rou,下午回去后也还得给那胖掌柜送过去。

    俞宝儿跟着她娘送樊长玉一行人到酒楼门口,大人们说大人们的,他们小孩也有自己的话说。

    俞宝儿对长宁道:“下次你来,我带你去看我的书房,里边好多书,还有泥偶、木雕、珊瑚摆件,可好看了!”

    长宁紧紧攥着樊长玉的衣角,抿了抿唇,小脑瓜努力想了一番,终于想出了个能炫耀的:“你来我家,我带你去看我阿姐的杀猪刀,大大小小十几把呢!运气好的话,还能带你看我阿姐杀猪呢!你见过杀猪吗?”

    俞宝儿摇头,眼中不乏羡慕。

    长宁两只手比划:“我姐一巴掌就能把猪猡拍晕!”

    樊长玉:“……”

    面对俞浅浅母子齐齐投来的震惊目光,她赶紧低咳一声:“宁娘,走了。”

    长宁这才迈着小步子跟她往外走,不过昂首挺胸的,像只打了胜仗的公鸡。

    樊长玉虽努力绷着面皮,耳朵却红了,像是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谢征眼角余光扫到这姐妹俩,嘴角多了丝不太明显的笑意。

    三人坐牛车回镇上时,樊长玉还止不住地感慨俞浅浅人好。

    谢征只轻嗤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