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5（终）
曾经有个人说，记忆的浓淡并非取决于时间的长短或目前的情况。 人的记忆如同画布，新的记忆会不断覆盖旧的。即使累积了多年平淡无奇的日常记忆，但色彩强烈的部分还是会从缝隙中渗透出来，这是很正常的事。 粉色的樱花瓣飘落，似雨亦似羽，轻柔如依恋。 『林雨晴你不要太过份喔，小心我揍你。』 不记得确切是在哪一个时间点，有个男孩这样打闹般的对她说道，那戏謔的笑意是如此清晰，清晰得彷彿就在耳畔，而非只是回忆。 闭上眼，彷彿就能听见那热情的狗吠和爽朗的吆喝声。 以及，总是默默关心她，却要以嬉闹方式呈现的，他的声音。 柯正宇。 林雨晴摘下眼镜，眼前的一切像是晕眩了瞬，随即恢復正常，只是模糊了些。 『戴眼镜...你确定？那样更像书呆子了。』那夸张的嫌弃语调令她不禁弯了嘴角，即使这令人思念的调侃只能在回忆中播放。 她摊开手中的纸，粉嫩的信纸上写着娟秀的黑色文字，就像当时的上课笔记一样整齐，只是多了些温度。 这是封无法寄出的信，花了她好多年来写，想到什么就写什么，越写越长。 但还是没能寄出去。 「柯正宇，我想你了。 纵使从旁人的眼光来看，我们只相处不到半年，但我自己清楚，你在我心中有多高的份量。你一定也一样吧？我对你而言是无可比拟的重要存在，对吧？ 即使我努力不想太常思念你，但大脑就是不听控制。对不起，我依然不够豁达——虽然那天我表现得很瀟洒。 你也是对不对？我太了解你了，你笑着跟我谈笑，以为没有人注意到你眼角的红。 既然你想当男子汉，我也不便揭穿，只好回应你的笑。 即使我心知肚明，没有你的生活一定会很寂寞。虽然我的家人并没有散、虽然班上同学早就不排挤或欺负我了，但这些都填补不了你不在的空虚。 如果我们能再相处得久一点，如果我当时再贪心一点，说不定早就能对你说出口了，现在却只能写在纸上，也不晓得你会不会看见。 我喜欢你，柯正宇，喜欢很久了。 虽然我这么说，你也一定不知道确切有多久，没关係，因为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敢肯定比你久一些。 不相信吗？那我说，我是从你陪我挑眼睛那时开始注意到自己喜欢你的——是注意到喔！这代表喜欢你是在更以前的事。哈哈，你一定觉得我很幼稚，连这也要比，但没办法，谁叫你不在，我只好一直写这些来麻痺自己假装你还在我身边了。 不知道你会不会写信给我——说到这，你也未免太过分了，居然给我无法寄到的地址，是故意的吗？你知道当邮差把我的信件退回时我有多生气吗？你一定不知道，否则你才不敢，这恶作剧太可恶了。 而且，你明明知道我家地址在哪里却不寄信给我，太冷情了吧？虽然这时代已经没什么人在写信了，但打个电话或传个讯息总可以吧？你的电话号码和line都换了我可没有，我还特地创了脸书帐号好让你找，你怎么那么不领情，都不联络我。 啊！我又开始鑽牛角尖了，抱歉啊，我其实不怪你，只是真的太寂寞了，忍不住埋怨了一下。 完了，我明明是想紓解我的思念才写信的，但现在那些景象却越来越鲜明了。大吉、聂婆婆和你，明明在我眼前我却抓不到，为什么要给我看幻境以捉弄我？真是快受不了了。柯正宇，如果你能给我个解释，我就原谅你。 ... 好啦！就算你不给我解释我也能原谅你，快出现在我面前吧。 我马上就要考学测了，如果你能替我打气我一定能考得很好——有你在我身边我一向可以安下心来。 ...你还是没出现，但是没关係，因为我考得很不错，不用担心。 你知道吗？我曾经觉得我像樱花，而你像春日，可能是因为我们是在春天相遇的吧？ 你记得吗？你曾经觉得樱花的凋谢令人惋惜，我却不那么认为。 因为春天过后，樱花并不是凋谢，而是在为下一次的绽放做准备。 为了以最美丽的姿态，与太阳重逢。」 看完厚厚的一叠信纸，林雨晴叹了口气，又重新将纸对折，收进信封中。 寄不出去的信、传达不了的思念，难道真的只能随樱花飞散吗？ 如果真能这样也好，如果樱花花瓣真能传递她的心意给他，也好。 「林雨晴。」熟悉又陌生的少年声音伴随着狗吠传到耳边，回忆的声音，别再玩弄她了吧…她—— 「林雨晴！」 欸？她睁大眼，这不是回忆的声音，而是—— 她倏地回头，眼前的景象令她一时愣在原地，不知该不该相信。 颤抖的手抬起，慢慢戴上眼镜——其实就算不戴眼镜她也知道，他回来了。 真的是他回来了！ 「柯正宇！」这不是梦吧？如果是梦，还是让她赶紧醒——不，别让她醒，让她多留一下、只要一下...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傻傻的表情，我还以为你应该很高兴欸。」熟悉的温暖气息环绕着她，脚边的柔软触着得她心中温暖。 「...笨蛋。」出了声，才发现自己的喉咙沙哑。风吹过，才发觉脸颊上的两行冰凉「大浑蛋...」 柯正宇这傢伙有多笨多浑蛋，她真是懒得说了。 但是... 「对不起嘛！我会好好解释清楚的，当初阿嬤受伤，我跟舅舅离开好方便照顾她也不是我愿意的嘛...」他停了话，然后低下声「我好想你，林雨晴。」 看他这样，她还能说什么？谁叫她承诺过要原谅他呢。 「我也好想你...」她将头埋入他的胸膛，大吉像是要守护他们的重逢般坐在旁边摇尾巴。 春日将恋上樱花，樱花终会与之重逢。这是法则、毫无意外的发展。 因为春天，是属于他们的季节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