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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女的科举拜官路 第46节

    许清元站在原地等待着晋晴波,却不想先看到临安郡主从承天门内走出,她微抬下颌,对于领路内官的殷勤和夸赞视而不见,眼看到了目的地,内官只好讪讪地告退而去。

    而即便自己站在她面前,临安郡主的视线也未偏转过一分一毫。

    顾及对方身上还有郡主的封号,许清元自觉靠边行礼,两人擦肩而过之际,她听到对方以气音留下一句话。

    “三日后,戊时二刻,悦风酒楼竹潇阁见。”

    这天晚上,小内官们临睡前正在谈论着今天殿试的新鲜事。

    一个人抱怨道:“我领的那个贡士也太抠了,塞给我的荷包中只有十枚铜板,真是晦气。”

    “嘿嘿,赶巧我却遇上个有钱的主儿,你们看这是什么?”另一个小内官从腰封中抠出一块银子,众人见得多了,一眼就估算出那块银子大约有四两还多。

    众人羡慕地扒到他身上,嚷着叫他请客。这内官见状忙转移矛头道:“我这算什么,今天老周可是伺候了一回郡主呢。”

    他口中称呼的老周也不过十七八岁,在这一群人中年纪最大,久而久之,大家就都这么叫开了。

    老周撇撇嘴:“你也知道人家可是郡主,哪用得着看我们的脸色,今天算是白忙活一场。”

    说了一圈下来,大家发现这个屋子里十个内官,除了老周没拿到钱,还有一个年纪最小的王内官也没有进账,大家纷纷打听起是谁这么抠搜,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王内官当时忙着跟许清元搭话,被对方非同一般的气度和风姿转移了注意力,压根没想起要钱这回事,况且两人的相处时间虽然很短,但他却感觉很舒服,对方不卑不亢,对他有礼有节,她的眼神不是看一个残缺之人,也不是透过他看向背后的皇权势力,仿佛是将他看作一个真正的人来看待。

    所以虽然没拿到一分一厘,他却不觉得失望,反而替她遮掩道:“我带许会元出去,路上她要给我钱,我没要。”

    众人嘲笑他傻,王内官起身钻进被窝,笑:“人家什么身份,我算什么,可许会元为人真的很好,没有一点架子,我觉得她以后一定会飞黄腾达的,等那时候我也算是有靠山了。”

    其他内官嘲笑的更大声了,王内官蹬蹬腿,闭上眼睛开始睡觉,浑不在意别人的话,他觉得自己眼光很好,一定不会看错人的。

    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因为殿试的阅卷时间只有一日, 所以在内官们沉入梦乡的时候,文华殿的弥封官吏忙着将二百多张卷子盖上弥封关防印送掌卷官, 然后送到读卷官处, 殿中一夜灯火通明。

    次日一大早,读卷官在仔细核验过弥封后开始评审试卷。就像高考作文审阅一样,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不可能对每篇文章仔细阅读评议, 能完整通读过一遍都算难得,大约是先搭眼看看卷面,整洁者名次就会比较高, 然后再看文章内容,这样每个读卷官会从分到自己手头的试卷中挑出最优秀的一份, 最后选出十篇交给内阁大学士及六部等部门的重要官员,这些大官们会从中选出前三甲及殿试前几名。

    今年殿试的提调官正是黄老尚书, 他翻着众人交过来的试卷, 不出意外看到了自己同乡江新知的字迹。经过粗略浏览,此人所作文章主要围绕在伦理理法上, 非常符合儒家学术论调, 无论是谁都挑不出什么错误, 遣词造句考究非常,引经据典,卷面美观,如果选此篇作为状元文章并无不可。

    但在看过其他九篇后,黄老尚书发现每一篇的论调都是惊人的一致, 每篇都在力争论述女官制度不合礼法之处,甚至于和江新知引用的典故都出现好几处重合。

    他微微皱眉, 但没有说什么, 而是把江新知的试卷放在了最上面, 这就是他认为此人答得最好的意思。

    其他人不敢驳他的面子,只是对后续的几份试卷进行了排名,除了被选中的十份之外的试卷,就交由读卷官们选择排序。

    其中一位读卷官看着手中明显是女贡生观点的一份试卷,心中十分惋惜。此篇文章的观点实在新颖,读完犹如给人当头棒喝,就连他作为一个男性考官都不由得被说动一二,可想而知是何等锦绣文章,然而他身处官场,最应该做的就是和光同尘,别人都遵守着潜规则,他又何必冒头呢?

    不过这样的好文章实在不忍见其被埋没,前十选不上,那就做个鸡头,让她排第十一吧。读卷官们也不在意哪份试卷高一两名,低一两名的,看这人如此坚持,大家看过文章后也觉得确实出类拔萃,如果不是女贡士的观点,选作前三甲也是不虚的,便同意将其定为第十一名。

    按照以往来说,如此将二百多名考生的试卷定好名次后,所有材料全被封在文华殿中,并有重兵看守,第二日皇帝降临,钦定前三甲。

    但是本次殿试皇帝在跟礼部协商后,特增设监察御史一人,此人可以阅读考生文章,并且全程监督审阅过程有无违纪,最后还要由其封闭文华殿。

    但监察御史在这一整天的过程中没有发表过任何意见,就连读卷官问起,御史也只是笑着说自己不参与评卷,因此众人都没拿这人当回事。

    次日一早,皇帝在监察御史的见证下解封文华殿,进入后由十名读卷官依次阅读试卷,但一般来说,这样的读卷只会经历三人,也就是众官选出的前三甲,皇帝满意的话便会下令停止阅读,这便是最后的状元、榜眼、探花。而如果皇帝觉得不满意,读卷管便会一直读下去。

    殿内除了读卷官的声音外,并无其他杂音,慢慢的,每一个人的额头上都开始冒汗。试卷已经读了四五份了,可皇上却丝毫没有下令停下的样子。

    许清元回家后没有吃饭倒头就睡,连日以来的缺眠和高度集中的精神状态让她一觉睡到了次日午后,期间许长海来看过她几次她都没醒。

    还是五脏庙不太平,许清元这才醒转,脱雪连忙吩咐厨房做了几样她爱吃的菜,厨娘自然不敢怠慢,先紧着她把吃食做出来。

    吃饱饭后,许清元去见许长海,将自己的答案讲述一遍,许长海却并不乐观地道:“女子不可进内阁,所以考官都是男人,当初宁知府能考取探花,一是有真才实学,二则其父也出了不少力。可惜为父官微言轻不能替你绸缪许多。”

    许清元不在意地说:“父亲不必如此,我也是尽人事听天命,反正应当不会落榜,能中便可。”

    是的,没考之前许清元自然是想向状元发起冲刺,但考完后心境却放松了许多。

    现在已经是七月中,午后天上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炎热的天气凉快许多。许清元在屋内练字,脱雪捧着话本看得起劲,其他下人都回了自己房间或者在屋檐下躲雨说话,一派闲适安逸的情景。随着一阵哒哒哒雨水被脚步溅开的声音,一个女子撑着伞跑进院中,许清元抬头一看,原来是方歌。

    两人随意说了几句话,许清元问她今日回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方歌道:“我看见街上有送进士服的官差,反正亭中无事,就回府知会姑娘一声。”

    所谓进士服,就是明日放榜时给贡士们穿的衣服,为的是场面好看,之后还要还回去的。果然没过多久,门房就来通传说有官差上门,许清元领到试穿了一下感觉大小没什么问题,便好言好语地将他们送走了。

    雨渐渐歇下,许清元发现自己院子里的人好像比她还紧张似的,一个个神思恍惚无心做事,彼此言谈里说的也全是明天的传胪大典的事情。

    “你说咱们姑娘这次能不能高中啊?”

    “那肯定的,你什么时候见咱们姑娘落第过?”

    “那你说能考第几名呀?”

    “第一,肯定是第一,咱们姑娘没考过别的名次。”

    雨后,晋晴波带着长冬过来找她,现在两人的状态十分相似,都带着莫名的放松。

    许清元问:“你有想过进哪个衙门吗?”

    晋晴波看着正在剪纸玩儿的女儿,淡淡笑道:“这也不是我能说了算的,不过,如果可以,我想进大理寺。”

    “为什么?”许清元好奇地问,大理寺如今可是黄嘉年的天下,女官在那里极难出头。

    “老师曾经在那里做过官。”

    这话不假,曹佩在大理寺干过中高层官员,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主动辞去职务,其中说不定还有乔香梨那件事的原因,后来就回了老家教女学生,直至今日都没有再回京城,也没有给她回过信。

    “你呢?”晋晴波反问。

    “不知道。”许清元摇摇头,“不过大概想去实务部门。”

    “我们不能进内阁,说不定会被派往外地做县令。”晋晴波若有所思地说。

    “造福一方百姓,那很好啊。”许清元倒是看得开。

    “不错。”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很少提到成绩的事,反而议论起京城的一些好去处。

    “你还记得咱们县试赶考的时候在船上遇到的那个醉汉举人吗?”许清元突然想到这回事,颇有些兴致勃勃地问。

    “记得。”晋晴波道,“他不是说要来京城找个乐坊过活?”

    “是啊,京城这么多家乐坊,也不知道他在哪里。”许清元若有所思,“或许有空可以找找他,毕竟咱们两个竟然都如他所说一般科举有成,可见此人在相面上有些功夫。”

    两人直聊到晚饭时分,才各自告别。许清元去跟家人吃饭的时候见到了许久不见的月英,她谨慎小心地给父女两人布菜,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月姨快去吃饭吧,这里哪用得着您动手。”许清元笑着道。

    “大小姐,我没事,老爷跟您连日这么辛苦,该好好休息才是。”月英的表情没有丝毫异样,许清元也不再多说什么,这个过程中许长海一直未出言阻拦,也没有对月英透露过半句关怀。

    次日清晨,今天是殿试放榜的日子,京城道路上很多家商户或民居都在门口挂着彩绸,是想要沾点喜气的意思。

    今日的宫中大殿外,皇帝端坐在龙椅之上,满朝文武百官全部列席殿外,加上随侍的侍卫和内官们,这场面少说得有几千人。

    刚过辰时没多久,经门卫检查没有问题后,考生们身着进士服,依次进入宫门。众考生被带至殿外,按照次序排列在下首,安静地等待着宣布名次的时刻。

    未过多久,鸿胪寺官员出列,高声念到:“昭明二十四年,七月廿四日,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他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前,抬头垂眸直立在考生中间的许清元觉得有丝丝耳鸣的感觉,这并不是说此人声音有多大,而是自己的心理作用,这会儿她心跳的飞快,完全没有昨天跟许长海议论时那么轻松,她自嘲一笑,感慨自己还是道行太浅,高估了自己的心理素质。

    她小幅度地左右看去,发现原来大家都是如此,自己右边那位男考生虽然脸上还算淡定,可他的手却在微微发抖,看的许清元心中发笑,可这一笑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手也有些发虚。她左边的女考生紧紧地咬着发白下唇,身形摇晃,好像下一秒就要倒下去似的。而身前的这位虽然看不清面容,可他的背后都被汗水给浸染透了,眼下虽然是暑节,可大早晨天气也远没有到如此炎热的地步,纯粹是紧张的。

    环顾过周围一圈人的紧张模样之后,许清元反倒放松下来,她不断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终于感觉内心平静了许多,也觉得走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无论什么名次她都能接受。

    鸿胪寺官员念完后,旁边的读卷官上前一步,准备开始念榜。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今天是郢都中寻常而又特别的一天, 百姓们照常早早起来开始忙活今日的生计,与往日并无任何不同。但特别的是, 无论是什么身份, 不论认不认识,只要在今天遇见说上几句话,总绕不开一个话题。

    新科进士。

    今天是殿试放皇榜的日子, 更有许多爱看热闹或者别有目的的人家聚集在进士出游的街道两旁驻足观望,因此附近的酒楼今天的生意尤其好。

    眼看快到中午,聚集路边茶摊的人们议论道:“今年怎么这么晚, 现在都看不见人影。”

    “跟往年没什么区别啊,我看是老弟你太心急了。”

    旁边摇着蒲扇的一人也不赞同道:“这大喜的日子, 你说什么呢?”

    焦颐特向家中告假前来,她伫立在一家酒幌下, 踮着脚向远处张望, 听着众人的议论,心下也有些担心。

    仿佛只过去了半刻钟, 却又像过了几个时辰那么长的时间, 她听见整条街最前面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声, 渐渐的,他们这片里,端坐在酒楼高层的客人也纷纷起身,并发出兴奋的声音。

    焦颐几乎快把脖子给仰断的时候,才终于看到远处一群人被伞盖仪仗领着, 骑着高头大马往这边缓缓挪步。不怪乎她用“挪步”这个词,实在是围观百姓太多, 将这条路围的严严实实的, 新科进士们实在步履艰难。

    她的眼力有些不太好, 混合着逐渐灼热的日头光照,和眼睫上慢慢流淌下来的汗珠,焦颐觉得自己的视线越发模糊,实在辨认不出打头阵的人到底是谁。

    然而,随着新科进士们的逐渐靠近,焦颐突然意识到高处看客的声音出现些许微妙的转变,从一开始的兴奋,到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再到渐渐低下去的议论和几句难以置信的半截子问话。

    “怎么会……”

    “不会弄错了吧?”

    真是越着急越忙中出错,本来焦颐瞥见角落有个木桶子,想着踩在上面站得高看得远,可惜没想到她一个没稳住,自己扑通摔了下来,有几个好心人过来把她搀扶起来,却将自己这一片围得更加密不透风。

    混乱间,她听到一阵马蹄“哒哒哒”的声音越来越清晰,顾不得自己手掌扑到石子上割出的划痕,她费力地抬头望去。

    大人的身影将马匹遮掩住,她从人群之中细小的缝隙处往外看去,先看见了一大簇红缨流苏挂在马上,等她完全站起来的时候,顺着那马往上看去,瞳孔猛然一缩。

    一股高声呐喊的冲动在她嗓子眼里打着转,可是等她张开嘴巴的时候,却只发出轻微的几声“啊啊”之语。

    这可笑的声音本会淹没在众人越来越明目张胆的窃窃私语声中,但不知道为何,恰在此时,骑在马上的人似有所觉般转头看向焦颐这边,在看到熟悉的脸庞后,那人甚至冲她露出一个微笑。

    瞬间,百姓们纷纷收敛噤声,只留下还在努力想说出些什么话的焦颐尤为显眼。

    骑马之人笑过后,转回头去继续完成剩下的簪花游行,而焦颐却像终于能喘过气来似的,她深吸几口气,手脚麻利地跳上木桶,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喊道:“学生祝贺许先生金榜题名、独占鳌头,‘三元天下有,六首世间无’!!”[注]

    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许清元闻言回首观望,又朝焦颐含笑一点头。

    她身上斜戴红绸,头戴双翅乌纱帽,帽子上还插着点翠金花,一骑当先,带领着身后二百多位新科进士浩浩荡荡地从皇宫中轴线的正门出来,一路行至此处。可实话实说,直到现在许清元的脑袋还有点木木的没反应过来。

    当时鸿胪寺官员念完圣旨后,读卷官上前一步就要开始念考生名次,每个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许清元建设完毕心理防线后轻松许多,平静地等待着自己和好友们的名次被宣布,因此当她听到读卷官念出“第一甲第一名北邑省考生许清元”的时候,脑中突然觉得自己跟这个名字有了难以言喻的隔阂,潜意识里告诉她这是自己的名字,然而另一重意识却不断地示意她这名字根本与自己无关。

    当时她整个人都像被一层橡皮套子给套在了里面,外界的一切声音都是那么模糊不清,即便是余光瞥见许多人隐蔽地朝她投来各种各样的目光,但她仍然反应不过来这一切与自己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