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魔女的烦恼 (上)
又是一个无月的夜晚，对魔女们来说是休息日，森林深处传出若有似无的幽泣声，惹人心怜也令人心醉。 以丝帐和鲸骨布置的祕密营地里，大魔女斜躺着，素手轻抚趴在她修长大腿上的纤细身影，手指缠绕着彷彿陶瓷人偶的淡褐色柔细捲发，嘴角噙着气定神闲的微笑。 「逆刃姊姊，我受不了了……」一双含着泪水像猫瞳般的琥珀眼睛闪着美丽的光辉，为那张顶多只能说是清秀的五官增添了几分媚惑，她哭得有点喘不上气，又得让逆刃的手掌拍了两下后才渐渐平定下来。 「这次又怎么了呢？妮妮？」艳丽危险的女人唤着亲爱的小学妹暱称，不忘吸了口水烟吞云吐雾。 「人家好累，我撑不下去了，为什么大家都认为我们魔女非得要吃──吃男人不可！连学妹和别的学姊也这么想，还有那洛歌斯的笨蛋男生看到我们就跑，还恐吓其他学院的人别离我们太近，我只是想找他们切磋一下学问却没半个理我！」 「男人都有被害妄想症，被我们多看几眼就幻想上床的事儿！那只是偏见而已，是偏、见唷！」不过不马上逃跑的确很容易中箭落马。 「可是我……我讨厌勉强别人做不喜欢的事情呀！这种事应该要和喜欢的人做才对吧？」妮丝特尔继续诉苦。 「没错，连心理上也必须取得胜利，才是美好的狩猎行为。」大魔女轻柔地说着。 「我办不到，对不起……逆刃姊姊，妮丝特尔还是这么没用……」 「啊？别急嘛，我的小学妹是与眾不同的，不用和别人比较！妮妮就是妮妮，就算不狩猎还是能好好地完成功课。哪，说说你今年多大了？」 「一百零九岁。」妮丝特尔低声报告，她是长命族，虽然是人类，但属于特别长寿的少数族群。 「奶奶说我至少还要再十一年才能和男性来往，对身体比较健康。」 「就是囉，长命族到一百八十岁才算成年，妮妮还是小孩子，不用勉强自己和别人一样，而且你本来就精力充沛，很适合研究巫术。」逆刃悠哉地说。 「可是别人不知道……」菲尔梅凯亚学院的妮丝特尔，居然从来没真正「狩猎」过男人，这才是妮丝特尔的大祕密，虽然说她的学姊也知道这件事，却相当好心地帮妮丝特尔保密，还好心担任她倾吐的对象。 日復一日累积错误印象，导致妮丝特尔的压力也变成头顶愈滚愈大的雪球。 她明明就不喜欢和男人亲近，兴趣刚好是研究巫术，大家却以为她是狩猎专家，妮丝特尔不敢说出去害那些崇拜她的小学妹伤心，就莫名奇妙变成「暗夜的白蔷薇」──以纯洁尖刺贯穿男人心跳的魔女，这什么跟什么？ 菲尔梅凯亚学院有「魔性紫罗兰」就很够了，妮丝特尔根本不想要奇怪的绰号呀！ 「可是到现在才澄清太麻烦了，呜呜……」想到谣言引发的后果妮丝特尔就胃痛，她靠在学姊温暖的胸怀眼角含泪低泣。 「那就不要澄清嘛，保留到哪天名符其实就好啦！」大魔女提供意见。 「我做不到啦！太困难了，而且我没时间！还有他们那么讨厌我，为什么我还要主动去找那些臭男生！」推託的话一捆又一捆，不过大魔女知道这时候顺着她说个过癮，过一会儿学妹就会重新振作了。 她的学妹最大优点就是单纯和聪明最讨人喜欢，若非巫术学院严格自律不以自己人为採捕对象，逆刃偶尔也会忍不住动了一亲芳泽的念头，但能像现在这样搂着妮丝特尔，大魔女也就满足了。 而且採同行精气也不是好习惯，太容易被暗算，因此在艾杰利学园中，巫术使用者索性订下同院停战传统，缔造另一种大家庭的亲密感，枪口一致向外。 毕竟学妹和猎物还是不一样的层次，学妹是用来疼的，猎物是用来啃的，分不清楚就无顏自称魔女了。 妮丝特尔真的是很聪明……从她没经验还能装了十年不被发现，在本人无心状态下就营造出这种耀眼的名望，只能说她真的很有巫士魅惑偽装的天分。 「不过我们也不能不考虑万一施术失败，或中了同行攻击，需要力量时最快的途径啊！学姊不是告诉过你，巫士不能期待奇蹟和同伴的吗？无论何时你都要有利用环境生存下去的觉悟，为此早点习惯狩猎技巧也很重要。」大学姊还是煞有其事地说教。 「我知道咩！逆刃姊姊，可是男人还是……」 「不合口味吗？那要不要先从和自己一样的女性尝试看看呢？」 「可是那些别院的女性朋友身子骨弱到我得主动拿药帮她们调养呢！我怎么出得了手？」妮丝特尔又冒出掉眼泪的衝动，为何她认识的都是小鸟似的才女？一个个弱不禁风，虽然精神上很强，敢和魔女交朋友，还说愿意把用不着的精气送给妮丝特尔，她们敢可是妮丝特尔自己不敢啊！ 她就是怕生才会这么依赖大学姊，甚至还蒙她允许直接称呼姊姊，否则在举目无亲的艾杰利学园太寂寞了。 自从在巫艺之道上得到亲密的姊妹关係，妮丝特尔备感满足，居然陷入了半自闭的生活态度，这点连大魔女都矫正不过来。 还好巫术练习通常是在隐密状态下进行，其他院生在看不见妮丝特尔时，也会以为她根据魔女的传统生活习惯，製药、研究祕术、仪式和……狩猎，学院的集体活动以外魔女们都有不深入同学隐私的默契，毕竟自身也不愿被窥探。 就这样在无威胁的环境中，养成了琥珀色猫瞳的妮丝特尔慵懒又有点粗线条的快乐魔女学习生活，加上和洛歌斯学院相比，菲尔梅凯亚学院基本上没什么任务，更是轻松自由。 在国家规模的独立教育机构「艾杰利学园」中有两个专攻魔法的特异学院。 洛歌斯，又名咒术学院，主掌新世界一切与魔法一词扯上关係的所有技术与歷史，并有週期性的研究流行，目前显学是以运用精灵元素为主的物理攻击搭配结界法式，成员以男性居多。 菲尔梅凯亚，暱称巫术学院，从主院洛歌斯中衍生的分支，顾名思义，收纳了巫术领域的专家，从成立之初即有阴盛阳衰的特色，目前更是清一色女子学院。 两大学院都有着古老的直属学长姊制度，用以引导后辈，彼此扶持克服难关。 总而言之，学问上积极努力外加天分胜任愉快的妮丝特尔，对配合菲尔梅凯亚风俗累积的压力已经到达顶点了，即使精神支柱的大学姊就在身边，她还是无心振作。 「呜呜……呜呜……」这样细碎地哭过以后，妮丝特尔的心情总算畅快了一点，只有一点点。 午夜时分到了，她还有另一场受诅咒的约会。 ※※※ 学园高中部宿舍分成男宿与女宿，斜顶高窗建筑坐落在碧绿整齐的草坪上，彼此串联成美妙的图案，由于学园主张学生自治，并未设定门限时间，唯独异性拜访时间不得超过晚上九点，开放场所也仅限于交谊厅。 其中c栋入口的感应式玻璃门自动打开，走进一名穿着高中制服的少女，她有点紧张地握着书包提柄，左顾右盼，确定无人跟踪后才一溜烟跑上楼梯，走过穿堂转弯进到走廊，飞快开门闪身入内，一气呵成。 琥珀色大眼因主人紧张喘气而蒙上一层水雾，她一边脱衣服，然后发出满足叹息声趴在床上，内衣外仅着薄纱式衬衣，隐约可见纤细美好的身段。 魔女对巢xue的选择是一门学问，妮丝特尔本就娇懒，加上她也不喜欢把巢筑在森林、溪边或山上，住在木屋树屋还是啥洞xue里。 虽然也听说有魔女到其他学院或停止使用的建筑物筑巢，但怎么想都觉得寄居生活机能太不方便，而且混进别所学院要避人耳目不容易，被发现遭受驱逐更是丢脸。 釜底抽薪的方法是，妮丝特尔的窝就在高中部宿舍，这里是艾杰利院生普遍不太注意的地方，任谁也不会想到高中部住了个超过一百岁的魔女吧？ 原本是两人一房的宿舍登记问题也在妮丝特尔精细的巫术技巧下摆平了，她哼着自己编的咒文歌，徘徊在这约二十平方公尺大小的小天地，前天晒好的乾玫瑰差不多可以拿来泡花茶，还要记得给她养的小鱼餵饲料。 忽然间窗帘疯狂鼓动，吹进狂风和一道頎长人影，他一跳下窗，室内立刻安静如昔，窗户自动关闭，人影推落斗篷头罩，露出一张戴着单片眼镜并被黑色碎发所覆盖的年轻脸孔。 他与妮丝特尔面面相覷。 「啊──」 尖叫声不到一秒就被摀住了，魔女现在几乎等于半裸状态被人搂在怀里。 「住口，你想被人发现吗？」 过了三秒，他稍微松开手，立刻被咬住手指，痛得抽手后退。 「这里是女宿！女宿啊！」不敢大声飆吼回去，妮丝特尔转身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遮来人眼睛，将他推到墙边，顺便抓了墙上披风先往自己身上围起来再说。 「迪亚理乌斯！你们洛歌斯的人都这么没礼貌吗？真是难以置信！」 「约好午夜见面，为了避人耳目只能来你这里讨论，说到底你为何不找个像是魔女会筑巢的地点，学生宿舍，而且还是高中部的？」青年也不满地低声咆哮。 「要你管啊！我才不要去白梦堡，你问问那边的人想不想让我去啊？谁叫你又不去我们学院！」 「你当我们会攻击你吗？拜託是谁狩猎谁好不好？」年约二十来岁的青年也有话要说。 「你去试看看那些人看了你就跑不然也是摆明歧视的脸！」 「那又怎么了？」 「我讨厌──我不爽可不可以！」妮丝特尔一屁股坐在床边，瞪着咒术学院的院生看。 「好好好，随便你。」迪亚理乌斯坐在椅子上，一对男女相顾无言。 「道歉。」 「对不起，你以为我爱看吗？」后面那句是多馀的。 「轰！」椅子上赫然生出无数黑色小蛇缠住迪亚理乌斯，直到他脸色发青才散入地下化为影子淡化。 「到底要不要办正事？」洛歌斯院生没好气地说。 「来吧！」虽然不情愿，但是做这种事的对象却只有迪亚理乌斯，妮丝特尔叹了口气，起身褪下斗篷…… 然后弹了下手指，身上立刻出现一套银灰色法袍，立领长袖加鱼尾下襬，将身躯包得密不透风，问她刚刚怎么不变出来？这种巫术虽然简单，但也要反应及时，妮丝特尔真的吓到了。 她转身往衣柜方向走，打开柜门拿出整整五寸厚的纸张，青年也从斗篷中掏出不遑多让的厚重文件，两人同时递出手里那份，并拿走对方的手工笔记。 「看来你最近没有松懈。」 「彼此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