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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生春日 第31节

    过完生日这天?时?间已经?接近傍晚,陈盐拎着护了一路的蛋糕盒子被向十鸢和向梁开车送到?公馆大门,回身告别。

    她踏着夕阳的余晖和广告屏在瓷砖上闪烁的霓虹,心思忐忑,有些迫不及待地加快了脚步。

    然而走到?那?栋别墅的门牌前,却发现大门空洞洞地敞开,客厅桌筷散落一地,堪称一片狼藉。

    偌大的房子里空无一人。

    陈盐心头?发紧,二话不说往外奔,寻找谢珩州的身影。

    她的目光在周边设施不断逡巡,剧烈地呼吸,风扬起她前额刘海,心跳也一下重过一下。

    天?色渐渐擦黑,陈盐的眼中也不可避免地沾染了点惶急。

    又一次的回身,她终于看见拉着黑色卫衣帽子沉默坐在休憩长椅上的谢珩州。

    他双手交叠,面容被帽沿落下的阴影掩盖,看不清神情。往日挺直的脊背却微微蜷着,手肘抵着膝盖,显得隐忍而又平静。

    ——如果忽略掉他脸上清晰的巴掌印的话。

    风簌簌地在他们之间刮,几乎快要掠走所有的空气。

    在她离开与同学笑着聚会的这几个小时?,几百分钟,几千秒里,不知道谢珩州支开她,又独自承担了什么成长的代价。

    他藏在暗处长久不出声,一旁旁观的陈盐却感觉胸口被人扼住了,唇角垮下来,从心底漫上一股难过。

    这一次,她乖乖听话地闭上眼睛,却没听见他往日那?声轻佻的“别担心”。

    陈盐抱着怀里的蛋糕,携着路灯的光亮,一步步坚定地向他走去。

    在他发觉撩起眼皮的刹那?,陈盐眨没了有些发红的眼圈。

    “我回来啦,”她轻轻落座到?他的身侧,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轻快,“今天?我过得很开心,你?呢。谢珩州?”

    谢珩州的喉结轻微滚了滚:“不太开心。”

    “我给你?带了贝莉爸爸做的蛋糕,是开心果巧克力口味的,我第一次吃到?这样的味道,里面还有年糕夹心。叔叔在厨房打包的时?候偷偷和我说,这是他独创的口味,在外面可吃不到?。”

    “……是吗?”

    陈盐抿了下唇,继续明亮着语气:“贝莉的家?里有很多手办,有很多其实我都不认识,但是它?们被保存得很好,都装在透明柜子里。我问了阿姨,阿姨说她也一个都不认识,有些打着赤膊的,她还怕它?们着凉,给他们用布条做了几件能穿的小衣服。”

    谢珩州淡淡地露出笑。

    “吹灭蜡烛的时?候,贝莉说她今年许的愿望是想要早日暴富。叔叔说那?有什么难的,现在他就?可以送给她三千万。当时?贝莉眼睛都亮了,一个劲追什么时?候能兑现。”

    “结果叔叔说,我送你?三千万,是千万健康,千万平安,千万幸福。”

    谢珩州配合地展眉哼笑出声。

    他们两个就?像在玻璃门外偷偷观察受宠家?猫的两只小流浪,在寂静的夜风里互相依偎着取暖。

    陈盐将保存蛋糕的冰袋轻轻贴上谢珩州的侧脸。凝眸对视,她在他漆黑的眼睛里看见了小小的,眼眶通红的自己。

    谁都没有主动?述说自己的难过,但两人的心从未有这样一刻贴近过。

    没关系的,总有一天?我们也会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大人。不会再?为?暴力退让,不会因?为?没有期限的离别不安。

    在此之前,就?先?做一小会儿听我讲开心事的小朋友吧。

    好吗?

    谢珩州。

    第29章

    多年以?后, 每当陈盐回想起那个傍晚秋夜,都能想起谢珩州在路灯下那双隐着千万情绪的漆黑眼睛。

    也是那天之后,他?们两个的关系短暂陷入了一种不太清白的朦胧, 像是初秋连绵的雨, 湿哒哒地淋过?全身, 连望向彼此的眼神沾染上一股勾连的潮意?。

    九月上旬, 全国?奥利匹克数学竞赛省初省复赛开考。

    陈盐和李威缘分不浅,正好被分在同?一个考场。

    今年的省赛题目难度比往年更高一点, 大家速度都做得不太快。然?而陈盐却像是根本没受到什?么影响, 试卷的纸页在她指间摩挲快速翻过?,发出?沙沙的声响。

    考试结束出?考场后, 她拎着书包被李威叫住。

    “陈盐, 我说你为了赢那个赌也太拼了点吧,”他?语气轻蔑,“这次题这么难,你怎么可能做得这么快?该不会是为了强撑脸面?, 实际根本没怎么认真写吧。”

    陈盐静静看了他?一眼,答非所问:“题很难吗?我并不觉得。”

    没想到她会这样回,李威的脸顿时变得又红又青。

    陈盐侧身越过?他?:“这些问题, 你还是留着出?了成绩再问我吧。”

    ……

    省初竞赛的成绩是九月下旬公?布,除了获奖名次之外, 还会公?布进入省队进决赛的名单, 届时会公?告发布网址进行?统一的查询。

    陈盐和李威的那个赌约本来只有?竞赛班的那几个人?知道, 后来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 在学校论坛和社交软件里都传得沸沸扬扬。

    最先知道一等奖名单的人?是竞赛班的带队老师, 李威和几个老师关系都不错,故而率先走后门?打听了一下。

    确定那个名单上有?他?的名字时, 他?几乎百分百确定自己能赢,已?经肆无忌惮地开始提前发帖炫耀。

    向十鸢将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帖子放到陈盐跟前:“你看看他?们这副嚣张的嘴脸,简直气得我牙痒。”

    陈盐瞥了一眼,不以?为意?,继续抄着手里的笔记:“一等奖只是个等级划分,里面?也要分个一二?三?名,他?高兴得太早了。”

    “你倒是心态好,”向十鸢长吁短叹,“我估摸了一下我那个稀烂的成绩,能不能拿奖估计都成问题。”

    陈盐弯眼笑了下:“没关系,就?算不走竞赛这条路,以?你的高考成绩,想和祝晗日一起考上誉也没问题的。”

    平日里向十鸢是个一点就?炸的小炮仗,而祝晗日也是个张扬个性,两人?坐同?桌除了第一天还算和平,其余时间没少拌嘴。

    但前两天征集问卷填理想院校的时候,陈盐眼看着向十鸢将原先写好的京大划了,改成了和祝晗日一样的上誉大学。

    向十鸢差点从翘着的凳椅上摔下来,生平第一次脸涨得通红:“什?么啊,谁说我想考上誉是因为他?,他?这么讨厌哪里配?我是想去上誉认识那个在车站好心给我搭伞的大美女学姐好不好。”

    “她也是北沂的学生?”

    “对啊,我在前几天还在荣誉校榜上看见她照片了,不仅人?长得好看,名字也很温柔。”

    “我还撞破了一个秘密,”向十鸢神神秘秘地凑过?来,给陈盐看了一张照片,“这是她之前写好挂在我们那回廊亭的许愿牌,被我无意?中发现了。”

    陈盐低头看了一眼。

    手机相片里女生的笔迹清秀端正,在木牌上写着两行?字:

    偷偷喜欢你,风月不知道。

    董知雾于2017年6月。

    “好浪漫啊,不愧是文科第一。也不知道谁这么能耐,居然?能被这样优秀的人?暗恋。”

    陈盐将笔记本合上:“也许是个更优秀的人?吧。”

    向十鸢满脸神往,正盯着手机屏幕,支着的脑袋忽然?一坠:“诶诶,出?成绩了,老曹在群里发了网址,你赶紧进去查查成绩。”

    陈盐不紧不慢地将笔放回笔盒,手机开机,输网址,登账号。做完这些,已?经过?去将近十分钟。

    向十鸢干脆连自己的成绩也不查了,在边上等得抓耳挠腮的,恨不得冲上去替她查询。

    网页的链接刷新滚动了一下,名次排序赫然?在目。

    “多少多少?”向十鸢迫不及待地探头过?来,看清楚的刹那瞠圆了眼睛。

    她从课桌上一跃而起,想也不想地转身抱住刚从便利店买水回来的祝晗日庆贺:“太牛逼了太牛逼了!赢了!我们赢了!!盐盐她居然?考了第一!!!!”

    祝晗日手上还拿着瓶没递出?去的冰镇柠檬茶,rou眼可见的,整颗头都变红了,破天荒失去了往日的伶牙俐齿:“你、你一个女生,怎么、怎么……”

    “少废话!”向十鸢松手,大咧咧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走,叫上柯临,和我一起去监督李威那小子受罚!”

    说完,拉着他?就?往教室外跑。

    陈盐带着满脸笑意?望着他?们离开,片刻后,她的视线交错,落到了后头抱胸的谢珩州身上,显然?他?也听到了刚刚那番话。

    “哟,这么厉害,同?桌?”谢珩州在她边上坐下,懒洋的声音钻进她的耳朵里,勾得耳根发痒。

    陈盐抬指不动声色地揉了一下开始发烫的耳垂,将手上那本刚写完的笔记推到他?的跟前,声音又淡又乖:“你之前要的理综笔记,我帮你把错题整理了一下,你记得看。”

    谢珩州道了谢接过?,漫不经心地翻了两页,很快放到一边:“拿了数竞省一,是不是可以?进国?家队,之后保送京大数学系?”

    陈盐笑了一下:“如果能顺利被选上的话,是这样。”

    “你以?后想读京大?”

    “京大数学专业含金量高,排名也是第一,能考上应该是一件很光荣的事,应该没几个人?不想念吧,”陈盐抬起眼睛,转向他?,“那你呢,谢珩州。你以?后想考哪所学校,读什?么专业?”

    问完这句话,她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谢叔叔一直想让你继承谢氏,那你以?后岂不是要读金融?”

    “谁说的我要继承谢氏,”谢珩州轻描淡写地看了她一眼,“我会去京大读医。”

    听清京大的刹那,陈盐的唇不自觉抿起,一丝只有?她自己清楚的窃喜淡淡掠过?心底。

    然?而紧接着,现实的无奈又将她重新拉回。

    “那样的话……谢叔叔会允许吗?”

    谢珩州那双鹰隼一般意?气风发的眼睛罕见地闪烁了一下,被陈盐尽收入眼底,进一步印证了她心中的猜测。

    “他?其实很反对,对吗,谢珩州?”

    “算是吧,”谢珩州潦草含糊地应答,“上次不是还惊动了我爷爷。”

    原来那天是因为这个才闹翻的。

    陈盐安安静静地思衬着,一时不知道该想出?什?么样的话来安慰他?。

    “不过?我不在乎,”他?的话懒懒散散的,透出?股漫不经心,“ 手长在我自己身上,我想去哪里想学什?么,谢之平他?管得着吗?”

    陈盐顺着他?的话淡淡一笑,心中却越发沉重。

    谢之平强势惯了,之前谢珩州仅仅是打了一次架,就?能让他?在雨夜里罚跪一晚。

    他?为了谢珩州以?后能够继承家业费尽心思,又怎么会这么轻易妥协。

    显然?谢珩州自己也清楚即将会面?临着什?么,却特地在她面?前装出?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

    陈盐捏紧了自己手心里的软rou,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郑重道:“谢珩州,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