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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黄金海

    每个人都认为我很狂妄。

    是的,我从来就是这样。

    背负着梦想的翅膀,

    要飞到没有人能够阻止的地方

    ——by:优

    星期六。地下铁。八点二十分。

    耳朵上戴着三颗闪亮石头的少年步出月台。

    即使是假日的清早,这座喧嚣的都市也不见丝毫冷清的迹象。

    每天都有怀抱梦想的人大量涌入,也有落寞失意的人徘徊街头。他看过有人坐在路边放声大哭,而衣着笔挺的都市男女视而不见地走过。

    钢筋水泥的大城市是“那个人”喜欢的地方。

    “他”说要在无情的世界生存就要变强。为了达成愿望,每个人都努力不懈的样子看来才会闪闪发光。

    “他”飘泊在这样的城市森林,拍摄一张张被他认为是闪耀瞬间的照片,总是带着满不在乎的笑容看着其他人梦起梦落。

    讨厌的男人。母亲这样形容“他”

    总是追逐着注定会消失的东西,但是没关系,因为很快又会在其他的地方寻找到代替品。

    母亲说没有人可以永远满足“他”的期望,根本就像个小孩子似的男人一把年纪还愚笨地看不清真相。

    是这样吗?

    优并不清楚。

    但是,在内心的某个地方,他知道自己也有某种渴望。

    就像“他”像“父亲”一样

    懂事开始就没有关于父亲的记忆。

    强悍又美丽的母亲总是无奈地说:“啊!那个混蛋的事就不要管他好了。”

    父亲究竟是怎样的人,他还活着吗?虽然常常会有这样那样的疑惑,但是既然母亲讨厌这个话题,就只好忍耐不再去问。

    没有父亲也没什么影响,和开朗的母亲两个人的生活也过得很好。可是偶尔会对着空了一半的相册发呆,母亲说讨厌那个人所以把照片丢掉了。

    “没有帮儿子拍过一次照片的大师级摄影师,看到一个漂亮的背影就立刻跳下车子把你和我扔在道路中央。一年大概只能看到二十天左右,这种瞬间丈夫当然早就被我甩掉了。”母亲嘲讽地说出这番话是在他六岁左右的时候吧。

    然后终于知道了,应该被称为父亲的男人还活在世界的某个地方,是一位出色的摄影师。

    为什么人类的天性总会带有对亲人的渴望?想要见到母亲口中的“他”哪怕一次也好。

    现在回想起来,阿优还是觉得不可思议。那强烈的期盼因何而来?小孩子的固执吗?对于未曾谋面的父亲的向往吗?那么,如果能够相见,自己一直期望的又是什么呢?

    希望被拥抱被亲吻被高高地举起来在阳光中俯视父亲慈爱的脸?是渴望被大大的手摸上头顶说一句温柔而亲昵的话?是想补足心底的某处缺失?还是想要得到一个之所以不被爱的理由

    没有念过幼儿园。女强人的母亲不管去哪里都带着自己一同前往,耳濡目染都是成人的世界,比其他的孩子更加早熟。觉得独立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从来不会任性地开口要求得不到的东西。

    你想要采摘闪光的果实,就要自己先伸出手臂。

    光是等待的话,什么也不会拥有。然而如果你追寻的话,就一定会得到一些什么。至于得到的是否有价值,除去你自己,没有任何人能自以为是地下定义!

    所追求的东西就在自己的身上。

    所以不管到了何种境地,都绝对不能够放弃自己!

    每个人都是绝对唯一的独自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母亲总是微笑着这样说,带着觉悟之后的那种明快。即使是原本悲伤的定义,有了那份接纳的豪迈,也就挺起胸膛,以凛冽之姿坚强地生存下去。

    这样的母亲闪耀着美丽的光辉而父亲一定也是被这样的光芒所吸引,才进而爱上她的吧。

    那么

    又为什么会要分开呢。

    如果相爱过的人可以轻易地不再相爱。那么作为残存爱情唯一遗留的结晶——孩子,又该怎么看待自己的存在?

    一直总想见到父亲,即使明白就算见到他,也不能够解开所有疑问。但是还是不甘心!无论如何,想要让父亲回过头来看看自己。大概想要知道,在那个男人眼中,自己究竟算是什么吧?

    上一段瞬间的纪念品吗又或者,什么都不是。

    不记得是在哪一场服装发表会上见到那个名字的,那个从懂事开始,就一直印在心底的名字。然后怎样也无法平静。想着该怎样才能去见他!那个这么多年,连一次也没有关心过儿子的爸爸,他可以认得出自己吗?他有没有一次曾想起过他

    混杂在人群之中,那个矮小的东方孩子,看不清究竟哪一张面孔,才是属于爸爸的脸。那里是专业人士的世界,所有存在那个场地之中的人都在用心工作,散发着专属于他们的独特光辉。

    银白的光束交映着打在仿佛经由模特的双腿可以无限延伸的t型台。

    美丽的笔直的双腿,坚定地迈出一步、又一步。纤细修长的身姿、骄傲的眼睛,那是他所向往的闪光的世界不管是模特也好、摄影师也好、设计师也好、那所有人专注的眼神都一样美丽,交织起无比闪耀的辉煌。

    不知不觉站在人群中,泪流满面。

    已经不必去刻意相见,想要提出的问题似乎已经出现了答案。

    所以就原谅了

    不!也许根本就没有去责备谁、去原谅谁的资格。就像母亲说的那样,每个人都只是为自己而生。独自一人奋斗在自己的那个世界!

    在被称为“父亲”之前,首先“他”是作为一个人而存在的。

    追逐着迷惑人心的光芒。并不是错误的

    会这样想,会可以理解,是因为那一天,站在那个发表会某个角落的孩子,泪流满面却依然无法转移开自己的视线!

    内心涌上强烈的欲望。就是想要走入那闪光的世界中去!

    想要拥有的一样即使抛弃一切,只要有了那唯一的东西就依然能够幸福的绝对存在。希望自己的眼睛也可以因为信念,而闪烁出不会被轻易动摇的光彩。

    没有办法和父亲相认!现在还没有办法!

    因为被那些小小的忧伤所牵系的自己太过脆弱。

    不想被那个傲慢的男人所轻视!

    哭泣着央求他回头来看自己吗?那样的话,不是也太过难看了吗?

    要变成比任何人都更闪耀的存在!总有一天,要令他不得不来追逐我的背影!

    像即使孤独也绝不轻易妥协的母亲那样,昂起头,挺直背,变成坚强勇敢美丽光耀不服输的人!

    你怎样想我?这个问题没有必要再问。因为他一定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我吧。大脑只装满一件事,就是他心中的那道光。他——就是这样的让我着迷的混蛋啊。

    存在的意义原来并不需要由别人赋予,有无数条的道路通往闪光的世界,却只能凭着自己的手寻觅!

    即使面前,横亘着铜墙铁壁。

    只要拥有不输给任何人的坚定之心,总有一天,也一定能够打破所有的障壁,到那个闪光的世界中去!

    “哇!依莲穿起衣服来真漂亮!”

    “是穿起cos的衣服后真漂亮吧,说什么省略句!”

    “可是阿东这套就有点问题,还要改一改。”

    踏上建构在房屋外部的木制回旋梯,伙伴们夹杂着欢笑的声音已经由敞开的窗子传出。清晨的光反射在半开的窗上,抬起头一瞬间只看到一片闪耀的白光。

    仰着头的少年乍看冷淡的面孔柔和了下来,唇角轻提微微地笑了。

    是的,这里是他的世界!

    “呀,阿优来了!”

    负责整理服装的少女停下动作,愉快地招呼:“优,我们定的衣服送来了。快来试一下!”

    满室阳光的小屋,散发着光明的味道。

    在那初见面时总是紧绷着神情的少女的脸上,见到了改变,见到了属于同伴的温暖笑靥。于是想起了往事的少年,也轻轻地微笑了。

    这里是他们的地盘,他们是彼此的伙伴。

    轻盈地跳上最后一层台阶。就像走进了另一个充满光耀的世界。在到达梦想实现的黄金海之前,这里是让心中守护着小小火苗的少年们备战扬帆的海滩!

    背对窗子,顺着流泻的阳光翻看报名表的短发少女,不满于某人拙劣的笔迹唠叨着抢过来重新填。

    “还好事先有复印,我说优哦你要记住,人这种生物可是拥有以貌取人的恶劣习惯的。长相啦、字迹啦、衣服啦、之所以总被年长者告诫要注意这些,就是因为这是来自成年人世界自成一格的初印象法则。不管你再怎么拥有所谓的内涵,如果一下子就被否定也就失去了展现的机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就是说要他练练字就对了吧。”东文撑着脸颊百无聊赖地抱怨“真是的,对他就这么温柔地绕圈子,对我却那么暴力!根本就不公平嘛。”

    “虽然我明白卡嘉的话,但是”少年不解地挑了挑金色的眉毛“把规则打破不就好了吗?”

    “就是因为总是服从现有的规则,它才会得以无限地延续。如果明明知道有些事情根本毫无必须遵循的道理,却只是因为顺从比较轻松。那不是永远都只能恶性循环了吗?当然中文写得不好是我不对。但如果因为我的字不好看而轻视我,这样就是规则有问题了。”

    对于少年一口气讲完的话,卡嘉只能咧开嘴翻了翻白眼。

    “是啦。可是你没有听过不适应社会就要被淘汰的说法吗?”

    “那就改变这个社会好了。”少年睁大眼睛“我可没有兴趣顺从不能使我信服的道理。如果没有任何一条道路适应我行走,那我就开辟一条专属于我自己的道路。用我的双脚一步步地踏出,即使起初有些难,但我不会为任何其他事物而改变。我,就只为我自己而改变。”

    “毫无扭曲的想法。”卡嘉抱住脑袋“真想知道你这家伙是怎么长成这种个性的啊。”

    “可是我却很羡慕。”say轻轻地偏头望向金发的少年。

    不被任何已经形成的规则所束缚,总是说着“那种事并不重要”的他,一定知道所谓重要的事究竟是什么吧。那种如同光般的奔放,让她觉得好向往。

    从出生开始,就在被层层束缚。

    家长说、老师说、大人们说、朋友们说

    要小心翼翼地迈动脚步,在类似大富翁的走格子游戏中,被叮嘱千万别踏错一步。

    明明世界上存在着无数的道路为什么要限制我们只能按照他人制定的规则行走?哪怕大家也知道这根本不正确

    还是不可以反抗。

    以集团形式生存的人类总是欺侮比自己弱小的人,又害怕比自己强大的人。一面厌恶被他人苛责,一面苛责其他的人。

    还有比这种生物更矛盾、更悲哀的存在吗?

    她常常这样想。

    “是他的想法有问题啦!”卡嘉不客气地批驳“就算听起来很炫,世界还是不会为了一个人而改变的!”

    “那么假如不是一个人呢?”

    “呃?”

    “在这里,say不是也同意我的说法吗?”

    “那”

    “你想说那只是两个人吗?那如果不是两个人呢?”少年毫不退让地对上她的眼睛“如果想要改变这一切不合理的人渐渐增多。世界就一定会被改变!”

    微笑了一下,端起咖啡杯的少女讽刺地说:“那是因为你还是小孩子呀,等你长大之后,就会忘记曾经的这句誓言了。就像所有被迫忘记的人一样!”

    “那么你也会忘记吗?会忘记你对拍照的热情吗?”

    “小鬼!你跑题太远了吧!”猛地把杯子重放到一旁,墨黑色的汁液向外喷溅,眼看要落在报名表上,还好东文大手一挥,千钧一发之际覆盖在上面。

    “那个、预选赛的报名照片要用邮寄的方式吗?”依莲苦笑着打圆场。

    “也可以亲自受理的。”没有浪费他的苦心,少年恢复了冷静“我想,最好还是亲自送过去比较好。”

    “哇咧,那不是很累?”东文一副为什么的表情苦哈哈地望着优。

    “不管再怎么说是公平的审察,人类是有审美疲劳的。”少年解释“所以最先和最后的人,都能给人留下强烈印象。趁着报名受理刚刚开始,我希望我们能占得先机。”

    “切!所以我就讨厌你这小鬼这一点!”卡嘉愤怒地拍案,双臂撑住雪白桌布的边沿“明明很懂得处事之道,却故意说那些任性的话。难道这不是满口漂亮话说一套做一套言行不一吗?”

    “不是的。”与容易沸腾的少女不同,恒低温生物的少年不假思索地回答“通称的改革有自上而下与自下而上的两种手段。虽然后者的成功率很大却也相当浪费时间。你想要否定一样事物,最好先去掌握它,否则根本就没有指责的权利。偶尔也是要狡猾一点的,只要最终目的没有偏离就可以。”

    “你”忽地看着少年的脸孔怔忡失神,少女脱力般地坐回椅背。想到了什么似的又突然抬头盯住他的眼睛“好!我问你,为了开创属于你自己的道路,而要伤害其他人,你会怎么选择?”

    “如果一定要二选一”少年张大明亮的眼睛,毫不犹豫地说“那我会伤害其他人!”

    “你这种话简直和”握紧修长的手指,少女皱紧眉头。就算要伤害其他人我也要按照自己的意志去做事。你觉得我是坏人也无所谓。因为我深信我是对的!那个充满自信的混蛋大师,不是说过这样的话吗?

    注视着陷入复杂情结的少女,东文试探性地问:“卡嘉,你没事吧”

    “原来是这样啊打破规则只是因为现有的规则不方便你对吧。根本不是为了挑战不正确的伪道理,只是踢开你迈向目标的绊脚石”

    不管东文的呼唤,激动地对少年说出这番话的少女,用五指盖住脸孔,讽笑地说道:“原来像小孩子的人是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