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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安侯 第338节

    沈毅也站了起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送公公。”

    “免了……”

    高明摇了摇头,淡然道:“你们这些外廷的臣子,尤其是两榜进士,向来不愿意被人看见与宦官有什么交往,咱家还是自己走罢,免得被人瞧见了,坏了你沈主事的名声。”

    话是这么说,沈毅还是把他送到了雅间门口,然后笑着说道:“公公,今年天冷,下官家里那一车齐人送来的银骨炭,回头让许复捎给公公,让公公在宫里取暖御寒。”

    宫里并不缺炭,也不缺银骨炭。

    以高明在宫里的地位,自然也是不缺炭火的。

    而沈毅送他一车炭,也不是为了真的给他送炭御寒。

    真正的用意是,银骨炭在冬天,几乎可以算是硬通货了,在达官贵人那里,非常吃香。

    因此那一车炭,很容易就能变现。

    说是送炭,其实就是送钱。

    高明停下脚步,回头瞥了一眼沈毅:“免了罢,沈主事还是自己留着慢慢受用得好,咱家无福消受。”

    说罢,这位大太监像个老农一般,两只手拢在了袖子里,微微弯着腰走到了楼梯口。

    他刚走到楼梯口,就看到一个一身深绿色衣裳的年轻人,走到他身边,扶着他的胳膊,把他扶下了楼。

    正是许复。

    沈老爷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这对“叔侄俩”,然后伸了个懒腰,自己回雅间坐着去了。

    难得来一趟,自然要在这里蹭上一顿。

    回到了雅间坐下来之后,沈老爷伸手端起自己面前剩下的那半杯茶,抿了一口之后,又看了一眼高太监离去的方向,心里有些忐忑。

    他之所以忐忑,并不是因为齐人给他送东西。

    而是在忐忑自己刚才演的像不像。

    要在高明这种情报界大佬面前装出一副慌得一批的模样,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沈毅刚才自觉自己已经非常入戏了。

    正在沈毅喝茶想事情的时候,门口传来了一阵敲门声:“公子,是我。”

    是许复。

    沈毅放下茶杯,语气平静:“进来就是。”

    许复这才推开门走了进来,他站在沈毅面前,微微弯着身子:“为了公子的声誉,因此才没有接引公子上来,公子见谅。”

    沈毅哑然一笑,指了指自己对面,示意许复坐下说话。

    “干嘛总是这么客气,你什么心思,我又不是不知道。”

    许复小心翼翼的坐下,抬头看了一眼沈毅,开口道:“公子,南下的准备,我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知道公子不喜坐轿子,年前我在东市街的车马行,定做了一辆马车,据说赶路的时候能不受颠簸,过两天就让人送到公子府上去。”

    “罢了……”

    沈毅有些无奈:“送到我家就算了,不过可以把这辆马车带上,等过完上元节咱们出发的时候,我可以试一试。”

    说着,他看了看许复,笑着说道:“你小子现在的确是阔了,心思都比从前细腻了不少。”

    许复腼腆一笑,然后再一次低下头,继续说道:“还有,先前公子让我找的……不……是我找的那个顾大家的替身,我已经找到了。”

    “与顾大家有三四分相像,到时候坐在马车里,外人应该是看不出来的。”

    “三四分……”

    沈毅正想问为什么只有三四分相像,然后才猛然反应了过来,忍不住对着许复竖了竖大拇指。

    三四分相像就足够了,如果有个六七分七八分相像,被皇帝知道了,或者是被高明看见了……

    岂不是僭越?

    许复这几年生意坐下来,的确养成了一颗七窍玲珑心。

    见沈毅面前的茶杯空了,许复站了起来,伸手给沈毅倒满了茶水,倒完了茶水之后,他坐回了原地,继续说道:“还有就是……”

    “先前说要给顾大家寻一个新的出身,公子也知道,我在建康之是商贾,不认识什么士族,也找不到能够守口如瓶的人家,这事……”

    “这事不要跟我说。”

    沈毅刚喝一口茶,就把茶杯放了下来,面色有些严肃的看着许复。

    “这种事情,要跟高公公商量,我不参与了。”

    许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低头。

    “是……”

    “我说错话了……请公子恕罪。”

    沈毅也伸手,把高明喝过的茶杯放在了一边,找了个新茶杯给他倒了杯茶,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好了,不用这样紧张,坐下来喝杯茶。”

    等许复落座之后,沈毅把茶杯放在他面前,然后站了起来,伸手拍了拍许复肩膀,轻声道:“这一趟南下,咱们兄弟还有很多要合作的地方。”

    “就互相关照罢。”

    第五百一十四章 冤家聚头

    正月十二。

    越王李誉大婚的日子。

    这天因为皇家办喜事,建康城里也热闹了不少,毕竟嫁女儿的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这天从一大早开始,大街小巷就有舞龙舞狮的艺人,在街上走街串巷,来宣扬这件喜事。

    在京五品以上的官员,基本上都收到了请帖,邀请他们上门喝喜酒。

    这是陛下的亲弟弟和赵大将军幼女的婚事,建康城里只要是有名有姓的,都得给这两家人一些面子,因此此时,除了趁着年节返乡的大臣没有办法到场之外,建康城里其余大臣,包括王公贵胄,以及将门勋贵,基本上都是要参加这场婚事的。

    沈毅也不例外。

    虽然他现在的品级只有六品,但是却也收到了请帖,而且是两份。

    面对这两份请帖,沈毅自然毫不犹豫的去了越王府。

    毕竟他跟那位年轻的越王殿下只是不认识,跟赵家只是有仇的,两相比较之下,肯定是要去关系比较好的那一家。

    而且婚事的主场毕竟是在男方这里,安平侯府那里,只是因为家大业大才摆了酒席,如果是一般人家,多半就随便请几桌亲戚了事了。

    临近傍晚的时候,沈毅便出门喝喜酒去了,本来他是想带着家里人一起去的,不过陆若溪要在家里带儿子不愿意出门,父亲跟老丈人也都不愿意去参加这个婚事,因此沈毅就干脆一个人去了。

    沈宅占地虽然不是很大,但是地段还算不错,位于建康的北城,因此距离同在北城的越王府,也就不算太远,沈毅一个人步行了一会儿,就到了越王府附近。

    到了越王府正门之后,沈老爷四下看了一眼,只隔着一条街,就看到了晋王府的院墙。

    两座王府同在一座坊里,离的很近。

    今天这种大喜的日子,越王府自然是人满为患的,这会儿越王府门口依旧挤满了人,沈毅好容易走到门口,递上了请帖之后,看门的门房瞥见沈毅请帖上的官职之后,先是瞥了沈毅一眼,然后小声嘟囔了一句:“怎么六品官也来了……”

    不过说是这么说,因为有请帖,他还是把沈毅放了进去,随手给沈毅指明了方向,懒洋洋的说道:“这位老爷,你坐在外院的房间,自己占个位置落座罢。”

    六品官在地方上对于老百姓来说,就已经是天老爷一般的存在,但是在建康这种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官,各种各样的衙门,各种各样的官职品级,六品官不说多如牛毛,但也是数不胜数。

    人家说了,东市街古玩巷里随便去抓,只要腰间佩玉的,统统按贪污治罪,最多也就一半是冤枉的。

    而被冤枉的这一半……绝大多数都不是官。

    因此沈毅这种六品官,在建康城里并不起眼。

    如果不是因为有张简的关系,他现在去宰相张敬门口敲门求见,多半也会被张家的门房白眼相加。

    对于被门房小瞧了这件事,沈毅心里并没有什么愤怒,他本来也没有想进什么内院吃席,只是拿了请帖,不来一趟实在说不过去,能在外院找个桌子吃顿饭,吃完饭就走人,对于他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

    因此沈老爷笑呵呵的进了越王府,自己在外院里找了个角落的房间,推门进去之后,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这会儿,这张桌子上并没有太多人。

    因为到越王府吃饭,大家自然都是想坐在显眼一些的地方,最好是能瞧见越王殿下的地方,虽然文官不会跟越王有什么过密的来往,但是人都是图个新鲜的,想要看看这位陛下亲兄弟,长什么模样。

    坐在了角落里之后,沈毅便眼观鼻鼻观心,静等着上菜了。

    很快时间到了傍晚,太阳慢慢落山。

    因为是冬天,太阳下山的很早,也很快,不一会儿,天色就昏沉了下来。

    这个时代的婚事都是黄昏时分办,寓意是天地交割,阴阳昏晓之际,意味着阴阳相合。

    因为不爱看热闹,沈毅并没有去王府的正堂观看这场婚礼,而是静静的等着上菜吃席,他刚坐下没多久,一个熟悉的身影推门走了进来,他四下打量了几眼之后,果然看到了沈毅,当即大踏步走了过来,笑呵呵的坐在了沈毅旁边:“就知道子恒你不回去大堂观礼,找了你半天,你果然自己找了个地方躲起来了。”

    沈毅哑然一笑,开口道:“门房说了,让我在外院自己找个地方吃饭,可没让我去大堂,我哪里敢去?”

    “听那些看门狗胡说。”

    张简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一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咱们是拿着请帖来的,想坐哪里就坐哪里,轮得着他们安排了?”

    “师兄你自然是不一样的。”

    沈毅微笑道:“你是张相的孙子,在内院肯定有一席之地。”

    张简闷哼了一声:“有什么不一样的?我也是六品官,今天我跟子恒你一起坐在这里就是。”

    因为这个房间比较偏僻,再加上大家都去正堂看热闹去了,这会儿房间里只有两个人,沈毅微微低头道:“我吃完饭就走了,坐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师兄还是去里面罢,说不定张相要带你认识认识人。”

    “什么认识人不认识人的。”

    张简微微摇头道:“老头退下来之后,明面上人家还是一口一个相国的叫着,背地里都明白老头已经不管事。”

    “该认识的早已经认识了,没有认识的,现在认识也没有什么用。”

    “对了。”

    张简看向沈毅,问道:“听说子恒你过了上元节之后就又要南下了,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估计正月十七十八左右。”

    “啧……”

    张简发出了羡慕的声音,感慨道:“有时候我也想象子恒一样,出去替朝廷,替大陈干点事实,可祖父已经给我安排好了前程,我只能按照他定的路子,半点自由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