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因此在威廉夫人和莉莎等人布置餐点时,威廉依旧老神在在的坐在壁炉边,讲着曼彻斯特的天空是蓝色的故事。 待到一切准备完毕,他方才带着徐云和小牛来到餐桌前,请他落座: “您坐这儿,肥鱼先生。” 听到这话,双胞胎姐妹中的安德莉亚很自觉的绕到徐云身后,为他拉开了椅子。 徐云客气的道了声谢,落座的同时用余光打量起了自己在十七世纪的第一顿午餐: 餐桌的位置在客厅的右边,是个长度两米、宽度一点二米左右的长方形,木头材质,其中一根支撑脚有些残缺,底端压着一团棉布。 威廉威廉夫人分别独坐窄边,其余众人则以3对3的方式依次落席: 爱露拉姐妹、莉莎坐在一侧,徐云、小牛和利拉尼坐在另一侧。 每个人的位置前都放有一块面包,品相有些糟糕,像是那种非模具制作的手工面包,但看起来很厚实。 徐云的餐盘是先前在砍柴时赶制出来的,没有经过抛光磨制,但被徐云放在一条小溪里反复洗了多遍,勉强凑合着能装东西。 餐盘前方则是一罐黄油,余量约莫有瓶身的30%左右,不知是威廉夫人有意还是无意,瓶子的位置离徐云的座位最近。 视线再往内移动,便到了餐桌的最中心,两团棉麻制的隔热垫上放着一大一小的两口铁锅。 这两口锅内都是炖菜,也是英国人最喜欢的一种烹饪方式——就像本土万物皆可配花椒一样,英国也是万物皆可炖。 比较有名的就是兰开夏火锅以及利物浦炖菜,不讲究锅底,只要有洋葱和土豆,剩下的你丢鞋垫进去炖也能吃。 传闻当年李鸿章初次访问英伦,见到一位英国妇人将八样菜放入锅中炖煮,因此不列颠炖菜又称胡姬八炖,咳咳…… 徐云面前的小铁锅里炖的似乎是素菜杂烩,粗略一看,便见到了扁豆、椰菜花、野菜以及布拉姆利苹果等等。 或许是浸润了叶绿素的缘故,整个汤汁看起来灰绿灰绿的,还不停的咕噜着气泡。 大锅里的菜则比较单一,是一道简单的炖鳗鱼。 英国作为海岛国家,渔业的养殖捕捞历来发达,哪怕是在十七世纪,鱼rou的价格也非常便宜。 因此很多书籍或者视频上说的十七世纪英国国内rou类资源较为缺乏,实际上指代的都是陆地上的红白rou,鱼类想吃的话还是很容易的。 例如现在的威廉家族,举家上下估摸着可能连一基尼都拿不出来,但依旧能经常吃到鱼rou,这也算是海岛国家比较优势的一点吧。 各就各位后。 威廉双首合十,带领众人做了个简单的感恩祷告。 徐云不是教徒,但出于对时代文化以及威廉家族的尊重,他还是跟着闭眼做了个姿态。 过了三分钟,祷告完毕。 睁开眼后,威廉站起身,从用勺子从大锅里装了一小碗的鱼rou与鱼汤,递给徐云: “肥鱼先生,这份是你的鱼汤,小心一点,有些烫。” 徐云客气接过,而后看着威廉给众人依次盛碗。 鳗鱼rou在入锅前已经被威廉夫人去了皮,大块的鱼rou单从吞咽角度上来说还是非常方便的,奈何这卖相…… 徐云看了眼碗里有些浑浊的鱼汤,目光在碗壁上停留了几秒钟。 最后鼓起勇气,轻轻抿了一口。 五秒钟后。 徐云不动神色的放下小碗,胃部疯狂搅动,紧紧咬住后槽牙,强迫自己没有失态。 唔,怎么说呢…… 和崂山蛇草水差不多吧。 此前提及过。 徐云是在英国做交换生期间练成的拿手厨艺,因此他对于英国的海鱼还是比较有了解的。 所以在尝到鱼汤的第一时间,他便判断出了威廉夫人的问题: 首先,没有用葱、姜、蒜、料酒和盐腌制过鱼rou,导致鱼rou不滑嫩且腥。 其次,鱼的黑膜、鱼鳃、喉骨也没扣干净——鱼筋是鱼腥味来源,在处理鱼的时候,只需要将鱼鳃靠下的地方画一个刀口取出鱼筋,然后用一只手轻拍鱼身,一只手拽这根线往外拉,就能地把这根筋挑出。 这样一来,鱼的腥味就会降低。 放下碗后,徐云默默的叹了口气: 得,这鱼汤看来是没法喝了。 随后他将目光再次投向了餐桌上的众人。 此时的威廉已经给家人分好了鱼汤,正在飞快的拿着勺子搅动着素菜杂烩,因此还没空与自己搭话。 小牛和莉莎依旧在吧嗒吧嗒的搞着队内语音,这个暴躁骂街老哥此时倒是安静的像遗照……咳咳,安静的像画像似的。 爱露拉姐正在和威廉夫人说着些什么,说道兴奋处还会挥舞几下小手。 利拉尼依旧沉默不言…… 与此同时。 徐云还注意到了另一件事: 餐桌上除了一柄勺子和一把餐刀之外,根本见不到叉子的身影。 第19章 糟糕的午饭与夜晚(下) 众所周知。 东方的文明之光是华夏,而西方也有一个文明之光,那就是意呆利。 意呆利之所以被称为西方文明之光,一来是因为罗马帝国的存在,二来则是因为它是文艺复兴的发源地。 而后者的映射之一,便体现在意呆利对欧洲饮食文化的影响上。 其中很典型的就是叉子。 叉子最先出现于意呆利,在16世纪由凯瑟琳·德·美第奇传到了法国,英国叉子的普及要等到18世纪,在此之前餐具主要有两样: 喝汤的勺子和切食材的刀子。 除此以外,英国人吃饭用的都是…… 手。 没错,手——这种情况在很多早先的英国画作里都能见到,比如珍藏在于奥地利维也纳艺术史博物馆的《农民的婚礼》。 这习惯甚至在后世有些地区都没改变,比如某个叫新手钓鱼人的扑街作家,就曾经亲眼见过一位英国人把方便面直接放到了个碗里,再放到微波炉里转一下,然后就直接用手拿着吃了…… 怎么说呢,也不是说黑吧,约翰牛那边对吃这玩意儿确实不太讲究。 当然了,目前还有一种说法,认为刀叉是华夏人传到欧洲去的。 不过这说法没啥特别强力的依据,姑且了解一下就好。 视线再回归餐桌。 或许有些童靴对于鳗鱼的腥度有种错觉,觉得只有河鱼才需要去腥环节,鳗鱼是不需要的。 这句话里其实存在有两个错误: 首先,英国的鳗鱼其实也是河鱼,它们生活在泰晤士河里——19年的时候泰晤士河还因为河水中苯酰、咖啡因和可卡因含量高,导致了大量的鳗鱼‘暴动’。 其次,英国鳗鱼的腥味可一点儿也不比河鱼鲤鱼要差,感兴趣的可以去搜搜或者尝尝鳗鱼冻,那可是不下于仰望星空的英国黑暗料理之王。 总而言之。 没有经过处理的鳗鱼汤对于徐云这种现代人来说无疑难以下咽,但在17世纪英国的平民家庭里,这却可以算是顶级的美味之一。 “呼哈——” 一口热腾腾的鱼汤入腹,威廉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享受的表情。 随后放下碗,左手拿起面包,右手直接从餐盘里拿起一根椰菜花,先用灰绿色的汤汁在面包上过了一遍,接着将面包一口塞进了嘴里,任由汁水滴到了餐桌上。 没有女佣仆役,也没有红酒灯烛,原始到仅比茹毛饮血好上一点儿(因为太穷了做菜没有放盐),这就是徐云在十七世纪的第一顿饭。 鳗鱼汤喝不下,但餐桌上总得给主家一些面子,因此徐云犹豫了几秒钟,最后还是拿起了自己面前的面包,简单的抹了点黄油。 威廉夫人制作的面包有些类似本土的呛面馒头,质地厚实坚硬,内部很有颗粒感,吃起来很干但却极度抗饿。 徐云曾经在鲁东省的文登待过一段时间,吃过几个月的呛面馒头和玉米面窝窝头,因此这种面包吃起来倒是挺习惯的。 与本土“食不言寝不语”的传统不同,约翰牛特喜欢在餐桌上聊天,唯一的要求就是嘴里不能有食物。 因此喝了两口鱼汤后,威廉便主动开口了: “肥鱼先生,你这次准备在伍尔索普待多久呢?” 徐云想了想,便按任务的要求说道: “大概一到两个月吧,现在瘟疫肆虐,不列颠与尼德兰的通路被阻断,恐怕要过段时间才能寄信联系上我的祖父张三爵士。” 听到鼠疫这个词,威廉的脸上也不由现出一丝忧虑: “瘟疫啊……希望那些大人能尽早想出办法吧,虽然这是神的旨意,但再这样下去恐怕真的要出事了……” 看着在胸口划十字的威廉,徐云微微摇了摇头。 鼠疫也好霍乱也罢,这些疾病真正被发现传染源,那都是近代一两百年的事情了。 比如鼠疫的元凶鼠疫杆菌,是亚历山大·耶尔森在1894才正式分离出的毒株。 而在17世纪,欧洲人虽然意识到了隔离能够延缓瘟疫蔓延,却对其根本的病理一无所知——毕竟细胞这玩意儿都是胡克发现的呢。 因此大多数人对于瘟疫的认知都是…… 神罚。 还有一些占星家把腺鼠疫归咎于土星,木星以及火星的一次恶毒的联接,并且颇有市场。 本土类似的事儿也不少,比如赫赫有名的五斗米教,也是靠靠鼠疫在人民中造成的恐慌心理起家的。 对了,说道五斗米教,这里科普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儿: 陶渊明有句很有名的话,叫做“吾不能为五斗米折腰,拳拳事乡里小人邪”,很多人认为陶公这是不为俸禄低眉,甚至某度百科上都是这样记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