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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跑了十多天车,杨二宝确实有些累了,吃过晚饭,躺过去,就不想动了。田大脚收拾完锅灶,喂完了猪和鸡,才消停下来,进屋见电视开着,杨二宝却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她有些心疼,就拿过毛毯,盖了过去。娃们一大,家里反倒冷清了。女儿出嫁了,天盼上了初中,就被他爹走后门送进了城里,成了住校生,只有星期六才能来,天旺哩,饭碗一放,就不见了鬼影儿,不知跑哪里去了,偌大的一个院里,就剩下了老两口。毛毯刚放到杨二宝的身上,他就醒了。杨二宝便坐直了身子说:“倒灶鬼日的,一躺下就睡着了。” 田大脚说:“困了你就先睡一会,坐起来干啥?” 杨二宝点了支烟,吸着说:“现在睡还早着哩,想看看最近有啥新闻,等看完新闻再睡。来,你也坐下看一会儿吧!” 田大脚坐在了杨二宝的一旁,眼睛不看电视,却瞅着杨二宝说:“你这一去,就是十多天,也没个音讯,叫人担惊受怕的。往后,别再跑长途了,日子过到这份儿上,已经好得很了,累垮了身子,挣上多少钱也无用。” 杨二宝说:“你放心,累不垮的,是车跑哩,又不是人拉,能累个啥?” 田大脚说:“这次回来,就安生多缓些日子吧,再过几天,外孙子要过满月了,我们还得过去。” 杨二宝说:“快呀,快得很,绕了一下,就当上姥爷了,你也当上姥姥了。” 田大脚说:“那你以为呢?老了,我们都老了。” 杨二宝说:“一辈子,还没活上个啥名堂,就老球了。” 田大脚说:“活人的,该就这么个活法,你还想活怎样的一个名堂?”说完田大脚又说,“我刚才还记得有个啥事儿哩,进了屋,就忘得死死了,死活想不起来了。” 杨二宝说:“不急,忘了就忘了,等啥时候想起来了,再说。” 于是,田大脚就想她忘了的事,屋子里就静了下来,静得除了电视的声音,再没有别的声音。 电视机上正播黄宏和宋丹丹演的《超生游击队》,老两口就咧了嘴在笑。就在田大脚咧了嘴笑的时候,杨二宝看到田大脚的大牙都掉光了,在灯影下看去,牙两边就空出了两个黑洞,就有点感慨地问:“老婆子,我看你大牙掉光了?” 田大脚说:“早就掉了,你才发现?” 杨二宝说:“你又没有给我说过,我咋发现?我还是你刚才笑的时候看到的。” 田大脚说:“掉了反而好,不疼了。要不然,疼起来比你打嘴巴还疼。” 杨二宝就笑着说:“你放什么屁?我什么时候打过你嘴巴?” 田大脚说:“我是说我们年轻那会儿。” 杨二宝说:“那都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你还记着?” 田大脚也就笑了说:“打个比方还不行?” 杨二宝说:“那时候,太穷了。说到底都是穷才引起的。” 田大脚说:“是哩,像现在富了,谁又会为嘴上的事儿吵架?” 老两口说到高兴处,也就不管电视上放的啥了,就你一言我一语,暄得很是投机。 俗话说:年轻夫妻,老来伴。年轻时,他俩磕磕碰碰,动不动就打到了一起,到了老了,反而恩爱了起来。尤其分别了十年之后,再相逢,两个人都觉得愧对对方。一个觉得对不起女人,把这一摊子,都丢给了她,让她苦等了十年,还把娃们一个个都拉扯大了,我要再对她不好,就不够人了。另一个却觉得对不起男人,他为了这个家,受了十年的牢狱之灾,我却跟胡老大偷偷地干了那种事,真有点对不起他,往后他说啥我听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让他有气就出,出完了,不气了,日子也就安生了。由于双方都有一种赎罪的心理,所以对对方就多了宽容,少了埋怨,自然就恩爱了起来。 正说间,田大脚突然想起了想了好半天没有想起来的事儿,就说:“老汉,我想起来了。” 杨二宝说:“什么想起来了?” 田大脚说:“想起那件事儿了。前两天,市文联来了两个作家,说要给你写一篇文章,见你不在,他们就留了一张纸条儿走了。” 杨二宝说:“那纸条儿在哪?拿过来我了了。” 田大脚就从电视柜里找出那张纸条儿,交给了杨二宝,杨二宝凑到灯下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杨委员: 你好!今日拜访,末曾相遇,实为遗憾。得知你是一名大胆创新、锐意进取的农民企业家,又有着不平凡的坎坷人生经历,我们想给你写一篇一万字左右的报告文学,对外,想让更多的人了解你的创业之路,扩大你的知名度;对内,也为你树碑立传,激励后人。由于本刊属自办发行,资金短缺,刊登报告文学需交五千元,如你愿意,可与本刊编辑部联系! 《沙尘暴》编辑部 杨二宝一看“杨委员”三个字,心里先是一热,再看文中的内容,更是满心喜欢。反复看了两遍,思谋着对着哩,就把大概意思给女人说了一遍,田大脚就说:“又是五千!现在做啥都得钱,写篇文章也得出那么多的钱呀?” 杨二宝说:“我看对着哩。出就出,五千也不多,划得来。” 田大脚还是有点心疼地说:“钱也不是好挣的,一张口就是五千一万的。”杨二宝说:“钱是人挣的,也是人花的,该花还得花。人有时候还得有层光环,有了它,别人想欺负你就得掂量着。” 田大脚就不再吱声了,她知道她的爷们了事远,该咋做,不该咋做,自有谱儿,也就随了他。上炕铺好了被褥,便说:“睡吧,颠簸了十多天,早些睡吧。” 杨二宝站起身,去上灰圈,上完了,去拴街门,就听田大脚在屋里喊:“你别把街门拴了,天旺还没回。”杨二宝看了一眼天旺房间,灯黑着。就应声道:“知道了。”便关了街门,没有拴。回到屋里。 田大脚说:“你知道你儿子做啥去了?” 杨二宝说:“他能做啥去了?” 田大脚就说:“我喂猪那会儿,看到他到沙河滩那边去了,过了一会儿,叶叶好像也到那边去了,他们两个,是不是谈上了?” 杨二宝就说:“也说不准,这狗日的,难怪给他说王老板的丫头,他不情愿,原来他心里有了人。” 王老板其实也不算什么老板,只是在凉州城里开了一家旅馆,外带一个小饭馆,生意很是兴隆。杨二宝住过他的店,也常在那小饭馆里吃饭,久而久之,就与王老板打成了一片。王老板有个丫头,在旅店里开票,人样儿长得不错,后来杨二宝带天旺在那住过店,又吃过几次饭,王老板的丫头见天旺一表人才,便产生了意思。王老板也看准了天旺,就给杨二宝挑明了话。杨二宝自然高兴,能说一个城里的丫头当儿媳妇,也是他的荣耀。杨二宝就先认丫头做了干女,打算再进一步认她为儿媳妇。那丫头也曾随了杨二宝的车来过红沙窝村,城里人不愧是城里人,见过世面,到了乡下也不拘束,见了村里人大方得很,说说笑笑,不扭捏。村里的光棍汉们羡慕死了天旺,私下里就说,有钱能买鬼推磨,有钱就是好,城里的丫头都能送货下乡来。然而,天旺却以自己还小着,不想考虑为借口,拒绝了人家的一片好心,害得杨二宝再也不好意思见王老板了。一提起这件事,杨二宝就气得心疼。当他一听儿子与老奎的丫头在黏糊,就更加来气,由不得絮絮叨叨了起来:“王老板的丫头差了啥了?又是城里人,哪些配不着他?叶叶再好,也是老奎的丫头,他明明知道老奎跟我过不去,还非要跳过rou架子吃豆腐,去找老奎的丫头,那不是成心气老子,成心跟老子过不去?” 田大脚也在想,要是与老奎家没有矛盾,天旺与叶叶能成了也好。叶叶是她看着长大的,叶叶人好,心也好,见了她总是婶子长婶子短地叫着,叫得她心里很舒服的,能有这样的闺女做她的儿媳妇,她也知足了。可眼下,两家的大人成了仇人,相互见了像要吃了对方,这婚事自然是不行的。其实,她原本对老奎不恨,反有些感激。自从那年老奎免去了她家的罚粮,春节上又让叶叶妈送rou给她们,她就产生了感激之情,尤其救了天旺一命,更让她感激不尽。她也曾想着等好转了,要好好的感谢感谢他们一家。可是,一旦当她在杨二宝面前提起老奎一家的好来,杨二宝就火了,杨二宝说,他是心里有愧,才拿公家的东西充人情。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要是换个我,我也照样可以做得出来。田大脚知道自家男人有气,无法与他在这些方面得以沟通,也就不再沟通了,想是时间久了,那疙瘩自会化解了的。男人自有男人的世界,男人之间的矛盾疙瘩,有时女人可以调和,有时调和不好,反而增加了他们之间的裂痕。田大脚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如果不发生那场“化肥”事件,也许田大脚会永远记住老奎的好处,可是,就在那次老奎与杨二宝的争吵中,她才听出来,老奎还希望她的男人栽跟头,这一句话就像蛇一样咬住了她,她便一反常态,站在了自己男人一边,忍不住骂起了老奎。后来又听说老奎上过镇里告过他们的状,没有告成,又在县上去告。风儿传到她家后,杨二宝说,你看咋的?我说他心黑哩,你还不信。她才觉得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还是男人了事远,看得准,老奎真是老坏松,看她家富了,就犯了红眼病,要跟他们过不去。从此便对老奎更加怀恨在心了。 此刻,田大脚一听杨二宝生起了气,怕伤了他的身子,就打圆场说:“他们俩,自小就好,从小一搭里上小学,上完了,又一搭里上城里高中,他也不是专门气你的,他们到一搭里,也就是喧喧,不会谈上的。” 杨二宝说:“不管他谈没谈,抽个空儿,我们得给他说清楚,他看不上王老板的丫头,我们也不勉强,但是,老奎的丫头,他也不要想。” 田大脚说:“是哩,得给他说说,他谈谁都行,就是不能谈老奎的丫头。” 杨二宝老两口在家里念叨着天旺的时候,天旺正与叶叶在沙河滩上的沙枣树林窃窃私语着。 秋夜的沙河滩真美,淡淡的月光泻在树林和沙滩上,如纱般轻柔,如雾般迷蒙。沙枣正挂满枝头。有的熟了,有的还青着,熟了的,飘着幽幽的清香,那香,虽没有沙枣开花时那般沁人心脾,却也耐人寻味,随着月色四处溢来,那香,就像汇入到了月色中。站在沙河滩,看远处的村庄,黑黝黝的,汪在沙窝窝里,如一抹黛青。 天旺很早就来到了这里,他早就与叶叶约好了的,他每次出车回来,就在这里等她,一直等到她来。今天,他依然如故地来了,叶叶却还没有来,他就在这里等着。天旺打算今天等叶叶来了,他一定要鼓起勇气说出那句话,那句在他的心里,装了很多年的话。其实,自从他拒绝了王老板的丫头后,他就想对叶叶说,我爱你。但是,一旦见了面,他就没有勇气说了。他觉得他不说,叶叶也应该知道,他是爱她的。那爱,他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时候产生的,也许就是从小学的同桌起,或者在上高中的来来往往的路途中,反正在他的心里,一直装着,装了很多很多年。每次跑长途的路上,最让他思念的人不是他妈,也不是他弟,而是叶叶。于是便想,她要是坐在我的旁边就好了,有了她,一路该是多么的愉快。想着,就想到了那个水灵灵的人儿,如刚刚成熟了的桃子,水水的,红红的,就恨不能咬一口。其实,他早就咬过她了,在她没有成为熟桃的时候就咬了,不过,那不是在现实里,是在梦里,他刚把她拥进怀里,还没有咬,就有了快感,醒来后,床铺湿了一大片。后来,他才知道那是梦遗,是每个青春期的男孩都少不了的。从此,她就常常出现在了他的梦里,每次梦见她,都要湿了内裤的。从此,他就不再是小孩了,成了一个男人了。成了男人的他,才知道思念一个人是多么的幸福,又是多么的痛苦。他每次跑车回来,都要在这一片沙枣树林里会她一面,临别了,总忘不了嘱咐她,等到下一次出车回来,我还在这里等着你。果然,下一次他出车回来,他来到小树林,她也来了。他们在一起可以谈天下大事,谈外面的世界,谈看过的电影,谈看过的小说,也谈中学时期的美好生活,可就是没有勇气说,我爱你!那三个字,就像千斤重的分量,无法从他的口中启开。其实,他在没有见到她时,也曾暗暗地下决心,下次见了她就说,但是,等到下一次见了,他还是无法说出那三个字。这一次,他是下了决心,要说出那三个字,即便是她不高兴,也要说出来,一定要说出来。想到这里,心里顿时充满了豪气,便由不得亮开嗓子吼了起来。那声音,仿佛是从心底里呼唤出来的,带着一种希望,带着一种追求,越过茫茫的沙海,在月夜里漫了去,去寻他那心爱的人儿。那长长的尾音,忽而如鸽哨般冲向九霄云外,忽而如平沙落雁一样低沉忧伤,听来如泣如诉,十分的凄凉。 歌声终于寻到了它要找的人儿,那人儿,就是叶叶。叶叶今年二十一岁了,二十一岁的叶叶正如夏日刚刚泛红的水蜜桃,已经熟了,该凸的地方凸了起来,该凹的地方凹了下去,便恰如其分地跌宕出了一种自然的美,起伏着一个古老的诱惑。叶叶笑的时候更是可爱,一笑,先是那两个酒窝就早早挂在脸上,然后脸上才渗出灿烂来。叶叶今天特别高兴,弟弟开顺走了,去上大学了。开顺考上了大学,真给爹妈的脸上争了光。自从接到了入学通知书后,爹的脸上就挂上了笑容,妈的眉梢也舒展开了,全家人从来没有这么喜过。这可是个大事,村里村外的人知道了,都在夸,说红沙窝村的风水好,出了大学生了。他爹听了,就连连说,开顺太争气了,给他争了口气。早上,爹送开顺出了门,中午,她在地上干活的时候又了见天旺的汽车来了,心里又是一阵喜,喜上加喜。十多天没有见过天旺了,还真有点想,那种想,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想。叶叶高中毕业后,没有考上大学,心里也曾失落过,但是,一想到天旺也没有考上,心里也就平衡了,那失落也就随之消失了。她最怕的是她没有考上,天旺考上了,那样就真的要了她的命,真的要垮了。只要她与天旺能在一起,怎么都好。她知道,她已经喜欢上了天旺。这种喜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儿时,他用穿了新鞋的脚,踢她的花兜兜起,还是在上小学时,同学们开玩笑说她是他的老婆那时起?她很难说清楚那个真正喜欢上他的界线,反正是喜欢上了他。喜欢是淡淡的爱,爱是深深的喜欢。一个人,当她喜欢上了另一个人后,她的心里,就只有装着他了,想抹也抹不掉。本来晚饭后,她早就可以出来的,因锁阳到了她家去玩,她就不好出。锁阳是个好人,是实在人。过去,她和天顺都上学,爹妈忙不过来时,锁阳就常过来帮忙。锁阳有的是一身的力气,又不惜力,他家的地少,忙完了,就跑到她家来帮忙。她爹她妈都喜欢锁阳,说锁阳是个好小伙子。有时赶上周六和星期日,锁阳干完了活,爹妈就要留他吃饭,他也不吃,硬跑回了家,爹就让开顺去叫,有时让她去叫,把锁阳叫了来。她爹就对锁阳说,你这贼鬼日的,干了那么多的活,留你吃顿饭嘛,能把我吃穷?往后别这么虚。锁阳就嘿嘿笑着说,那算啥活?顺手就干了。走后,爹妈都夸,夸锁阳敦厚,夸锁阳老实,她知道,爹妈的夸,一半是说给她听的。她还知道,锁阳也爱她,锁阳来帮忙,一半儿也是冲她而来的。她尊重锁阳,却爱不起来。她爱的人还是天旺。因为想着天旺,与锁阳说话时就有点心不在焉。好在锁阳能与她爹她妈喧得来,她就谎称有事要找玉花,便脱了身来会天旺。 叶叶踏着松软的沙石,朝沙河滩的树林里走去。那树林,远远地看去,像一幅水墨画,静静地汪在那里,在朦胧的月色中,是那般地令人神往。因为,那片树林早已成了她与天旺幽会的地方,天旺每次出车回来,就去了那里等她,她也不需要天旺叫,去了那里,保证能会到他。其实,他俩谁都怕让自己的爹妈知道,他们必须瞒着家里的大人们,等到那天实在瞒不住了,再说瞒不住的话。 上次,她听到天旺家来了个城里丫头,说是天旺在城里找下的媳妇。起先,她还不相信,后来听村里人都说,那丫头长得白白嫩嫩的,很秀气。还说她是一个老板的女儿。听了这话,仿佛觉得天塌了,地陷了,脑海里一片空白。一连几天,她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一闭上眼睛,村人的那些话就在她的耳边响了起来,烦死了!真是烦死了!她很想到天旺家去看看,看看那城里的丫头究竟怎么样,比她怎么样。可是,一出了她家的大门口,她就没有勇气再往前走了。没勇气走了,就自己跟自己生闷气。这种闷气一直生到了十多天,当她又一次在这片小树林中见到了天旺时,她像大病了一场。 那次,天旺给她带了一本《收获》杂志。天旺爱看书,叶叶也爱看。天旺每次跑车到了兰州,总要买几本新出的《当代》、《十月》或者《收获》,买回来了,就和叶叶交换着来看。那本《收获》上登着路遥的《人生》,他在兰州住宿时,一口气读完了,读得他热泪盈眶,激动万分。他为巧珍不幸的命运洒下同情之泪,又为高加林失去巧珍而感到深深的遗憾。当他向叶叶推荐了这部小说后,叶叶却失去了往常的兴奋与激动,很平静地接过了书,他这才看到叶叶像大病了一场,便问叶叶怎么了,是不是病了?叶叶摇摇头说,没有。叶叶虽说没有,但是那声音还是像一个病人一样有气无力。天旺便越发认定叶叶病了。就说,你怎么有气无力的,哪里不舒服?经他这么一问,叶叶将泪水强咽到肚中,一狠心,把那杂志塞给天旺说,谢谢你,我没有时间看。天旺说,你留着吧,什么时候有时间什么时候看。叶叶说,咱庄稼人,哪能有时间看书?还是让你的那位城里meimei看去吧。经他这么一说,天旺才明白了症结的所在,便不好意思地说,什么meimei呀?她认我爹做干爸,管我啥事?叶叶说,村里人都说,你说下了城里的媳妇,怎么又成了你爹的干女儿?天旺说,不管村里人咋说,我的事我最清楚,我不喜欢她,就不娶她。叶叶听了,这才将压在心上的那块石头搬开了,心上虽然高兴,但嘴上还是说,听村里人说,她长得也不错,又是城里人,你咋不说?天旺说,我不喜欢她,与其是悲剧,还不如不要发生。叶叶本来还要问,你不喜欢她,喜欢谁?但是,她不好意思问,就没有再问了。此刻,当她一想起这些,心里无比的甜蜜。 远远地,她就听到了有人在唱花儿,那花儿,在这寂静的夜里听来,很是悲凉。当她走到近处,才听清了是天旺唱的。天旺平时不爱唱,他喜欢吹笛子。天旺在初中、高中的时候就吹,班上一搞什么活动,大家都吵吵着让他吹,他就吹。他会吹很多很多的歌曲,但是吹得最好的还是《牧人新歌》。毕业回家后,他也吹,就是吹得少了。没想到的是,他不但会吹笛子,而且歌也唱得好,那声音,浑厚,辽远,还有磁性。走得更近了,才听清了歌中的内容,那歌词,一字一句都像剜着她的心,那声调,一声一声像是牵着她的魂。 哎 站在高山望平川 平川里有一棵牡丹 牡丹好看实难摘 阿哥有话就说不出来 死天旺,你想摘就摘,谁不让你摘?你有什么话就说,谁又不让你说?你唱这么难肠,这么可怜,好像我把你怎么了,让人揪心死了。叶叶的泪水由不得在眼窝里打起了转转。 哎 相思病得在肝花花上 血疤疤就吊在嘴上 想我那个妹子哟就想不上 搂上个花枕头儿睡上 …… 相思病得在肝肝花花上,你活该得;血疤疤吊在嘴上,你活该吊。你想我怎的想不上?我又没有拒绝过你,又没有伤害过你,是你不主动,怨不了别人。可是,叶叶虽这么埋怨他,那泪水还是止不住地涌了出来。心里也不觉有点冤屈,本来他们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谈恋爱,完全可以享有这种权力,只因父辈们结下的恩怨,却让他们像做贼似的偷偷摸摸。此刻,当她听了他那掏心掏肺的歌声,听着那悲凄凄的山调调,再也控制不住了,便扶着旁边的一棵沙枣树,轻轻地泣啜了起来。 渐渐地,她听到身后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她知道那脚步声是谁的,她没有理会,便轻轻擦拭着脸上的泪。就在这时,她感到有一双有力的臂,轻轻地,轻轻地,从她的身后将她揽住了,让她紧贴在了他那宽厚的胸上,她禁不住战栗了一下,随之便觉得一股从没有过的暖流涌遍了全身,她没有动,也没有说什么,只任他轻轻地揽住她。少顷,她感觉他的头抵到了她的耳边,他像干完了什么累活儿,呼呼地出老牛一样粗重的气。她的脸仿佛烧火了,烫得难受。 过了半天,他才说:“你刚才在哭?是谁欺负了你,让你不高兴?” 她还是没有吱声。她觉得这样实在是太美妙了,她真想就这么呆着,呆它一个世纪。 他又说:“你说,究竟是谁?看着你伤心的样子,我也好难过。” 她说:“没有人欺负我,只是想哭,就哭了。” 他还是不相信,又问:“无缘无故,你怎么会哭?” 她突然一转身,,用拳头擂着他说:“还不是因为你?都是你,都是你!” 天旺愣在了一边说:“我……我怎么了?” 叶叶再也忍不住了,随之便伏在天旺的肩头,踮起脚尖,将脸上的泪擦到了他的脸上。 这一擦,就把她俩擦到了一起。两人就紧紧拥抱着,把他们的思念,他们的爱,他们的情,统统凝聚到了唇和舌上。觉得还不够,就紧紧地拥抱着,恨不能将对方镶在了自己的身体里,融进自己的血液中。一个如似跋涉了千山万水的孤行者,终于找到了一泓清澈的山泉,他要喝个够。那是一泓多么清冽的泉啊,泉中香气弥漫,芬芳醉人,唇舌都变成了柔软的水,变了麻酥酥的电,涌遍了他的全身。一个如戈壁滩上久旱的骆驼草,仿佛盼来了一场久望不归的甘露,她要吮吸个足。那是天上的甘露呀,潮乎乎的,湿漉漉的,散发着迷人的雄性的气息,滋润着她的久旱的心田,仿佛全身的脉络都被打通了,每一个骨节都舒展了开,浑身就渐渐软了下来,软成了水,软成了泥,软成了一团面,软成了脚下的沙。 他已经沉醉在了其中,手就开始在她的身上游弋了起来。先是从后背上游弋,游弋到腰上,腰细且软,顺着一个弧,滑了上去,又游弋到了臀上。那臀,饱满、结实、挺拔。他的手就开始不听话了,开始寻找一个可以抵达的突破口,就又游了上来,掀起她的衣服,刚刚碰到了她的肌肤,她便醒了,从沉醉中醒了,忽然有点恼怒地推开了他说:“不……不行!” 两人都喘着粗气,喘了一会儿,他有点自责地说:“对不起,我,我……” 她似乎觉得自己刚才有点太过了,就不好意思地说:“没有啥,都冷静点好。我,反正是你的人,想等到那一天,给你交一个完整的人。” 他却喃喃地说:“叶叶,你真好!” 叶叶就笑着说:“哪儿好? 他说:“哪儿都好。真好!” 叶叶就吃吃地笑着揶揄他说:“好什么呀,我哪能比上你城里的王meimei好?” 天旺便不好意思地说:“你说什么呀?她怎么是我的王家meimei?我不是没有同意吗?为这事,我跟我的爹妈都吵翻过,你又不是不知道,还抓住不放?” 叶叶听了,心里很是受用,嘴上却故意说:“你们的事我咋知道?她长得也不错,又是城里人,你们两家也门当户对,你为啥没有同意?” 天旺知道叶叶是成心气他,便也想激激她,就说:“我还没有认真想过,你这一提醒,我还真觉得她不错,毕竟她是城里人,白白净净的。我应该重新考虑一下,是不是与她处处。” 叶叶明知天旺是故意气她,还是忍不住醋意很浓地说:“你觉得她好就处去呗!找去呗!” 天旺便哈哈大笑着,拥着叶叶说:“算了,咱俩谁也别拿对方开心了,也别饶不了王家姑娘了。我不爱她,自有人会爱她娶她,犯不着我们为她担心。你知道,在我们很小的时候,你就已经装到了我的心上了,任何人,都无法替代你。” 叶叶这才舒了心,头微微倚在天旺的肩膀,感到甜美无比。看前面空旷的荒滩原野,月光如水,一片浩渺,起伏如湖波荡漾,苍茫如连天际,心便随了天地,顿感开阔无边,博大远深。 远处,传来了几声犬吠,那声音,隐隐约约的,更增添了树林的幽静,四野的苍茫。 天旺说:“叶叶,不知咋搞的,跑了两年多车,新鲜一过,我觉得太没意思了。” 叶叶就拿疑惑的目光瞅着他说:“咋啦,你这不是很好么?村里的小伙们都把你羡慕死了,你又说没意思。” 天旺说:“真的没意思。你要是有机会跟着我跑一趟就知道了,那些生意场上的人,都是互相欺诈,你诈他,他诈我,诈成了,大捞一把,诈不成就自认倒霉。这就好比一个大赌场,凡是进了这个赌场中的人,不是想着去创造,而是千方百计地去牟利。有时我也想,这不是我的选择,可是,又很迷茫,不选择又能怎样?” 叶叶说:“你也别太要强了,挣不了大钱,就跑跑运输,少担些风险,不也是很好么?至少,也比成天同土坎疙瘩打交道强。” 天旺说:“同土坷垃打交道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就看是咋个打法。南方的一些农村也是同土坷垃打交道,他们都富了。他们是怎么富的呢?就是搞深加工,把农副产品再加工成别的产品,比如种水果的把水果加工成了罐头,种萝卜的把萝卜加工成咸菜,这样就形成了一个种产供销的产业链,而且安置了村里的闲散劳动力,给大家带来了就业的机会。也使农副产品的价格上去了。一家富了不算富,只有一个村子富了才是真的富。我们这里的农副产品也很丰富,如果搞深加工,肯定能搞好,也肯定有市场,不愁咱红沙窝村翻不了身。” 叶叶听得津津有味,听完才激动地说:“太好了,这个设想真是太好了!你不愧是走南闯北的人,思路与别人就是不一样。你家是不是打算要搞这么一个深加工厂呀?” 天旺苦笑了一下说:“我爹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与我们想的不一样,我也不想永远在他的阴影下做事。我有我的人生哲学,我有我的处世态度。要搞,也得等将来条件成熟了,我与你一起来搞。” 叶叶便笑着说:“那得多少资金?我和你,怕头发白了,也凑不够。我还以为是你家要搞,你家不搞,凭你,也只能空想而已。” 天旺说:“这不是空想,不一定现在实现不了的,将来就实现不了。等我积累了这方面的知识,认准了项目,可以贷款呀,现在上面的政策放得也很宽,政府会大力支持的。只要我天旺活在红沙窝村,我就一定要改变改变这里的落后面貌。” 叶叶便打趣地说:“好呀,等你搞起来,我就到你的厂子里去打工,到时候还望厂长大人高抬贵手,不要把我拒之门外哟。”说着禁不住大笑起来。 天旺便一把揽过她说:“到时候,你就是厂长夫人,我每事还得向你请示汇报。” 叶叶便将头靠在天旺的怀中,轻声道:“那不成了资本家的臭太太了么?” 天旺说:“臭太太就臭太太,我就喜欢你这个臭太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