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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云罗】第十一集 草露沾衣 第七章 佛光晦暗 雨下无纹

    2020年9月11日

    第七章·佛光晦暗·雨下无纹

    竹杖芒鞋,一方衣囊。

    攀登山路时有竹杖帮忙,芒鞋已有些残破,衣囊里也仅包裹着一只铜钵,两

    件临时换洗的衣物。女尼行走于山间,看她普普通通的容貌,宽大而显旧的僧袍,

    想是修行多年,佛法高深。

    夏初的骄阳,让徒步的女尼头顶渗出一层汗珠,波澜不惊的恬淡面容上也有

    几分疲倦。她身边有一名健壮的女子跟随,几回要接过她的背囊,或是要她歇一

    歇脚都被拒绝。健壮的女子不敢违抗,只得一瘸一拐地随着女尼在山间穿行,看

    起来腿脚似乎有些不便。

    镇海城西四十里就是金山,金山上的金山寺远近驰名,是一座堪比青苏城护

    国寺的大庙,俱是佛门圣地。女尼赶了个大早上山见佛,只行到了半山腰,前来

    拜佛的人便多了起来。

    金山寺享誉多年,香火鼎盛,从可容车马通行的宽阔山道就能看出它的气派。

    可终是一条山道,有时碰见两辆马车交汇,女尼就不得不侧身立于山道的最边。

    她身子骨不强,在山道边立足不稳,看着像风摆的浮萍摇摇欲坠,全靠健壮女子

    扶持才能站稳身形。

    行了小半日才至金山寺。女尼露出欣慰的笑容,她在道旁放下背囊,正对寺

    门,肃立合掌,双足外八站立,垂目观指尖。默念一番之后,右手下垂,双膝徐

    徐下跪,着地后左手方才与右手一同按于地面,腰肢弯折,额角扣于手掌,礼敬

    三拜。其姿不仅准确无误,且熟极而流,正是参佛大礼。比起她身旁那位健壮女

    子只知砰砰地磕头,个人修行正在云泥之别。

    寺门处有知客僧见了,虽不识来人,见了这等礼节知道是佛门同道中人。认

    着眼生不知是何方高人,当下不敢怠慢,忙双手合十着迎了上来:「阿弥陀佛,

    不知师太从何方来?」

    「云在青天水在瓶。贫尼交州栖霞寺妙玉,游历天下修行佛法,此行正为来

    金山寺朝圣。」女尼回礼,脸上恬淡微笑,心中却突地一跳。倒不是因眼前的阵

    仗感到紧张,而是妙玉这个法号有些旖旎,也不知道为何安排这个身份。

    知客僧接过女尼递来的戒牒,暗暗诧异。交州地处偏远人丁稀少,栖霞寺虽

    有名头,也算不得名胜之地。可戒牒里写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且看已显发黄的

    戒牒大有年头,这位师太无论面容,言辞,俱是佛门大家风范,想是清修有道的

    高人。可女子修佛本就稀少,这位还是剃度修行的出家人不说,居然还做云水僧,

    这就更加罕见。

    「请师太稍候,贫僧这就去禀告寮元。」

    「有劳师兄。」

    知客僧原本心中颇有轻视之意,女尼不仅谈吐不俗,礼数更是周到,心下略

    生好感,一摆手令照客僧奉上一壶清茶招待女尼。他不愿在全无油水的云水僧身

    上多耗精力,便借口去找专一负责云水僧事务的寮元,自行去了。

    女尼身旁的健壮女子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不由撇了撇嘴角,低下头嘿然冷笑。

    她瞥了女尼一眼,见她面上依然恬淡如常,不由心生敬意,连自家冷笑也敛去,

    乖乖顺顺地站在一旁。

    等了足有半个多时辰,才有一名中年僧人来到门口左右扫视一番,向女尼道:

    「敢问可是妙玉师太?」口虽持敬语,神态全无恭敬之处。云水僧的佛法再高深,

    哪比得寺中高僧尊贵?他手下接待过的云水僧数不胜数,早已烦得透了。

    「正是贫尼,见过师兄。」女尼一见寮元僧的装饰就知他的身份,早早起身

    合十等候。

    这寮元虽不耐烦云水僧,但金山寺的体面他不敢轻易损了,只得耐着性子道:

    「贫僧元渡,师太可是要来小寺里挂单?」

    「正有此意,还请师兄行个方便。」女尼合十弓腰,意态甚诚。

    所谓云水僧,就是行脚和尚,云游于天下,挂单于各家寺庙,以求遍修佛法,

    若能得到一些大寺院的高僧认可,更是名望大涨。云水云水,取云在青天水在瓶

    之意,顺其自然。可惜这等行脚和尚大多一贫如洗,更有些想到大寺里想着混吃

    混喝的混僧。就算是为了修行,高僧们身份尊贵,哪会搭理你一个如无根浮萍的

    云水僧?

    金山寺是天下名寺,接待过的挂单僧人从来不少。元渡沉吟道:「不是贫僧

    不肯,只是小寺拮据,地方不够宽敞,日常用度也紧衣缩食,只怕怠慢了师太。」

    女尼忙道:「不敢叨扰师兄。贫尼只需一席之地安歇即可,日常寺中若有杂

    活,贫尼两人愿为苦行修持,绝不敢空口白食。」

    「这位是……」元渡看了眼健壮女子问道。

    「是贫尼路上收的信徒章惠枝,尚

    未出家,待日后虽贫尼回了交州栖霞寺,

    方才与她剃度。」女尼抬头笑了笑道:「她很有把子气力,若有些不便的粗活,

    请师兄尽管吩咐贫尼二人。」

    「哦~那……请师太随贫僧来。」女尼要求极低,还肯干重活,元渡便没了

    二话,领着二人进了寺中。

    元渡领二人去见了大知客,吩咐了些每日早中晚挑水,担柴,清扫三样活儿,

    才让二人留了下来。自有底下的执事僧领着二人去细细嘱咐每日的工作。虽是外

    寺僧人,来金山寺挂单,一样要遵守金山寺的规矩。若是哪一样没有做好,该罚

    的罚。若是做的好了,那是分内之事……

    忙了半日天色已晚,到了居所才见一席之地就真是一席之地。两张草席铺在

    地上,再给了床被褥,便是二人睡眠之所。

    健壮女子心头有气,见女尼打开被褥对折,半垫半盖,全无怨言,她便不敢

    多言,有样学样地张罗起来。

    来金山寺之前,就已设想了种种冷遇,然而现状远比想象的还要凄凉些。二

    人略觉疲倦,想到明日起还有繁多的事务,便早早地躺下安歇。健壮女子听左右

    无人,悄声道:「师太,明日您做做样子便是,粗重活让属下来做就好。」

    妙玉女尼正是柔惜雪,健壮女子则是章大娘。

    想要进入金山寺探查虚实,最佳途径就是入寺挂单一途。吴征手下能人不少,

    但胜任此事的唯有拙性一人。佛门重地,是不是同道中人,几句话便知。譬如云

    在青天水在瓶这类偈语,不是长久修持的佛徒如何能够张口就来?假冒是无论如

    何假冒不出的。

    但拙性本身武功太高,身材又太过显眼,到金山寺挂单难免惹人猜测,十有

    八九入不得寺门。——天下佛宗,十一品修为的又有几人?这么高的武功,来了

    要干什么?金山寺里有玄机已是被摸出了虚实的,哪会容你入寺挂单?

    吴征在听了拙性回报之后,第一时间想起能潜入金山寺的就是柔惜雪,也只

    有柔惜雪,不做第二人想,也没有第二人想。所顾虑之处,柔惜雪武功全失,毫

    无自保之能。金山寺藏污纳垢,暗香零落贼党大有可能就在其内,柔惜雪生就一

    副神仙玉骨,桃羞杏让,贼党见了怎能不惦记?何况万一贼人认得她呢?

    反复思量多日没有结果,等到了突击营,吴征才下定决心。一来柔惜雪心绪

    动荡成日胡思乱想,不给她安排些正事,总是忙着顾影自怜。二来她心魔无数,

    总嫌自己现下百无一用,能亲手覆灭一处窝点,对重建信心大有帮助。三来吴征

    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放任盛国里的贼党继续混下去,吴征不肯,柔惜雪也不会肯!

    于是吴征将侦查所得毫不保留全都告知柔惜雪,柔惜雪也一口答应下来。其

    毫不犹豫,连吴征为她的安全所做的一切布置都还未提过。

    柔惜雪愿涉险地的结果预料之中,但吴征还是吃了一惊,都不知道这是她的

    勇气,还是依然处于自暴自弃之中……

    更意外的,倪妙筠也没有二话。原本吴征以为这般犯险,倪妙筠恐怕会抵死

    反对。事后二人独处,倪妙筠才道:「你是不知道师姐的本事有多大!金山寺虽

    处处危机,但一切都在暗处,不能掀到明面上来,除非这处脏窝彻底不要了。你

    觉得可能么?」

    吴征连连摇头,没理由不要,换了是他,这种地方能用一天是一天,断无自

    己主动掀桌子的道理。

    「那就是了,师姐应付这点场面全无问题。真有问题,贴身的有章大娘,左

    近有我,有祝家的高手,也断无来不及救援之理。我不担心。」倪妙筠一说起柔

    惜雪的本事总是钦佩十足,或许难免有所担忧,但她也明白有些事阻挠不住,更

    不该阻挠。

    有些人,就该在江湖的波诡云谲里弄潮,而不该温养于室。柔惜雪显然就是

    这种人!刀光剑影的江湖随时有遇险的可能,但在这里,她的生命才有光彩。

    比起吴征,章大娘显然会看得到更多,也有更多不同的想法。比如除去那些

    看不见的危机,挂单僧人的杂物之繁重,简直和奴仆无异。难怪在寺门时元渡多

    有不耐,一听柔惜雪所言便让她挂单,原来是找着个冤大头,且手里随时捏着把

    柄,若是做得不好,或是有怨言,八成是要被立马赶走。

    「无妨。你们不是出家人,不懂这些规矩。贫尼身子骨弱不要紧,但贫尼若

    是不出全力,叫人看见了不免要怀疑云水僧的身份。明日起确要劳你多出些力,

    贫尼也会尽力就是。」柔惜雪淡淡道,目光流转间垂下,一黯。

    天阴门的香火旺盛比起正处繁华之地的金山寺稍逊,但在佛宗的地位远比金

    山寺要高。柔惜雪曾是佛门至高无上的人物,如今

    却要沦落至金山寺挂单打杂,

    无论是什么目的,其中的落差常人难以想象,也让人感叹世事无常。章大娘见她

    目光黯然,心中也觉凄凄道:「师太万勿强求,若是让主人知道了,怕要责备属

    下。」

    「怎么?你的主人会因这些怪罪于你么?」章大娘比起从前那些或花容月貌,

    或品貌庄严的师妹们大为不同。但她性子爽直,诚恳,待自己又足够尊重,柔惜

    雪也十分喜欢,闻言面上黯然消去,莞尔一笑。

    「主人待属下人向来性子温和,怪罪不至于。但临行前主人千叮咛万嘱咐,

    一定要属下照料好师太。若是办事不力,主人责备一顿是免不了的。哎,主人待

    我们实在太好,我们做下人的更不敢有丝毫怠慢……」

    「嗯?」柔惜雪饶有兴致。吴征几乎是世间能做到一视同仁的唯一一人,从

    他的属下亲口说来就更为可信。她问道:「若是办得不妥当,吴先生不责罚的么?」

    「常理而论,主人不以刑罚,会记在账上待日后将功补过。若一时没有功劳

    可立,就去做些善事充抵也可。」章大娘忍俊不禁道:「上一回张百龄夸了海口

    要拿于右峥,结果失了手。事后做了五十件好事才抵过,可把他忙了足有一整年。」

    「吴先生不仅心善,方法也有趣。恩威并施,上下一心……即使如此,你还

    担心什么?就算这里有些差池,你回头将功补过就是了。多做些善事,还能积德

    积福。」

    章大娘闻言,露出为难之色,支支吾吾道:「师太有所不知,将功补过是常

    理而论。有些事……嗨,有些事若是出了差池,就是千儿八百年的功劳也抵不回

    来……」

    「还有这样的大过么?真是有趣。以吴先生的秉性,当不致如此吧?」柔惜

    雪眉头一扬。她也曾执掌一方,听这些轶闻颇觉有趣。

    「有的。上一回顾小姐私自去了军营,若有半分差池,小邵就随时准备抹脖

    子……」

    「啊~顾小姐和吴先生青梅竹马,的确不同。吴先生待你们这般好,有些事

    就算他能谅解,你们也无法原谅自己,对么?」

    「是啊……师太有所不知,这一趟临行前主人对属下也特地吩咐过。属下做

    事,主人还从没有交代那么多,拟定的计划,从没有亲手管得这么细的……依主

    人的性子来看,若是师太受了委屈,属下也只好抹脖子了……」章大娘一路磕磕

    巴巴,总算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嗯~」柔惜雪心中一软。从前都是她一人扛起天阴门的里里外外,明里暗

    里,背负了无数,可谓身心俱疲。今日有人帮她里里外外,明里暗里地打算,照

    料。一面有无自保之能的失落,一面也觉被人珍视的感觉之好前所未有。

    不论出于什么原因,吴征待自己的确不错。慰心伤,疗内伤,再到种种布置

    安排,细细想来又何止是不错?简直是体贴入微。

    柔惜雪一时无可应答,章大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令她忆起武功全失的惆怅,

    忙岔开话题道:「这寺里规矩林立,僧人又趾高气昂。主人有交代过,师太若是

    接受不得定要直说,省得受他们鸟气。」

    「贫尼受些委屈又算得什么?贫尼难过的是,佛光亦难普惠世间,在名山大

    寺,享誉盛名之地,佛门弟子却是这般戾气势利……」柔惜雪叹息着,双手合十

    向着大雄宝殿方向低声道:「佛祖座前,依然有宵小之辈横行,贫尼是为佛门感

    到难过……」

    原来她不是因为以天阴门掌门之尊,要沦落于此行打杂之事而心情黯淡。章

    大娘一时醒悟,心中越加佩服。这座让她们临时容身之所地处偏僻,到了夜间黑

    灯瞎火,仅有大殿外的一盏油灯黄豆大的亮光,更不会有人到访。二人初入龙潭

    虎xue,不免心潮澎湃,感触颇多。

    章大娘迟疑一阵,大着胆子道:「师太,不是属下多嘴,有时候属下觉得修

    佛这等事情,不是剃度完,或者在名山大寺就是修佛了。有些贼子……就算佛祖

    下凡在他面前,他也要干些坏事。属下总觉得,持斋受戒有时是份约束,有时却

    成了掩饰。贼子持斋受戒,仍是贼子,仍会做贼子干的坏事。属下妄言,师太勿

    怪。」

    「你说的没有错……心中有佛,处处佛光,心中无佛,纵满口仁义道德,一

    样腹中无恶不作。」不怪柔惜雪道心松动,经历了那么多事,比之从前礼佛甚诚

    这样的表面功夫上,她的感悟更多:「举头三尺有神明,修佛首要是心怀善念,

    不作恶,不欺凌弱小。哪里是剃度出家,持斋受戒,或是口中敬佛?你说的很好,

    贫尼哪会怪罪?贫尼想,佛祖也不会怪罪的。」

    「谢师太教诲。」章大娘是个粗人,能忍住不在柔

    惜雪面前污言秽语已属不

    易,可说不出这等话来。柔惜雪这一番话的确让她有醍醐灌顶之感。吴征遣她来

    这一趟,虽是危机重重,可跟在柔惜雪这等人物身边,字里行间都有极大的道理,

    于她而言,不论武功见识都大有进境。

    柔惜雪一席话说完,不知是勾起心中疑惑,还是因口出不敬而心生懊悔,盘

    膝坐好闭目默念经文。这一夜不再有话,章大娘守在她身边,待她沉沉睡去,也

    才一同安歇。

    入夜的镇海城灯火通明。街灯点点闪闪,像繁星眨着眼睛。

    吴征走在街市,双目不着行迹地扫视八方道:「镇海这里真的挺热闹。」

    上一回游历时诸女不喜白蛇传的故事,于是镇海城便匆匆而过,今日才算好

    好走一走。

    倪妙筠微不可查地向右一指,两人在路口拐了个弯。杨宜知下狱,就算被做

    成铁案,于情于理吴征都要来一趟,火虎堂也必然做好了【迎接】的准备。

    祝家的高手近日频频在镇海城里现身,这些身怀绝技的陌生人必然引起地头

    蛇们的注意。吴征的用意,一来威慑这些背后动歪脑筋的宵小,昆仑和祝家视为

    头等大事,你们小心些。二来也是让火虎堂先紧张几天,厉白薇不是重伤卧床吗?

    且看看火虎堂缺了厉大总管,还能否一切如常。三来虚实结合,叫人摸不着头脑,

    总之自己不能随意在镇海城大庭广众之下现身。

    祝家的高手们高调地现身,让镇海城的江湖帮派很是鸡飞狗跳了一阵。几日

    下来一无所获,不免就有所懈怠。就算厉白薇还是紧绷着神经,手底下办事的弟

    子想要无时无刻像她一样,就强人所难。再说寻人盯梢,明哨暗桩都少不了。对

    于此道于右峥是大行家,否则怎能逃过无数次追捕?倪妙筠更是行家中的翘楚,

    否则于右峥又怎会被她盯得死死的,使尽了千变万化都逃不出去?

    这几日镇海城里的帮派固然寻不着根本没在城里出现的吴征,反倒是自家的

    探哨被摸得一清二楚。倪妙筠熟悉了之后,进出镇海城就像在逛吴府的后院,想

    来就来,想走就走,这才领着吴征一探镇海城。

    「扬州六郡都是鱼米之乡,历来富庶。」倪妙筠悄声道:「火虎堂在城里做

    了二十年的帮派扛把子,一定赚了不少银子。」

    「富得流油,连肚子上都是一层层的肥油。」

    「噗嗤,你说他们吃得太饱了?也对,来招惹昆仑天阴吴府,岂不是没灾找

    灾么?前面那条小巷有暗哨,我们放慢点步子。」

    「妙妙真是了若指掌!火虎堂这么点道行,就要与我们死磕过招?」吴征有

    些纳闷。当地的江湖帮派固然有一定的影响力,但是大家可以争,可以闹,甚至

    打一架也没什么大不了,毕竟江湖上拳头大的声音就大。但闹到有人下了牢,还

    身背多条命案,这可是不死不休的死局了。你厉白薇就算手脚做得再干净,把血

    债甩得一干二净,可太也过分了些。昆仑在镇江可没有到要与地头蛇们你死我活

    的境地。

    「我猜内有不得已的因由。会不会和于右峥一样,背后都是被人所迫?」

    「有理,所以我们先去看看。」

    「啊?要去哪里?」

    「庞太守我信不过,镇海城里鱼龙混杂,金山寺又大有可能是贼党窝点,万

    一这个庞太守与贼党有勾连,我去找他可就要坏事。到大牢见宜知也不能去,动

    静太大,就是不知道宜知见到的人是谁。今夜旁的地方就算了,我看去火虎堂逛

    逛就不错。」吴征朝倪妙筠挑了挑眉,似在暗示她从前夜探迭府外宅之事。

    、2·u·2·u·2·u、

    女郎果然俏脸一红,美眸一眯警告意味甚浓,道:「莫要莽撞行事。」

    「正要与你参详。」吴征一贯从善如流,镇海这里倪妙筠又熟悉的多:「火

    虎堂紧张了几天,近日定然懈怠,是个好机会。他们堂主不是好久不曾现身了么?

    里外都是厉白薇说了算,说不定有什么蹊跷。再说了,天阴与昆仑两大高手驾到,

    若是被火虎堂什么隐藏的高手发现,也算我没白现身一回,至少知道些他们的底

    细。」

    「嗯?」倪妙筠一番沉吟。吴征说得有理,火虎堂当非常清楚吴征的实力,

    反倒是他们对火虎堂反常的表现全然不知底细。夜探火虎堂这种事虽有些冒失,

    但要探知对手谜一般的举动背后深意,想不冒险显然做不到。她对自己同样自信

    满满,遂道:「好,但你要听我的。」

    「当然,倪仙子隐匿踪迹之能天下无双,我保证乖乖听话,紧跟在倪仙子臀

    ……背后…」

    「呸……去前面换身夜行衣。」人就是奇怪,自从有了鱼水之欢

    之后,被人

    说个臀儿,都觉得那两片嫩rou跟着一麻。倪妙筠大是娇嗔,加急脚步闪入一处小

    院。

    换好了装便闭目养神,待夜深人静火灭灯瞎,满城万籁俱寂,二人才一同影

    子般跃出窗棱,悄然隐入阴影里。今夜的天气不太适合夜行,星月满天,照耀得

    大地一片惨凄凄的灰白。但对倪妙筠而言不是问题,有光就会有影,她甚至悄然

    对吴征道:「这种天气更好。因为目力佳,防守的人就会认为不会有人来,即使

    来了也容易发现,比平日更易懈怠。而且,亮堂的地方越多,阴影也会越浓。」

    吴征还是第一次跟着倪妙筠潜行,感觉大开眼界。两人分明手拉着手,有时

    走着走着,女郎就仿佛在吴征身边消失了。——可是那只纤细软嫩的柔荑分明就

    在手里握着。两人双修之后,功力均更上一层,吴征对道理诀领悟更深,得的好

    处当然也更多,自感已接近了瓶颈关口。功力越深,越觉得倪妙筠这一套藏身之

    术的厉害,非仅苦练,也是天赋,好像女郎对此有一种天生的嗅觉。

    火虎堂的总舵就设在镇海城西南,占地宽阔。除了堂主冯昊远一家之外,单

    身的厉白薇虽在外有产业,但为了处理堂中事务方便,日常也都居于此地。堂口

    的建筑布局吴征早已看过,但火虎堂经营了二十年,外人难以知晓里头的玄机,

    这么一个重要的地方,说是龙潭虎xue也不为过。

    两人在府邸西面墙根下听了片刻,确信无人才施展壁虎游墙功爬上墙顶。倪

    妙筠双手带着银丝手套,刀剑不伤,水火难侵。她先伸出手在墙顶摸了一把,回

    首做了个小心的手势。吴征慢慢摸至墙顶,定睛看了片刻,才发现墙顶在月光下

    闪着微弱的五彩光芒。原来这里密布钢钉,只露出一点针头,针头上又喂着毒药。

    若是稍有大意,针头只消刺破点油皮便要身中剧毒。

    两人爬在墙边不敢轻举妄动。火虎堂布下这么阴毒的机关,这里就不会没有

    暗哨。一家门派苦心经营的总舵,守备之严密可不是当年迭轻蝶的外宅可以比拟。

    倪妙筠双掌扣在墙上,双足踩定缝隙站稳身形,先探出被黑布包裹的半个脑袋,

    乌溜溜的大眼睛眯成一条缝,几与蒙面黑纱融为一体。

    吴征在一旁见她撅起的翘臀圆润丰满,心中大动,暗道下回非把府中家眷集

    合在一处,一同去夜探个什么地方,保管看得目不暇接。

    倪妙筠探查了一阵,伸手在吴征掌心写道:「不易。」

    不易的意思,就是不能来去自如,要耐心,要等机会。想要不暴露身形,就

    要做好隐藏许久的准备。吴征略一思量,还是点了点头。

    来镇海并非闲情逸致,而是与时间赛跑。杨宜知在大牢里,五条人命这么大

    的案子,一旦开堂审理时拿不出证据,案子就要断下来,而且开堂的时日也拖不

    了多久。柔惜雪在金山寺步步危机,呆得越久危险就越大。且她改容易貌,同样

    维持不了多久——章大娘为练铁膝功常年跪着走路,这一回站起身来姿势别扭,

    连武功都借此隐去大半。柔惜雪却是剃度出家人,人皮面具黏在脸上,天生就少

    了头发遮挡边缘。再怎么巧手隐藏,时日久了不免都要露出破绽。

    吴征既然要夜探火虎堂,必不可空手而归,否则接下来的计划一步步都要受

    影响。

    「耐心。」倪妙筠看出吴征内心的急迫,这二字不仅告知他通盘大事不要着

    急,在火虎堂同样要耐心等待。

    吴征回以一笑,但他实在没有想到,耐心等待居然一等就是大半夜,两人还

    在院墙之外一动不动。这里虽是整座火虎堂总堂的荒僻处,但厉白薇既惹了昆仑

    派,整座总堂宅院也随之加强了戒备。倪妙筠探头时必然发现了几处暗哨,将这

    一带盯得死死的。以两人的武功打进去不难,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去,至少在

    今夜的月色下尚办不到。

    门派立足不易,火虎堂的武功如何不说,光是建筑就这般讲究,就叫吴征收

    起轻视之心。他与倪妙筠一同侧耳倾听,墙内有几处传来轻微的呼吸声,但在二

    人的耳力之下清晰可闻,二人就在等待疲倦懈怠的那一刻。

    一等就是小半夜,正当吴征以为要继续熬下去之时,骤然起了阵大风。夏季

    的雷雨说来就来,顷刻间天空阴云密布,远处两道雷光划破了天际,旋即隆隆雷

    声震耳。

    倪妙筠立即回头望向雷光劈落之处,片刻后又是一道霹雳,照得一瞬间如同

    白昼。两人握着的手同时一紧,雷光闪,暴雨将至,二人或被淋得狼狈不堪。但

    乌云密布星月无光,正是潜入的最佳良机。

    雷光第三闪时,二人已作势欲扑,电光熄灭之后的黑暗,让人的目力难以适

    应,谁的眼前都是一片漆黑。二人飞鸟般跃起,轻巧地落入一处树冠。轻微的枝

    干摇动树叶沙沙声,被接踵而来的隆隆雷声所掩去。

    暴雨伴随着第三道惊雷铺天盖地地倾落,二人却在枝桠间相视一笑。若不是

    这场暴雨,或许要埋伏至天明日月交辉的那一刻才有机会。

    借着暴雨的掩饰,二人施展绝顶轻功掠过这一带严密的暗哨,双双落在一片

    庭院屋宇间。隐身在墙角,吴征抹了把面上雨水。两人动作极快,即使暴雨也只

    打湿了些许,不至于变成落汤鸡。吴征见倪妙筠发丝滴雨,常人狼狈的模样在她

    身上仿佛出水芙蓉般清秀,不由心中一荡。

    倪妙筠当然知道爱郎心意,她朝小院指了指,示意先到院子里避避雨,否则

    全身湿透,到哪里都容易露出行藏。

    以火虎堂总堂的格局来看,西面附近的屋宇不见华丽,也不显宽阔高大,是

    些偏僻之所,住的人自然也不会重要到哪里去。

    避开墙边的暗哨,这一带的警戒就会松散许多,加上天降暴雨,给两人提供

    不少便利。二人翻进这座小院,只见院中正厅里点着三盏昏黄烛火,火光在窗纸

    上倒映出一大一小两个人影,看上去像是一对母子。

    吴征与倪妙筠刚躲入凉亭,就听门外由远及近传来急骤的踏水脚步声。二人

    不由讶异,暴雨如注的夜晚,为何赶路甚急?再听一听,脚步声就在院门口放缓,

    旋即响起手掌按上院门推开的咯吱声。

    两人应变奇速,推门声刚响起,便一同高跃躲入凉亭的横梁,四肢发力,仿

    佛黏在了屋顶下。

    来人有三,又哪里想得到院中还有不速之客?其中一人当先,两人在后替他

    撑着伞紧紧跟随。暗夜里看不清容貌,只听领头的那人不屑地冷哼了一声,也不

    通报就大踏步穿过院子,砰地一声推开房门。

    屋内随即响起一声惊呼,一个童音又急又怕道:「娘……」

    「二公子,已子时了,这就走吧。」

    果真是一对母子,可惜这位母亲似乎自身难保,除了低声宽慰孩童之外也别

    无他法。即使孩童百般不愿,还是被生生拽离母亲的怀抱。

    借着屋中短暂的混乱,吴征与倪妙筠已闪入屋檐墙角,在背着火光不照人影

    之处,吴征将窗纸戳破几个小孔,悄悄窥视。

    「娘……」孩童哀求了几声见母亲无可奈何,似乎又惧怕来人凶狠的目光,

    只得低着头随着二名随从离去。倒没上演什么生离死别的戏码。

    事出反常,倪妙筠在吴征手心里写道:「看情况已经持续很久,否则这位母

    亲必然会抗争一二。」

    「是。怪事,你看这母亲还是有点贵气,不像府里没身份的人,我怎么觉得

    她比这个恶狠狠的家伙身份还高些?」

    人天生易于同情弱者,就算是现今为敌的火虎堂也是一般。二人见这受欺凌

    的妇人年岁已不算轻,但生得白白净净,显然平日里养尊处优,唯独眉宇间一股

    愁苦之气弥久不散,若不是整日提心吊胆,不至于容貌如此。

    「看看再说。这妇人有些可怜,你莫要乱来。」

    「我又不是小孩子。」吴征向倪妙筠投去个嗤笑,知道女郎怕自己心生怜悯,

    毕竟吴征幼时也有过与母亲分离的经历:「火虎堂里就算有什么冤情,也是他们

    自己的事情,我乱来什么。正巧看好戏!」

    两人手心写画交谈间,两名随从已带着二公子去得远了。领头人这才阴笑一

    声道:「二公子越大越懂事了,嘿嘿,越发像个男子汉,不婆婆mama。」

    这一句显然戳中妇人心中痛处,但她只是愠怒地转身别过头,双肩微微颤抖

    片刻似在勉力平复心境,却忍不住恨声道道:「多谢你们尽心尽力教导得好!」

    那领头人听得讽刺之眼,嘿嘿冷笑道:「那你要怎么报答我呢?今日可多给

    了你一个时辰同聚母子天伦。」

    这一句又戳中妇人软肋,她无奈道:「由你!」

    领头人笑得猥琐,大喇喇地在椅子上一坐,叉开两腿道:「我要什么,夫人

    不会不知道吧?还不快些!」

    窗外的二人无奈对视,想不到又碰见一场春宫戏。只是这一场殊无趣味,妇

    人固然有些姿色,但年岁不太轻,保养也一般,加之没有修炼内功,又生养了孩

    子,猜测四十岁的年纪已显出些老态。至于那领头人相貌平平,如今yin笑起来更

    显猥琐。

    二人打着手势正要借机离去,便被一句话留了下来。妇人被欺凌久了早没反

    抗之心乖乖就范,跪地解着衣物。那领头人得意洋洋间道:「其实夫人若是把龙

    虎风云令乖乖地交出来,二公子也好早日和夫人团圆哪。」

    吴征惊疑不定。龙虎风云令是火虎堂堂主冯昊远打下

    基业后,请能工巧匠铸

    造的令牌,当时曾颁下帮规:「待我百年之后,谁持令牌,谁就是火虎堂堂主!」

    火虎堂的帮规这件事流传甚广不算秘密,吴征查看火虎堂资料时,这一条也

    列在重点。干系这么大的令牌,冯昊远定然藏在极为稳妥之处。可是这人居然开

    口就向妇人讨要令牌,怎不令人吃惊?

    「妾身要有令牌在身还藏着何用?你不会以为妾身到现在还在做二公子当堂

    主的美梦吧?」妇人裸出上身,又解去领头人的裤腰,掏出阳物顺从地含吮起来。

    二人见怪不怪,但也没理由再看下去,又缩回墙根。倪妙筠闭目想了一阵,

    写道:「看面貌,这是冯昊远的三房夫人,名字很奇怪,叫什么公月的?应该错

    不了。」

    「没留意……你既然记得,那就错不了。这是恶奴欺主,冯昊远一定出了什

    么事。」

    「八成已死。否则这人不会逼要令牌,且看来时日已不短,火虎堂上上下下

    都是厉白薇说了算,这种生出二公子的三房夫人都已经不抱期望。」

    冯昊远已有两年没有现身,堂里都由厉白薇主事。火虎堂上上下下都说除了

    厉大总管,冯昊远谁也不见,里头玄机重重。

    「暴毙?遇害?」吴征抽丝剥茧。冯昊远的武功当有十一品的修为,否则火

    虎堂坐不稳在扬州的地位。他又在壮年时期就已筹备好后事,定好帮规,这种有

    魄力,有能力,有手腕的一方豪雄,常理下哪会忽然撒手不管,偏听一人?火虎

    堂忽然落入厉白薇的掌控之中,连三房夫人都被肆意欺辱,唯有冯昊远忽然暴毙

    一个可能。冯昊远武功甚强,年岁至今也就五十出头,厉白薇能这么快掌控火虎

    堂,背后一定有人支持,那冯昊远遇害而死的可能性就大。

    「不用多想,就是遇害。」倪妙筠压根就不信什么巧合,火虎堂忽然跳出来

    跟昆仑作对,还搞了个死局,厉白薇自己断没有熊心豹子胆:「等。」

    冯昊远虽遇害,但在内外都算是机密,至今没人公布他的死讯。这位三房夫

    人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来yin辱的,二公子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碰的。这领头人被遣

    来看守二公子,还敢欺凌三房夫人,必是厉白薇的贴身近人,跟着他比无头苍蝇

    似地乱窜要好。

    屋内不一会yin声渐起,二人听得颇为无奈,吴征调笑道:「妙妙去贼窝救人,

    可真是不易。」

    同是欢好,有些美不胜收,有些不堪入目,屋里这一对就让二人半点也不想

    看。

    领头人似乎有意折辱公月,刻意忍耐,半途频频停止,以手亵玩,足足折腾

    了大半时辰方才了事。又呆了半个时辰,其间或疾言厉色,或细声细语,又反复

    问了三回关于令牌之事。公月被折腾得身心俱疲,迷迷糊糊地作答,看情况对令

    牌一概不知。领头人明知无望,仍不肯放弃,哪怕得到些蛛丝马迹的线索也好,

    可惜问来问去问不出所以然来,看他一脸失落地离去,吴倪二人终于松了口气。

    克制着想对这家伙饱以老拳的冲动,二人一同闪出院落,远远跟随。有了倪

    妙筠带领,这一路跟得十分舒适,哪里会有暗桩,哪里适合藏人盯梢,她一眼就

    看得清清楚楚,堪比自家院子一样知根知底。要是吴征单独来此,就不得不小心

    谨慎,步步惊心,八成还要把人给跟丢。

    领头人回去时脚步加急,此时暴雨变作雨丝,但满地积水。吴倪二人跟在他

    后头踏水无痕,这人一无所觉,甚至没有回头看上一眼,可见武功不算多高,警

    惕心也不显不足。吴征心中更是笃定,以火虎堂的实力绝不敢来招惹昆仑派,这

    家门派出了许多变故,和暗香零落铁定脱不了干系。

    贼党在淦城暗中cao持江湖帮派,在镇海城也必定会有!

    领头人进入一处院落,倪妙筠却拉着吴征止步。这座院子虽普普通通不显眼,

    却正是火虎堂的最中心。深夜里院子还火光通明,当是一处要地。

    「大总管。」

    静夜里声音虽小,二人也听得清清楚楚。吴倪对视一眼,原来这里是厉白薇

    的院子。大总管占了最紧要的院子,这是明目张胆地告诉帮众火虎堂现今是谁说

    了算。之所以还是大总管而不是堂主,只因厉白薇威望不够,难以折服镇海城群

    雄,帮规所定的那块令牌又尚未入手而已。

    「又快活去了?」

    吴征听得皱了皱眉,这厉白薇不仅是长得男生女相或是女生男相,连声音也

    是说男偏女,说女又偏男,活脱脱的阴阳人,叫人听了十分不舒服。

    「嘿嘿,是……」领头人陪着笑道:「回大总管,属下恩威并施,她还是什

    么都不肯说。属下推测她不知道,死老鬼性子谨慎,不会把这么重要的

    事告诉一

    个纳色的平妻。」

    「你在教我做事?」

    「没……大总管,属下不敢,不敢。」想来领头人被吓得面色大变,连答话

    都战战兢兢。

    「继续逼问,不要放松。」厉白薇声音从冷厉转为平淡,道:「该玩的你玩

    了,我已说过,若是办事……嗯?」

    这人一惊一乍的样子,果然就是阴阳人的喜怒无常,吴征心中正不屑嗤笑,

    就听厉白薇忽然捏着嗓子娇声道:「吴掌门既然来了,为何不大方现身相见,传

    了出去可要叫人说妾身待客不周。」

    吴倪二人均是大吃一惊,握在一起的双手同时一紧。这厉白薇果然有过人之

    处,两人尚且藏在院外,呼吸细微得连灰尘都没吹落一片,怎就叫他发现了?总

    算二人武功修为精深,虽惊不乱,连心跳都没改变。倪妙筠在吴征手心写道:

    「不急。」

    吴征心中盘算是现身呢,还是直接打出火虎堂时,厉白薇又道:「吴掌门还

    躲着干什么?妾身可是久仰大名,已等不及得见尊面啦……」

    吴征这才灵光一闪,暗笑着对倪妙筠道:「不用出去,她诈我们。」

    在桃花山上,连施展毕生才智武功的祝雅瞳都连连犯错,何况一个厉白薇?

    这世上哪有料事如神的人?唯有做足了准备的人而已。

    吴倪二人的武功横行无忌不敢说,但大体都已抵达陆菲嫣两年之前的境界—

    —十二品之下再无敌手。且倪妙筠的隐匿之术天下无双,就算被吴征拖了后腿,

    但一个火虎堂都能轻易发现二人的行踪,两人干脆也别在江湖上混了。

    果然又等了片刻,厉白薇才续问那领头人,将他盘问公月的话语一个字一个

    字地细细探知。吴征向倪妙筠露出个果然如此的笑容,写道:「他娘的阴阳人烂

    屁股,险些被她诈到。」

    倪妙筠听他骂的乱七八糟,也是一笑。两人倒也收起小觑之心,厉白薇的武

    功不入眼,但心机智计皆是上上之选,否则也不会被暗香零落认可,用以颠覆火

    虎堂坐收渔利。

    厉白薇问完了话,打发走了领头人,居然仍不熄灯火。

    「比陛下都要勤快,佩服佩服。」吴征写画刚到一半,倪妙筠一紧柔荑,在

    领头人推开院门的瞬间,两人同使鹞子翻身翻过院墙,再使草上飞,青烟一样扑

    至屋宇窗棱下,又轻轻一点地,便窜上屋梁。整个过程不过一眨眼间,选的就是

    厉白薇刚刚使完计策诈不出吴征,守卫难免在此时松懈,又借着开关门的杂音掩

    护的良机。良机也不过一瞬,可谓险之又险,又是高明的武功支撑,才能渺无踪

    迹!

    上了房梁,两人齐齐松了口气,总算是暂时到了个较不易被发现的的地方。

    且居高临下,整座院子都在掌控之中。这里是火虎堂的中枢地带,藏身此处总能

    有所得,两人大有在这里住上两日不走了的意思。

    过了没多久,厉白薇又口出试探之言,这份警惕心当真不可小视。也幸好两

    人没有小视,厉白薇说话间,二人一同骇然回望。只听身后的屋顶上脚步声轻响,

    二人急忙变换身形,刚刚藏好就见一个脑袋倒吊着探出,往横梁上扫视了一圈,

    才又翻上屋顶消失不见。

    吴倪二人面面相觑,防卫如此森严,简直堪比皇宫要地……现下是接着天黑

    的便利,待天明之后横梁上也无法藏身。他们不信火虎堂日常都能如此,但非常

    时期能做到这等地步,这个对手着实棘手。

    「天明之前必须离开,否则不好藏身。」倪妙筠写道。倒不是不能隐藏,而

    是想要有所得必须花费太多的时间精力,未必划得来。

    「好。」吴征答道,连面色都凝重起来,他目光闪烁显然思量着什么。倪妙

    筠又在他手心写道:「这人的武功有些奇特,身形步法都很怪异。」

    借着烛影,可见厉白薇正在房中踱步的身影。她步伐忽急忽缓,且上身随之

    左右摇摆,应是修习武功时留下的习惯。以昆仑和天阴门所学之丰,两人竟然见

    所未见。倪妙筠叉开二指当做双腿,模拟她的步伐牢牢记在心里。

    两人在房梁上半刻都不能放松,终于到了四更天时厉白薇才吹灯拔蜡上床歇

    息。吴征嘿嘿一笑,朝倪妙筠使了个眼色,向屋内扬了扬下颌。

    艺高人胆大,万料不到厉白薇居然就在这里歇息。可是这间屋子也会是最安

    全的地方,暗哨再怎么严密,这间屋子里头却是绝不容许人窥视的。吴征拉着倪

    妙筠写道:「可惜现在不是时候,否则一刀杀了她了事。」

    「进去看看。」透气的窗棱未关,两人听得厉白薇睡熟,寻机从窗棱里一翻

    而入。此时雷雨已停,云消雾散复现朗朗青天,洒进窗棱的月光下,只见屋内陈

    设简单稀少。一张长书案,一张待客的圆桌,一排书柜,纱帘内的里屋隐约也就

    一张床,一只衣柜,一张圆桌而已,居然也没有什么藏身之所。

    「还是得走。」

    吴征点头表示认可,但既来之则安之,两人轻手轻脚地翻开书案上的簿册,

    见都是些火虎堂日常事务,没什么重要东西。这一趟除了知道些堂主冯昊远的密

    事之外,几乎一无所获。火虎堂已是严阵以待破绽极少!这家帮派或许备战已久,

    就等着杨宜知落网后与昆仑派全面大战一场。

    两人在屋内等待,准备到了日月交辉,天色至暗的那一刻离开火虎堂,倪妙

    筠忽然目光一亮摸到书柜前。四排藏书,第二排全是较厚的书册,以女郎的眼力,

    一眼就看出左起第十四本书有常被抽取的痕迹。她不敢轻举妄动,只是伸手从书

    册缝隙里探入一阵掏摸,回首向吴征示意道:「这里有暗门。」

    吴征摇了摇头,示意今日不探。火虎堂守卫如此严密,打开暗门不知要惊动

    多少人。镇海城这里卧虎藏龙,且已被搅成了一锅粥,己方未动就被人算计落了

    后手。虽说实力雄厚丝毫不虚,可一旦稍有大意就要吃大亏。吴征更有些担忧金

    山寺那边,也不知道柔惜雪那里今日顺利挂单金山寺之后,是否有所收获。

    一切宜快不宜迟。厉白薇着意把局势搅乱,他就要快刀斩乱麻!

    天光慢慢到了放量的时候,吴征与倪妙筠跳出窗外复上房梁,厉白薇稍歇之

    后居然也早早起身。

    吴征嘿嘿一笑道:「更好,试试他的武功。」他将一颗五粒米大小的石子用

    白纸包好交给倪妙筠。单论暗器功夫,倪妙筠要精细得多:「这人不是说重伤卧

    床,至今起不来么?那就让他躺上三五天!」

    倪妙筠将石子扣在指尖,应声发石!

    石子穿过窗纸噗地一声细响,厉白薇立时警醒尖叫一声!一颗轻飘飘的石子

    裹挟着劲风,如一道雷霆般电射而至。厉白薇毛骨悚然间,依然能判断石子从东

    北方射来,他向右侧身急闪。不想石子中藏有暗劲,临到身前也忽然向右一振,

    正中厉白薇肩井xue!

    厉白薇被这一记打得痛彻心扉,肩骨欲裂,发出凄厉惨叫间怒喝道:「什么

    人?」

    「来到镇海城,早该先来拜见厉大总管,吴某先前失礼,又闻厉大总管卧病

    在床不便相见,既然如此,吴某过几日再来拜见。」吴征哈哈大笑间冲天而起,

    与倪妙筠携手立于屋宇之顶傲视群雄,道:「厉大总管不是想留吴某用膳吧?」

    厉白薇又惊又怒,他一眼就认出吴征与倪妙筠。堂内防御布置得如此严密,

    依然让两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摸了进来,昆仑与天阴门的高手岂是等闲之辈。

    吴征这么果断地现身,只因藏下去已经没有意义。火虎堂根本不看表象,拿

    准了吴征就在镇海城。也无论吴征在不在,他们都按照吴征在来应对。吴征索性

    就在堂里中枢之地现身,好教火虎堂见一见高手之能,心生畏惧。至于二人什么

    时候来的,听到了什么,见到了什么,那就由他们猜去。

    厉白薇捂着伤处,恨得牙根痒痒,吃了暗亏反因吴征直接晾明身份不敢轻举

    妄动。吴征可是朝中博士祭酒,倪妙筠是大学士,太子太傅的宝贝女儿,这两人

    轻易都动不得。也不是厉白薇能够对付的!

    杨宜知初入镇海城被打了个立足不稳,如今回过头来,吴征又不按常理打了

    厉白薇一个措手不及,算是扳回了一点点。

    厉白薇目中阴鸷一闪而过,强忍着疼痛起身出屋,仰视吴征道:「吴掌门大

    驾光临,妾身有失远迎,叫吴掌门笑话了。火虎堂小门小户,哪敢与吴掌门计较

    呢?」

    吴征嗤笑一声,向着四周的重围一挥手道:「敢问厉大总管,这是什么意思?

    莫非要搭上人命才满意么?」

    「没有没有,他们有眼不识真人面,还以为吴掌门是偷东西的宵小来着。还

    不快退下!」他见男就是女,遇女就是男。与吴征说话时故作风情,连瞪眼时都

    做烟视媚行之状。

    「很好,厉大总管盛情,吴某领了。不过还有一件事,厉大总管切记,切记!」

    吴征温和微笑的脸忽然一沉道:「千万莫要再叫我见到你这样说话,否则我会不

    分青红皂白,把你的脸扇成猪头。记得了?」

    「还有!」倪妙筠哪里忍得这样一个阴阳人对爱郎搔首弄姿,怒火大冒道:

    「我会打落你一嘴牙,再让你把一嘴牙嚼碎了吞下,看你还怎么卖弄风sao!」

    厉白薇强忍怒气,今日不仅吃了亏还落了颜面,暗恨不是时机,只得拱手道:

    「厉某记得了,吴掌门,倪仙子,请!」肩井里剧痛传来,冷汗直冒,险些连拱

    手

    都支撑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