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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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太子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半天才叹气道:“好吧……这么说,父皇也没打算跟他们死磕到底?” “那当然了。”朱元璋点点头,狡黠道:“咱要是真打算一不做、二不休,就不会把衍圣公叫回来了。毕竟不管怎么说,孔夫子的那套,还是挺有用的。” “那孟子呢?”太子问道。 “就该被打烂神位,没人再知道他才好呢。”朱元璋愤懑道:“不过为了改革大局,咱也不是不可以让他回孔庙,但孟轲的那些反动言论,必须全都删除,不能再出现在大明朝。” “唉……”太子叹口气,点点头道:“那代价呢?” “三条改革,他们都不能阻拦!”朱元璋断然道:“他们同意,孔子孟子的事情都商量。要是不同意,那就别怪咱不客气了。” “儿臣明白了。”太子点点头,又叹口气道:“不过父亲这条件,估计他们很难接受啊。” “你先去谈,实在谈不下来再说。”朱元璋沉声道:“再说了,现在是他们在求你,该发愁的是他们,不是你!” “儿臣明白。”太子点点头,父皇给他交了底,后面怎么谈,还得看他自己。 …… 从武英殿出来,太子没有马上去奉天门,而是先回春和宫处理政务,下午的朝觐也如期举行。 只是来参加朝觐的大臣,少了一半。文官里更是只有胡惟庸和彭赓、曾泰,连汪广洋都没来。 “汪广洋呢?”太子皱眉问道。没想到就连汪广洋这种老滑头,都站队了。 “汪相替老臣在奉天门外盯着呢。”胡惟庸帮汪广洋解释道:“那帮文官跪到现在,情绪很不稳定,所以老臣让汪相留下,防止他们走极端。” “嗯。”太子点点头,叹口气道:“父皇那边还没消气,要不让他们先回去,明天再来跪?” “太子爷,他们怕是不会答应。以老臣看,今天没个说法,他们怕是要在奉天门外过夜了。”胡惟庸叹气道。 “这不胡闹么?才二月天,晚上倒春寒多伤人?”太子皱眉道:“都是些文弱书生,这一宿跪下去,多少人得落下病根。” “太子爷仁慈。”胡惟庸赶忙奉上马屁道:“他们已经跪了一个白天,再折腾一宿,真是会死人的。” “……”太子有些不太习惯的看一眼胡惟庸,不知这厮咋转了性似的。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像处处跟自己当作对的‘泼妇’,忽然变成三从四德的‘贤妻’了。 总让人担心,他是不是别有所图。 不过这会儿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先顾眼前吧。 太子便沉声问道:“那胡相有什么办法?” “上策当然还是皇上能开恩了……”胡惟庸轻声道。 “都说了,父皇气还没消,这时候去求情,只会适得其反。”太子叹气摇头。 “那就只有先给他们一人发条棉被了。”胡惟庸苦笑道:“当然能有口热汤就更好了。” “嗯,这个可以有。”太子点点头道:“劳烦胡相去准备吧。” “遵命!”胡惟庸赶忙应声,还不忘补充道:“下官一定会跟他们说,这是太子爷的恩典。” “不,说是皇上的。”太子却摇头道:“此事本宫会先禀明父皇的。” “是是,是老臣糊涂了。”胡惟庸心下暗叹,太子明明地位牢不可破,却还是这么谨慎。让人想挑拨离间都找不到机会。 第七六五章 宋濂进京 另一边,上次老四老六迎接老五那座接官亭中,挤满了南京城的宿儒名士,这些人伸长了脖子,望眼欲穿的看着南边的官道。 过午时,车来人往的官道上,终于出现了他们企盼的那辆黑色的马车。 “来了,来了!”看清楚来车,众大儒急忙涌出接官亭,到官道上迎接。 “吁……” 待到马车在他们面前停下,一众士林前辈便齐刷刷抱拳行礼道:“恭迎宋太史。” 车门敞开,一个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高瘦老者,便出现在众人眼前。正是文坛盟主、士林领袖、太子业师宋濂宋潜溪。 “诸位怎么都来了?”宋濂一看,好多七老八十的老家伙都出动了。这显然不是为了表示尊重,而是又发生了什么大大事件。 “唉,宋太史有所不知,出大事了。”他的同乡戴良叹息道:“皇上又把孟子,逐出孔庙,不许配祀了。” 要不怎么说,文人可怕呢?戴良不说前因,直接说结果。登时就突出了朱老板昏君加暴君的形象。 “为了维护亚圣,今天一个叫陈汶辉的御史被当场杖死,大理寺卿李仕鲁愤而掷笏,想要辞官,却激怒了皇上,被掼死在台阶上。” “什么?”宋濂惊呆了。他上次得到消息时,局面还没这么严峻呢。怎么转眼之间,就到了这般田地? 便听戴良等人眼含热泪的接着道:“但其余官员没有被吓到,他们一起跪在奉天门外,发誓一日不收回皇命,他们就要一直跪下去!” “吴状元还带着京城的儒生,在午门外跪哭,来声援宫里的官员。”另一个大儒苏伯衡接着道:“我们已经让人把消息传递出去,相信不日,整个京畿的儒生都会响应我们的。” “皇上要是还执迷不悟,我们就发动全天下的读书人,一起反对他!”第三个大儒胡翰,年纪比宋濂还大,火气也是最大。 “是啊,我们商量好了,这次全力以赴、不成功便成仁!”其余大儒名士也慨然道:“付出多大的牺牲,都在所不惜!” “当然,还得宋太史来主持大局,我们都听你的……”还有圆滑之辈,不忘了给宋濂戴高帽。 “唉,怎么会到了这种地步?”宋濂叹了口气,对戴良三个道:“时间不等人,咱们路上聊吧。” “也好。”三个大儒便上了宋濂的马车,本来在车里陪他的大孙子宋慎,赶紧下车让位。 其余大儒名士也纷纷上车上马,紧随着宋濂的马车返回京城。 …… 宋濂的马车很宽敞,四个老头在里头一点也不挤。 戴良三个都是浙人,在文坛的地位也都很高。 其实今天来迎接宋濂的,全都是在当世响当当的大儒名士。说是大明文坛的半壁江山都不夸张…… 这还多亏了朱老板之前的‘求贤若渴’。在发生了有人为逃避征辟自残的事件后,朱元璋亲自下场了。 他一面写文章怒斥这种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行径,一面命令天下衙门,将各省各府所有的元朝‘耆硕’都开名单报上来,凡是不肯来京的,就让他摸不着头脑…… 无奈之下,戴良、苏伯衡这些榜上有名的宿儒,只好乖乖进京,没有皇帝旨意,谁也不敢擅离。 结果南京迅速成为大明的儒教中心,天下泰半大儒汇聚于此,所以爆发出来的能量也是最大的。 车厢里没了旁人,四个老头说话也直白多了。 “皇上到底想干什么?”宋濂去岁圣寿节没捞着进京,他长子还被发配去出使乌斯藏,当时他单纯的以为,是因为国子学的案子牵扯到自己父子,遭到了皇上的惩罚。 现在看来,却不是那么简单…… “还能干什么?恁又不是不知道,皇上一直看咱们圣教不顺眼。在皇上看来,咱们是三教最逊,甚至不如僧道。”戴良愤愤道:“这些年,皇上一直想方设法要削弱咱们,这次那老六又逢君之恶,弄了些账房、小吏之类的进国子大学,想要教出一干文法吏来取代儒生。” “嗯。”胡翰点点头道:“别看楚王年纪不大,却是法家的忠实信徒,是打定了主意给文法吏招魂哩。” “伯温怎么说,不管管他么?”宋濂沉声问道。 “诚意伯闭门谢客,谁也不见。”胡翰闷声道:“是打定主意不问世事了。” “教不严、师之惰,他倒是沉得住气。”宋濂心里清楚,楚王如此离经叛道,办法还一套一套,刘伯温怕是脱不开干系。 “算了,他老且病矣,放过他吧。”不过这时候,不能长他人志气,所以他叹口气道:“说回正事儿吧。” “嗯,眼下最可怕的是,皇上已经完全被楚王蛊惑了,不然借老六个胆子,他也不敢对孔孟动手。” “唉。真要让他搞成了,就是个古经废而不修,圣学暗而不明,儒者寂于空室,文吏哗于朝堂的丑陋景象了。”苏伯衡满脸痛苦道:“莫非我圣教被喇嘛欺压了近百年,又要让法家骑在头上了?” “绝对不可放弃!”戴良着急的大声道:“这十多年来这么难,咱们不还是勉力支撑?管皇上多不喜,好歹保着圣教不坠。只要坚持到太子爷当国,一切就会好起来的!” “是这个理儿。”宋濂点头道:“我致仕时就跟你们说过,这些年先惨淡经营,坚持守住就会好转。老夫现在还是这个判断。” “咱们还能守得住?”胡翰小声问道,他这话也是京城大儒们共同的心声,不然也不会一块跑这么远来接宋濂。 “怎么可能守不住?圣教经过磨难?却能千年不坠,这才哪到哪?”宋濂先给三人打个气,又问道:“太子爷什么态度?” “太子爷当然是想着咱们的,不光保住了那陈汶辉的家人,还一直在帮着劝说皇上。”戴良这才略感欣慰道:“唉,幸亏太子爷是我孔孟门徒,不然这日子没指望了。” “是啊,看到太子爷站在咱们这边,好歹还有希望。”另外两人也附和着点头,夸赞道:“都是太史公教导有方啊,今日我等方能受益无穷。” “呵呵……”宋濂矜持一笑道:“太子爷秉性纯良、仁厚好学,是天生的仁君,老夫可不敢居功。” 说着他沉声道:“一进京,我马上就去见他,先听听太子爷怎么说,咱们再做定夺。” “妥。”三人点头道:“能化解眼下局面的,也只有太子爷了。” “他需要我们怎么配合,我们就怎么配合。” 第七六六章 太子爷的光辉暖人心 这一天,老天爷也不爽利。一直断断续续、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 日暮时分,雨倒是停了,还出了会儿太阳,可又起了西北风。 这下可把跪了一天,又累又饿的的文官们冻坏了,一个个鹌鹑一般缩着脖子,还在那里不由自主的筛糠。 “阿嚏……” 受寒的喷嚏声此起彼伏,好些人不时甩出长长的鼻涕。 “薛,薛部堂,这一晚上下去,怕是又要出人命了。”郑九成面皮发白、嘴唇发紫,对跪在一旁的薛祥颤声道。 “要的就是这效果。”薛祥不愧是干工程的出身,有那股子韧劲,他擤一把鼻涕,低声道:“皇上心硬,死的人少了,根本没用。” “啊这……”郑九成面露难色,别的他不担心,他只担心,万一死的是自己怎么办? 其余摇摇欲坠的文官,也没一个想死的。咬碎牙根儿,也不让自己倒在冰冷的石板地面上。 就在他们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之际,忽然听到身后响起一阵密集的脚步声。 文官们吃力的转动脖颈,纷纷向后看去,只见胡相带着一大帮中书舍人、书办,从午门进来,上了内五龙桥,正朝他们走来。 那些中下层官吏怀里,还都抱着两到三床被子,有灰色、有蓝色,还有花花绿绿的。一看就是些半新不旧的货。 跪地党却感动的眼泪都下来了。 “给他们披上。”胡惟庸把手一挥,彭赓和曾泰几个赶紧将一床床棉被,搭在跪地党的身上。 “不要不要!” “拿开……”跪地党们嘴上拒绝,身体却很诚实,纷纷紧紧抓住被子,把身体尽可能的裹住,有人甚至连脑袋都包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