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初来与重回（上）

    那日清早二人简短谈话后便分别，江野下午就收到了某人的短信，寥寥数字：明天七点我来接。

    本存了玩心并不是认真答应的江野这下终于有了一丝紧迫感，她在饭桌上敲了敲十指，砰砰声很有力，不像是一两年没摸琴的人。

    她敲着敲着又有些后悔。答应梁牧丁纯粹是江野一时上脑，易三离开实在是让她有些心烦意乱，而梁牧丁的邀请让她能短暂逃离现在的生活模式，这让江野几乎是冲动地答应了他。

    但冷静下来后，一想到也许这趟行程会曝光，家里肯定又会问东问西...江野叹口气，噼里啪啦敲了一行短信：没琴怎么办。

    梁牧丁回的出乎意料地快：用我的。

    江野没辙了，只能乖乖挨到第二天清早，梁牧丁来接她的时候，她还在磨磨蹭蹭地折腾。

    梁牧丁在楼下看了看表，电话拨上去半天才接。男人不跟她废话，开门见山：“这次指挥奖金有八万，赢了全归你。”

    江野挂了电话就冲下了楼。

    实在是最近手头有点紧。她暗自嘀咕。跟想和偶像同台半点关系没有。

    不两天江野就知道了梁牧丁为什么要让她吃饱点。

    彼时是正午一点，作为首席提琴的江野抱着梁大指导的提琴在指挥台边的座位上昏昏欲睡——不要怪她没精打采，实在是早上八点训练至今一口饭没吃上。梁牧丁训练的时候就是个疯子，精益求精到了苛刻的地步，耳朵灵敏得像猎豹，这么多人的大乐团，谁谁拉错了一个和弦他听得一清二楚。优雅的王子自然不会骂人，他会让错音来源的附近所有人一个接一个地独奏，直到那个出错的人拉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错音，而后训练室内死寂一片。王子冷笑一声，冰冷冷的指挥棒点点台后一张孤零零的木凳子，这个倒霉蛋就自觉抱着自己的琴，灰溜溜地坐去那个灰暗的角落，远离了这个光下的团体。

    在江野打第十三个哈欠时，梁牧丁终于收起了他的指挥棒，宣布上午的训练结束。“两点准时开始。”他又说。

    江野难以置信地看了看表，只有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梁牧丁真是疯了。

    她将琴架好，绕过叮叮当当的铁谱夹，伸个懒腰往休息室去。

    她是新来的，别人都排了将近一个乐章，她自然是跟不上，别说拉首席的谱了，就连合奏的分谱也得打着十二分精力跟上。很久没有坐在排练室、乐团中的江野对齐整的和声、层叠的音阶陌生又熟悉，音乐艺术让她永远无法抱有偏见。

    梁牧丁所说的那个“不太行”的首席大提琴是个有些阴柔的男人叫黎源，尽管梁指没有说江野是来替代他的，但当江野提着梁牧丁的大提琴出现在他的分部时，这位首席立刻就紧张了起来。

    江野在休息室门口停下，里面有人在讲话，她的名字隐隐约约地出现。女人们的声音重重叠叠，又细碎又尖锐，什么“拖后腿”，什么“潜规则”，什么“就是让黎哥难堪”，听得江野叹口气，直接推门而入。

    休息室内混着食物香气，江野一出现便鸦雀无声，齐刷刷地十几只眼睛看着她——当然是心虚又不善的眼神，人群中心的那位“黎哥”扭头正对上她的眼。

    江野无语，她只想拿个面包而已，要不是有钱...

    女人僵硬地摆摆手，厚脸皮冲人群笑笑权作招呼，而后头也不回地去拎过她的包，掏出个早上她带的瘪巴巴三明治，一刻不愿多待地离开了。

    她在茶水间买了瓶冰咖啡，倚着墙嚼满口满腔的沙拉酱和火腿。重握大提琴的感觉很好，尽管她当初也是自愿离开它。梁牧丁的琴是一把好琴，结实却不沉重的云杉木，木板纹路笔直，琴板宽大平坦，声色圆润低宏，是典型的斯式琴，和江野的琴一样，她很喜欢，从开弓拉响第一声起便喜欢。

    梁牧丁让她先和其余大提琴一道合奏，多练几天熟手再正式开始接任现在的首席大提琴。江野却默默地觉得多余：她已经在这位黎哥的身边每天将近14小时不停歇地听谱，大概的声调音高她基本了然。

    真亏了梁牧丁这个疯子。江野一想到待会儿一坐又是坐到晚上九点就一阵屁股疼，当年在外公团里都没有这么累。

    她将塑料纸团成一团扔了，活动活动僵硬的两臂，从茶水间又回到了训练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