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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不平

    

事不平



    柏舟陪侍林韫玉回去潇湘馆住下,接任林韫玉所居山中掌事一职,需协助她督管统领山中内外公务。

    当即便唤来负责组织劳作,四季耕种的庄头。管理器皿财物、金银珠玉,乃至海味山珍、油盐酱菜的库头。山中斋堂负责香火,化供出食、击点让膳的堂头。负责早晚开止静,出入稽察的巡照。负责接待来往宾客和道友的知客。负责查理公事,调节纠纷的海巡。负责殿宇维修并且监管庄农的监修。负责管理账目,书写表疏信函的主翰一干二十四位大执事通通叫来自己居所,将林韫玉新官上任该烧的三把火雷厉风行的烧完。

    雨若仙尊给外孙女身边挑了这么个秀外慧中的美人,若只使唤他叠被铺床,当成修炼的鼎炉,未免大材小用了。

    柏舟侍奉她也温柔周全,却并未于床第上自荐枕席,没有情意的房事行来实在无趣,林韫玉懒得强求,想着先搞明白这心法和得来的法器,便叫他先忙着,有事就传讯她。

    于是林韫玉去静思室打坐,心念一动,进入丹田内的坤舆图中。这法宝她初初炼化,正是要熟悉的时候。感应到器灵在一处凡人界游玩,既然无事也不急着传唤。

    便先入了外祖母炼制的空间,这屋舍比潇湘馆更觉清厦旷朗,屋子里收拢的法宝灵器,衬得外头燕羽准备的,竟愈发是俗物了。再出院门见数顷灵田,闻得异香扑鼻。外祖母于炼丹、炼器上都是各种好手,这里的灵植年深岁久,奇草仙藤,愈冷愈苍翠。

    林韫玉回到主卧,床榻吊着水墨字画的白绫帐子,由一架纱照屏掩着,颇有闺阁情趣,便唤出那心法去看。

    同在毓秀阁匆匆一瞥不同,坤舆图中灵气充足,在这一处修炼,更绝无外人窥伺打扰,林韫玉凝聚神识,仔细瞧那封面上的美人春意图。

    场景是在花园一角,溪水之畔,榻上铺陈着精美的竹编凉席,那仙子轻解罗裳,独上兰舟,室外鲜花吐艳,室内春意盎然。

    放任神识后,随着图中动作。灵气如臂使指,轻柔的拂过耳畔,萦绕在胸乳,再往脐下四寸滑去,仿若蝶迷芳蕊,蜂栖蜜窠,渐有涓涓细泉自户中流出,幽花带露而开,正所谓:佳人睡去一团娇,便将玉手自轻摇,正是多情睡未稳,巫山十二梦魂销。

    那春意图自己翻了页:

    夫天生万物,人之所上,莫过房欲,情之所至,莫甚交合。世人皆曰男贵女卑,常闻男唱而女和,房事间亦如此,譬如上为而下从,而吾却不以为然。男女虽殊,俱托于母体。男子娇妻美妾,谓之齐人之福。女子唯令终身守一人,事不均平,一何至此!此篇非教女悦人,乃为悦己之故。

    这段话后,便绘着第一篇的诀要,随着春情氤氲,灵气充溢筋脉,林韫玉到了要紧之时,内穹疾张,腰腹微绷,那心法引着灵气,加快在琴弦、麦齿之间流连,如此千余次,极尽欢畅,林韫玉忽觉花房紧缩,花心跳荡不止,以灵气上下拱钻,搜刮花房,竟是肢摇体颤,香汗遍濡,连声叫快,魂灵都飘飘欲仙。

    余韵绵长,林韫玉似醉了般,缓了许久才有气力揩拭,方解这心法中的悦己所谓何意,不是知己,而是自己。她从前经的风月,皆是同男子。有性急些的,璇门未开,便厥物硬提,强向牝口拔研,初时颦蛾承受,待搏弄一番后,稍觉意趣,未久却已阳精陡至,兴致不由戛然而止。有温柔晓意些的,前头做足了水墨功夫,总为入得昆户中去,往来抽拽,待得直泄牝芯便也完了。

    他们又哪里晓得这男女的不同,男子只消拿捏住那一根尘柄,十有八九总能尽兴,若着急也可以速战速决,丢上一次便有了倦怠之感,总要歇上些时候再振雄风。可女子要的是水到渠成,需得撩拨得当后,身上处处便皆可燃起烽烟,丢了再丢方是寻常。

    大多女子的搓仙台与金沟之上,那一点丹珠往往更比户中得趣,也有些女子的趣味处,在那耳垂、后颈、下背,乃至趾骨之间。男子若只知闷头一味向花户顶刺,女子如何受用得来?为了快点结束这无甚意趣的进出,方才叫嚷些美快娇吟,倒有一大半非出本心,乃是为悦人而已。

    可如今她在这心法的教导下,洞若观火了自身的每一处敏感点,灵气所至之处,快慰也如约而行,加上心法加成,禁持不住,连泄数次,竟为生平第一遭乐事,当真是:清香泻下琼珠溅,蓬莱阆苑何足羡。

    待林韫玉整顿好,再细看这法器坤舆图,出得屋门,眼见云海之下点点星辰,正是万国灯火,便如海上浪花。器灵悯生现下所游历的这一界,名曰青梗,其中修仙问道者寥寥,并没有正式的修炼体系,凡人们却也安之若素的度过一生。

    她从小在玉京大陆长大,父母都是修道之人,见过的凡人,多是没有修炼资质的,依傍大宗门的仙城而生。玉京的规矩,仙凡虽有别,但人族的修道者,也是脱于rou体凡胎,修士的阶层越高,越是难以孕育后代,便是雨若尊者这样的大能,如今不也只得林韫玉这一个血亲?

    而凡人一家有上三四个孩子,都是寻常。修仙界各大宗门,每过些时日便要去凡人村落带回有天资的幼童,因而大多修士的父母亲族也都是凡人,像林韫玉这般生活在修真世家的却是少数了。

    所以即使在最民风彪悍,弱rou强食的北陆,也不得打杀没有修为的凡人。每一所仙城里都有绘制阵法,保护凡人的安全,使其能和修士共存。

    可这青梗界中,分明有不知多少有资质的良才,却也以凡人的一生,百余年便投入轮回,实在令林韫玉难以想象。她便以神识标记那青梗界,想要深入其中一看。

    一般开辟虚空,穿越界门这种事,都是外祖母这种,神识可以出窍的无相境尊者才能到的,她如今不过筑基修为,却能凭借坤舆图也做到这点,可见这法器何等珍贵。

    从前听母亲说,修士去凡人界,也都是宗门长辈开秘境的形式,封印修为叫他们去炼心。可这坤舆图却是让林韫玉的神魂,直接进入凡人的身体里,更好的体味历练。

    林韫玉成为了熙朝一位苏州织造柳旭的孙女,名唤柳香玉。其父乃是两淮盐课柳汀,织造和盐课是熙朝宫廷在江南的喉舌,只有皇帝最亲近的臣子才能担任。柳香玉是柳家的掌上明珠,在家中受宠爱的程度可想而知。

    起初林韫玉还能冷眼旁观着,但随着她成为柳香玉的年岁日久,修仙界的事也在脑海中渐渐转淡,她本人曾是修士,外祖母是剑尊卢雨若,母亲凌波仙子李宓这些都在坤舆图的作用下被淡忘,直到总角之时,她已经彻底成为柳家的香玉小姐。

    祖父柳旭的胞姐,嫁给江宁织造岑宜,做过皇帝的奶母,人称岑老太君。柳、岑两家同为皇帝宠臣,给宫中提供布匹,又是过从甚密的亲戚。

    岑宜过世后,其子继任父职,不满三年即病故,只留下一个遗腹子岑湛,岑老太君十分喜爱岑湛,时时带在身边。每次到苏州探望胞弟和母亲时,也带着岑湛一同前往,因此岑湛和柳香玉,从幼小时一同玩耍,读书写字,吟诗作对,俨然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随着年龄渐长,日久生情。

    柳汀夫妇先后染病,卧床不起,香玉年纪虽小,却常侍疾在旁,不久,柳汀夫妇先后辞世,香玉遭此不幸,日日恸哭,虽有祖父母加意照顾抚养,然终不能减轻其内心愁苦。岑老太君甚怜香玉,时时将其接至江宁织造府,与岑湛相伴共读,两人耳鬓厮磨,感情日深。

    可香玉虽有老太君的关照,和岑湛的抚慰,然其家庭不久又遭受沉重打击,柳旭因为受到宫廷斗争牵连,新帝登基后,被革职抄家,不久病故,香玉自此孑然一身,只好长期寄居岑家。可是岑家不久后也因为同样原因被革职抄家,在江宁的家产荡然无存,江宁无法存身,幸而京城有众多亲友,经过朝廷应允,岑家举家迁入京城,香玉也随之进京。

    岑家在京城全靠亲友帮衬,柳香玉生活虽然无缺,然而终因寄人篱下,免不了受闲言碎语之扰,加之多愁善感,郁郁寡欢,没有几年,竟香消玉殒,撒手人寰。

    青梗界中十八年,譬若南柯一梦,林韫玉神魂归位时,随手倒的茶都尚温。她整理这千头万绪,双足跏趺,脊直肩张,伸手结定印于脐下,这打坐姿势做来,竟然也有恍如隔世之感。

    细细体味一遭历练,香玉之死,受限于时代,闺阁女子生平所见,无非垂花门内人,这些拘束了她的眼界和格局,茫茫世上除了岑家外再无依傍,所以她步步小心,时时在意。岑老太君的疼惜和岑湛的爱慕,都是叫她忧思辗转的枷锁。走出绣楼后,一介女流,在那帝权与男权并举的世道上无处容身。所谓的最好归宿,也不过如同岑老太君,嫁人生子,得帝命封诰而已,可岑家大厦将倾时,尊贵如老太君除了哭丧颓唐,竟也无事可做。

    如今的修仙界,开宗立派的女修已不在少数,然而世人眼中,女修仍有着易耽情爱,难觅长生的刻板印象,这些潜意识未必没有脱胎于凡间。在没有凤初入道之前,体力上的差距无可避免,话语权被率先掌握在男性手中,加之父权社会的长久驯化,让其生而弄瓦,卧之床下,明其卑弱,甚至连不少女子,到最后都潜移默化,认为自己低人一等,有些权利别说争取,连想头都从来不敢有。

    比如柳香玉,所想过的最叛逆的事,也无非在父母之命的时代,跟表兄私定终生,还是仗着彼此情深,且长辈纵容之下。却从来没想过,除了情爱,还有这万里江山可以去看,不必依靠夫婿,建立自己事业的可能性。

    男女虽殊,俱托于母体,事不均平,一何至此!这十八载凡尘炼心,她终于懂得首卷的真意。不只是身体上的自我取悦,更是人格上的自我认同。在作为谁的女儿,成为谁的妻子,和谁未来的母亲之前,她首先是一个人。

    可以一生一世一双人,也可以弱水三千一瓢尽取;可以有蓝颜知己,更能有红袖添香;可以在情爱的芳丛中流连,也可以万花丛过片叶不沾身;可以后院羡鸳鸯,倚笼坐到明,也可以朝堂振衣袂,戎马关山北。这些都不冲突,也都可以共存。只要她是清醒独立的,坦率自由的,顺从本心而活,方是悦己的真谛。

    昔年萧锦瑟出身凡间教坊,后来被贼人掳去卖给修仙界的游廓作鼎炉,凭借天资领悟,入了风月道,至修炼有成,创下合欢宗,这中间不知经历了多少艰难险阻。这本心法由锦瑟尊者亲手写就,字句中凝练的,都是前人的宝贵经验。

    都说心法定道基,萧锦瑟的,没手把手教她该走哪条路,而是把选择权交给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