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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来尘世踏足没多久,光渗不到的角落都烙上了痕迹,随便挑时间街道走一圈,空气和天色始终是那样,干又脏,灰扑扑的。 本来就没什么活气,柯以桥扔完枯死绿植,窝空调对风口,冷得牙快掉了。 疑心坏了,柯以桥拿遥控器琢磨半天,温度飚到三十,这要不他脑子烧坏,就是凶宅。后者果断被否定,房子是他找的,覃昀出手阔绰,给的要求是离鹿角公寓近点,原因柯以桥心知肚明,也没劝他。 覃昀当时刚出来不久,三年更新换代能把活人磨成死人,他有私心,办事的效力接近龟速,一个月内看了不少房源,脚却没付诸行动。 但柯以桥着实低了覃昀的承受极限,两天内他几乎全掌握了,有形的还有无形的。他有驯服时间的能力,只是他的心和眼处于两条平行线,或者说它们曾在某个时间节点相遇,而后背道而驰,一个往前走,一个向后退。 而他故作轻松一遍又一遍路过交叉口,柯以桥知道,不是放下了,是他从来没想要正确的方向。他的路在那里断掉,短短一截,是他天蛰。 那段时间柯以桥见他的次数屈指可数,一天到晚没个影儿,他有时怀疑覃昀这小子修过仙。 基于前车之鉴,柯以桥跟踪他,跟到店门口便停了。老天偏颇得很,他搞技术头发数都能数过来,他三天两头往酒吧跑,还是高消费场所左巷。柯以桥立马去看了房,价钱往高了选。 柯以桥躺在双人宽沙发里,柠檬没吃,先被自己弄酸了。 覃昀再折腾,和他有什么关系,顶多一辈子待监狱,他抽空给沾亲带故的表弟送点东西,仅此而已。 柯以桥关掉电脑,换了舒服姿势,这别墅覃昀住的真憋屈,他要没向楼上看眼,差点以为是八十平的板房。 有钱确实好,如果不亲自体验,他差点被活在当下,知足常乐的鸡汤荼毒了。 覃昀去和风县前找他,直接撂张银行卡,说让他看家的意思,具体没交代,语气记得清,挺那啥的,烦躁。 覃昀变得矛盾,这是柯以桥最近发现的,常常沉默。他做职业选手时很清楚自己要什么,现在愈来愈违背了遵循的规则他想输。 人一旦想输,什么都完了。非是无欲无念,是所求远在高塔,通途达不到的南方之夜,输得一败涂地,不得清醒。他押的注就印证了。 何事,柯以桥稍微转脑便知晓,但他被所谓的想法震慑了,权衡利弊,他答应。 可快一周,别说人,毛都没飞进来。 没来干脆就别来了,有阴影,他百分之万不想和她惹交集。 柯以桥抱着侥幸点了外卖。 挺快,十多分钟,他去开门,堪堪拉出条缝,凄风透心凉,女音也冷淡不少,你的 对方在看到他一瞬,话停住。 柯以桥没注意,他敲代码缺氧,覃昀冰箱压根是空的,水果还是顺道买来,他先望见她穿着,有点不对,谁穿西装送餐。视线缓缓按寸挪动,女人衔着烟眼神凉凉,在他面上扫过一圈,柯以桥喉咙紧了紧。 这目光没什么重量,柯以桥仍旧下意识要关门。 错愕的也有陆烟,不过比他反应快,抵着门进屋,轻车熟路找到烟灰缸掸掸烟灰,转身问他,话里话外轻佻意十足,覃昀呢? 他还真深藏不露,男的也行,陆烟微蹙眉,烟散后不耐烦很快消失。 她实在不想再回忆起跟韩汀玩那次,郊区别墅来了十几个人,男的女的,混着搞,性别失真,跳交谊舞一样,视觉美感强烈。 韩汀这人爱干净,又喜欢欣赏,带陆烟到阁楼。暗银丝绒帘拉开,艳靡奢光变幻,照在男人迸着异样笑的眼尾,他睥睨天下般,垂眸望了望,炫耀似问她,好看吗? 窗是镀膜材质,陆烟那天依韩汀意思穿了淡银吊带礼服,华丽灯与男人指中星火在裙摆璀璨着,她看了会儿。 酒rou林池,放纵癫狂,天性破壳而出,拥抱原始欲望。 这么多同时观赏还是有点恶心,她也没和同性做过。 韩汀很满意,她走到身后都没发现,她奉承道,没你好看。 他低低笑一声,抵着玻璃被进入时,陆烟才确定,他眸底灼焰皆因他脚下的欲望痴缠。 他望的不是众生,是他的终生。 他追寻的和陆烟相反,明白这点,陆烟自得轻松,他们关系撇清是迟早的事,韩汀帮忙提速罢了。 柯以桥带上门,看看她,看看门,匪夷所思就剩说出口了,这到底是谁家。 她又问,他人呢? 不在。柯以桥倒了杯水给她,陆烟明显感觉他走得慢。 你要有急事,我可以帮你联系他。 他们并非初识,他这条坡腿,认真算起来,账有她的一份。 打他的是当地有名的地痞,流氓出街,乌泱泱一片,人都绕道走。 柯以桥吃亏就吃亏在,撞醉酒的枪口上,隔了万丈,硬是被找茬。他被推推搡搡到老街胡同,那是废弃建筑地,死过人,树腰围的警戒线还在,风吹雨淋,烂的烂,皱的皱,房顶破了个洞,整天漏风。 忍忍,柯以桥这样说服自己,他们不敢闹出人命。 拳打脚踢完,他抱着头,全身没有块好皮,听声音有人散了,他知道没走完,因为一双高跟鞋一直在他眼前,自始至终钉在那里,置身事外,好悠闲。 挨棍前,他看了她一眼。 十七岁的小姑娘,浑然天成的妖。她从领头胸前口袋抽了根烟点,长发拢到耳后,咬烟对火,冲领头说:别打死了。 时至今日,柯以桥早淡忘当时的疼痛与记忆,可她那个笑他记得,像阴天苍穹下的风,自私的等待惊涛骇浪。 他以为陆烟会问你是谁,或者怎么是你,他们有一面之缘。 谁知道开口第一句问的是那小子,他有些气也有些庆幸。 没认出来。 陆烟接了,没喝,放桌上,清脆一响。 和覃昀能有什么急事,陆烟勾了抹淡笑,不用你帮。 她准备开车去机场,才发现上次开回来的车没还,顺便取落的东西。 柯以桥竟品到别的意味,清了清嗓子,斟酌措辞道,你是? 看不出来?陆烟从沙发缝夹出只墨绿耳坠,和她左耳是一对。 等她下句话的时候,柯以桥捏紧了拳头,生怕平地惊雷。 他们是不可能,也是最可能的。 陆烟倒收住了,带好耳坠,懒散地抛玩钥匙,你觉得我是他什么? 她又露出那样的表情,微微侧头看他,可有哪里明显不一样了,至于是什么,柯以桥猜大概是受娱乐圈洗礼,乖顺了。 她沉默一瞬,柯以桥脊背僵直,正欲开口缓解尴尬,钥匙撂过来,他接住,听见她说:炮友。 柯以桥: 覃昀到底要怎么玩,他搞不懂了。 柯以桥看得出陆烟心思不在,一根烟抽了几口她指腹捻灭扔垃圾桶。 他都替她疼。 柯以桥晃晃脑袋,将cao蛋同情扔九霄,心疼她不如心疼他腿。 陆烟起身离开,他没留人,只是在她踏出门那刻,突然喊她,你去哪? 他本意是想打听动向,不过好像 嗯?陆烟饶有兴致。 那什么。柯以桥从小文科不好,要不然也不会走计算机,他使劲搜刮语言,努力挽回,覃昀回来我好告诉他。 脱口而出又无法撤回,有地缝他就钻了, 出乎意料,陆烟答道。 去吊丧。 去世了? 柯以桥愣神功夫,人已经不见。 答案可以说是锁定的,老弱病残成毅山全占了。 覃昀搞的? 柯以桥拨他电话,关机。 虽然女人的话五分存疑,但成毅山是肇事车主是事实。 他彻底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