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破
道破
林毅对顾致远并不陌生,毕竟五次被请来学校,他都占着一半原因。 第一次是他们在cao场头靠肩时,被巡查值日的老师逮住,言语上狠狠训斥一通后被叫家长,叫来了他,也只有他,那个男生的家长没来。 第二次和第三次也是同样类似情况,他来了,但顾致远的家长没来。直到第四次,他才见到了他的母亲。 那是一位气质不俗的女人,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过多痕迹,面容精致,但眼神却苍老憔悴。 印象最深的不是她的气质,也不是脸,而是她望向她的孩子时,眼底凝为实质的阴毒怨恨。 狗杂种,她骂,嗓音嘶哑如钝刀拖地,一天到晚没些消停的时候,你怎么还不去死。是语调平缓地陈述。 紧接着是落在他脸上的巴掌,踹向他小腿的鞋尖,一下,两下 她说:去死,你给我去死。三下,都是因为你长得像他,才会喜欢拈花惹草,你真恶心,你为什么活着。四下 机械般的动作,机械般的语调。 你真恶心,你为什么活着?林毅隐约意识到,这个问题不只是在问顾致远。 他应是早已习惯了,没有反驳,没有反抗,只是低着头,像个不会说话的人偶,默默承受他的母亲在他身上撒火,额前碎发遮住他的表情,站得笔挺如青松。 饶是当了这么多年班主任的刘伟,也从没见过这种阵仗的家长,一时间竟愣住了。在反应过来后,慌忙和他两人上前一左一右拉开了她。 刘老师劝解她不要一上来就对孩子这么冲动,也不知道她听没听进去。林烟走到他身边担忧的拉住他的手,反复翻看他有没有被误伤。反而是刚才一直被当成撒气包的顾致远,暂时成了所有人的忽略对象。 记忆最后定格在顾致远抬起头,眼神空洞转向林烟的方向而后聚焦,一点点扯开嘴角,呐呐道:烟烟你看,我只有你了。 孤立无援的他在渴求最后的那根救命稻草。 林毅记不得自己当时听到这句话时,是用什么表情看他的。 下午他们驱车启程出发,照着刘伟给的地址前往顾致远的家。 是一片充满生活气息的普通居民楼,地址并没有精确到门牌号,他们只能去找人问。 林毅拦住一个拎着布包匆匆下楼的大妈,礼貌询问:您好,请问您,知道顾致远他们一家住在哪里吗? 这片地方能看到端得这么正经还长的如此英俊的小伙子极为少见,大妈被拦住时愣了一下,听到他的问话,眼底流露出的鄙夷让人难以忽视:啊你是说顾明媛那户吧。嗐!这片谁不知道他们家响当当的门牌号啊,要不是今天上街,我铁定得和你好好唠一唠。 她并没有注意到林毅微蹙的眉,絮叨完了才转身指了个方向:呐,最里边那一栋,六楼东边那一户就是他们家。 谢谢您。 走出百米开外还能听到大妈嘀嘀咕咕大骂晦气的声音传来。 六楼,说高不高,说矮也不矮,尤其老式小区没有配备电梯,他们只能一层一层往上爬,爬到五楼,林烟已是拽着林毅的衣角借着他的力才能勉强往上爬。 敲了三次屋门,里面才缓缓被打开,意外的,开门的是顾致远,让本做好被劈头盖脸骂一顿准备的林毅有些怔愣。 进来喝杯水吗。他好像并没有感到惊讶的样子,似乎早就料想到他们会来。 本意就是来和他当面道歉,林毅没做推脱,三人就进了屋子。 屋子打理得很干净,但看起来只有一人生活的痕迹,林毅知趣地没有询问他父母的踪迹。 给他们递完水,他平静述道: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周一会去学校的,毕竟高考是我现在的唯一出路。 进展出乎意料的顺利,话都让他说完了,他们这趟行程倒显得有些多余,莫名有种一身力气全打在棉花上的挫败感。 但是,他话锋一转:让烟烟和我单独说两句,可以吗? 他意思让林毅回避一下。 只两天没见,顾致远却仿如一夜之间变得成熟,同她在一起时的那股少年气已经感觉不到了,清俊脸庞透着盖不住的憔悴,下眼睑泛青的黑眼圈告诉林烟,他并非面上看起来的那样轻松。 对不起,阿远。走进里室关上了门,彻底隔开林毅会听到的可能,她说了进门以后的第一句话,如果知道会把你弄成这幅模样,我不会去招你。 沉默良久,才听到男生的声音:因为他吗?追我的原因,是因为他吗? 他没有接上她的道歉,而是另起话头,问了个不搭边的问题。 他是指谁,没有明说,但林烟敏锐地察觉到他话里的意思,他可能知道她极力隐藏在最深处的秘密。 阿远,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他知道些什么?她为什么都没有察觉。也许他说的不是林毅,而是某个让他起了误会的不知名人士,她试图用她自己都不相信的谎言来蒙蔽自己的大脑。 我知道的。像是透过平静伪装看穿了她内心底的惊涛骇浪,他自顾自回答,从我们三个第一次见面时,我就知道。 眼神是骗不了人的,烟烟。那种交揉着爱意和依恋的复杂眼神,像一团燃不烬的火,任谁都能看出端倪,也就只能骗骗自己。 最后一音落下,仿佛判官一锤定音,宣布给她判下了死刑。 我原本想,要是你不说,那我便也一直装不知道,可你提了分手。 他望向林烟因为惊恐紧缩的瞳,心脏有些抽痛:烟烟,不要这样看我,他指指胸口:这里会疼。 转而温柔笑道:我不会往外说的,大可以放心,我没那么贱。他只是想要一个早已既定的答案由她亲自说出,来彻底封存他远比表面上看起来的冷静相反的黑暗心绪。 人或多或少都有污点,只是你我更甚而已,原本就有黑点,再多一抹黑又如何。 烟烟,我远远比你要肮脏得多。 最后再抱一下,好吗? 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林烟设想过给这件事收尾的样子,她甚至做好了承受他怨气的准备,道歉的话早早准备了满满一箩筐,但她怎么也没料想到,会是以这样一种形式作为了结。 她出来时,林毅看到她的眼角通红,扭头状似不经意地看了顾致远一眼,末而正声道:我替阿烟再对你说声抱歉,如果可以,我希望能用金钱作为补偿来了却这桩事。此后你们大可不必再有牵连。 如果你想的话,我没意见。便是同意了。 顾致远手掌抵在窗沿,隔着玻璃垂头凝视着走出居民楼的林毅牵着林烟相携离去。 他没告诉烟烟,林毅在第三次和老师交谈结束后,单独来找过他。他自诩算是同龄人里算高的那批,林毅确是比他还高出半个头,站近了压迫感更甚,他听到他说:离阿烟远点。本以为只是作为监护人的关心,怕她心思不在学习,可当他抬眸时,对上的是男人近乎阴鸷的眸,里面混着浓得化不开的占有欲让人看了心惊这可不是作为兄长该有的眼神。 当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对林烟说,他只有她时,林毅透过镜片投射过来的冰冷眼神让他感觉他再多说一句,下一秒就会被他按在墙上掐死。 他隐隐窥得真相或许远不止单单暗恋那样来的简单。 偏偏那人好像对他自己的反常行为状似无所查觉。 这对兄妹在喜欢自欺欺人这件事情上,简直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