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随心而动的银月
第二章 银月
醒来时已是夜晚,花窗半开着,露出漆黑天幕中一弯弦月。 银月山,最美是眼前这道月光。 叶梦蕉坐起身后缓了一会儿。她已换上新的衣裙,除去浑身脱力,并无太多不适。 绣有云纹的银白发带安静躺在床头,叶梦蕉拿过后随意地拢了拢长发,打了个结。 这是银月信物之一,所有弟子都配有的统一发带。 唯有银月山主,他们的师傅,佩得是血色,同那一身红衣格外相称。然而他那性子,却是让他从天上仙变为人间月、秋时雨、耳边风。 他是她的恩人。 触上额心已经短暂消失的痕迹,叶梦蕉行至窗边,心中思绪万千。 来到银月已有三年,一切开始也结束在那个深夜。 * 传闻中,额心生有银纹的女子,是世间习武之人的绝佳补药。虽是传言,叶梦蕉的父母也不敢掉以轻心,自小就让她在额间缠布,这才平安度过十五岁。 那个叶梦蕉难以忘记的夜晚,下了一场罕见的暴雨,她刚刚从山上采药回家,还没到家门口就浑身湿透。 长发浸了水格外沉重,压得她额间的布条松松垮垮,她趁四下无人,摘下布条重新扎上,可没想那额心的银纹竟于昏沉夜色中发出耀眼的银光,如同闪电一般,让小院顿时亮如白昼。 叶梦蕉掩着额头不让那光芒太过明显,跌跌撞撞跑进家门,看到的却是父母染血的尸体。 房屋角落刀刃闪出寒光,叶梦蕉来不及悲伤,冲出家门便往银月山上狂奔。 她一边抹泪,一边在漆黑山路中前行,走得都是寻常人不走的崎岖山路,只有这样才能甩开身后之人。 都说银月山主性子跳脱,最爱挑战。那保她不死,算不算得挑战? 杀人凶手还紧跟在她身后,叶梦蕉仰着头,山顶那样遥远,绝望瞬间席卷。 哪里来的小丫头,这么大雨,还在山间玩耍? 轻快明亮的语气,清朗的少年音。 叶梦蕉僵直在原地,随后孤注一掷般地扯去额心布条。银纹光芒混着突如其来的电闪雷鸣,照亮无边夜色。 银纹?哈哈,竟是银纹少女。 少年于高处落下,一身红衣犹如鬼魅,然而音色却清亮坦荡,让人心安。明明暴雨如注,却没有一滴水珠打湿他的身体,整个人好似被一道微光包裹,风雨不侵。 他站在她面前,那双盈笑的眼眸在看到她的瞬间,闪过一丝复杂情绪。 是了,银纹少女就在眼前,谁会不惊讶呢? 然而少年很快恢复如常,他暗中握紧不自觉颤抖的手,黑发间血红发带翩飞而起:好一个天下至宝! 那随后而至的追杀之人,于他讲话的瞬间身首分离。血水喷涌,少年红衣黑发的身影俊美如妖。 你这丫头,我风时雨罩了! * 那之后,风时雨便收叶梦蕉为徒。她成了银月山中唯一的女弟子。 师傅说,她的身份一定已经传遍各处。在他找到遮掩方法前,不能下山。 可叶梦蕉却担心这山中的其他人。 风时雨一眼看透她的忧虑,长袖一甩,豪迈一笑:我银月山定是你唯一安心之地! 然而叶梦蕉还是不安,直到她同师兄弟见面,每个人眸中竟都是相同的担忧和惋惜,仿佛他们从未被俗欲侵染。 这就是银月。 * 师姐师姐! 有人拍响房门,叶梦蕉方才如梦初醒。 师姐! 开门的瞬间,一个半高的小少年扑进叶梦蕉的怀里,他眼睛圆圆,瞳仁乌黑,看的人心头发软。 叶梦蕉微翘朱唇,摸了摸他的脑袋:濯轩,这么急做什么? 濯轩是风时雨半年前捡来的孩子,名字也是风时雨取的。 「濯濯如春月柳,轩轩如朝霞举。」 彼时风时雨饮着一壶清酒,他举杯对月,那盈盈月色便盛于杯中。 「我银月之人,将来就该这样举世无双!」 濯轩抱紧叶梦蕉,小脸rou嘟嘟圆滚滚:师傅说我可以陪你一起下山!明日带我去嘛! 虽说银纹已经消失,但叶梦蕉还没那么着急离去。 难道是师傅有事交代? 好,濯轩你先去等我,师姐走前唤你。 濯轩点点头,蹦蹦跳跳地回房了。 阿蕉。 师傅。 风时雨身法超绝,眨眼的瞬间就倚靠在门口,红衣衬得那笑脸极为俊朗,夜色都掩不去那光辉。 私下里,风时雨只爱唤她阿蕉。清亮的嗓音吐出这两个字,却总带着些缠绵柔肠。 方才你睡着了,不知道你听没听清。之前我用纳海只能帮你遮掩七天,这次经我调整,坚持三月定然无碍。平日你只往银月城而去,免不得触景生情,这次便走远些吧。 师傅的意思是 啧,你这徒弟,当真是个女娃么?笑着在她额头上敲了一记,风时雨无奈道:你十八年没出过银月城银月山,不想出去玩儿玩儿看看吗! 不想。叶梦蕉摇摇头:我不在,怕师傅你抢小儿糖吃。 风时雨立时跳脚:我我我,我有那样不堪吗?! 叶梦蕉十分坚定地点点头。 活得太久,不找点儿乐子实在无趣嘛。摊开手,风时雨委屈巴巴:阿蕉,你信我,出去走走,我不会惹事的。 好吧。 带上濯轩,他老早就喊着要你带他出去玩儿了。 嗯。 那个人皮面具也带好,多拿些银两。 知道。 见到喜欢的东西就买回来,年轻姑娘,多臭美臭美! 师傅。叶梦蕉打断他:你话太多了。 咦?我平日话不多吗? 这次格外多。 哈,好啦,不同你说笑。早些睡,今天就不要再练剑练太久了。 是。 阿蕉。 风时雨还未走,而是冲叶梦蕉勾了勾手。 叶梦蕉疑惑地凑过去,只察觉到冰凉柔软的东西擦过嘴角,短暂的接触轻得像一缕微风。 回过神的时候,风时雨已经消失不见。 * 第二天一早,叶梦蕉就带着濯轩下了山。 风时雨坐在宝座上伸着懒腰,大殿上所有弟子正严阵以待。 我银月无规无序,凡事只随心动。然这心不染尘、不沾浊,当为人间正道而动。他嘴角还是那抹明亮的笑意,然而眸中锋芒尽显,一群废物不好好练功,竟妄想一步登天。 做他们的白日梦! 弟子一声应和,引得人群笑声一片。 对!把他们揍回老家! 敢打师妹的主意,问过我们银月了吗! 那这样。风时雨站起身,衣袖翻转间带出一杆银枪,葳蕤日光仿佛都凝结在枪尖之上:谁表现最好,我就让他替我还帐! 靠,师傅,不是传枪法吗! 风时雨微微一笑:做什么美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