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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雀鸟

    

十三.雀鸟



    二人对话后,不出几日,融月上了山,一同前来的还有询平和询墨。

    席玉这几日都跟在徽明身边,询平上了山顶替她,徽明身边才终于能换个人守着。

    道观没有多余的客房,融月带着包袱去了席玉的房里,她推门进去,不由愣住。席玉刚洗沐过,披着满头乌发坐在窗边,月白色的中衣外裹着件黛色外裳,一边已掉了下去,她只是发呆,一动不动,目光落在她膝头的夷光上。

    融月知她武功好,耳力也好,应当察觉自己的脚步声,不过她见席姑娘如此入定的模样,还是出声问她。

    席姑娘?融月放下包袱,轻声,世子让我与你同住一间。

    音落,窗边的席玉眨了眨眼,从鼻腔里应了声,没说话。

    融月跟席玉同行过一段日子,在她记忆中,席玉多数时都冷着张脸、一言不发,从前融月以为她冷酷,今日不得不猜想,或许席玉只是在发呆。

    她站着看了会儿,很快收回目光。融月低头在房里收拾自己的衣物,她得了消息说要与世子一行人去东海,这趟路途实在遥远,她将随身的物件都带了过来。

    一番折腾后,融月再抬起头时,发觉那边的席玉已换了姿势。

    她低着眼,看着左手掌心,那里躺着一只雀鸟,正有气无力地叫唤,席玉的左手五指并拢,另一手拉出一根布条,融月下意识惊呼一声:不要!

    席玉抬起眼,用怪异的眼神看着融月。

    然后,她将手掌中的雀鸟放在窗边,那只鸟扑了扑翅膀,右脚上缠着白色的布条,正是席玉方才手里的那一段。

    融月尴尬地站在原地:我以为

    她以为席玉要杀了这只鸟,毕竟所有人都以为席玉生而无情,不苟言笑。

    它受伤了。席玉没在意她的误解。

    融月向前走了两步,看清这只雀鸟,席玉虽将它撞断的腿裹了起来,可它似乎伤得很重,坐了很久都没有再起来,翅膀扑了扑,也没有飞走。

    见此,融月犹豫:伤得这么厉害,还能好吗?

    不清楚。

    如果没了腿,飞到外面也活不了多久,融月提议,不然把它留下吧?

    雀鸟张开嘴,叫了两声,席玉摸着它的头,语气坚定。

    还是让它回去,我想它应当不属于这里。

    这只鸟是席玉捡到的,融月不好说太多。她看着那只小鸟挣扎,不一会儿就有人来找,一同去了世子的房里。

    徽明每一日都要施针,融月去时,堂室里一片狼藉,道经在拉扯间被撕破,纸页飞散。杯子亦是碎了两盏,瓷片落在徽明的身边,询平担惊受怕地压着徽明的肩头,口里不住道:世子,世子,再忍一忍。

    凌山道长收了针,也在一边皱着眉叹气:徽明,你早说你受不住,何必如此。

    他又低头吩咐道童去按着药方煎药,见融月来了,唤她过来。

    融月从未见过世子如此痛苦的模样,清瘦的身躯缩成一团,手边一切能砸的物件都被他弄碎了,他整个人蜷缩抽泣,眼下全是血泪,询平笨手笨脚地给他擦拭,很快又流出新的。他的面色如纸,脖间都涨起了青筋,或是实在难以忍受,徽明自己扣住了手臂上细密的伤疤,想要把伤处抠破。

    询平制住了,徽明寻不到发泄的法子,几乎昏厥,终于吐出几口猩红。

    融月看呆了,如此阵仗,实在吓人,凌山道长一连喊了她好几声,才叫回她的魂魄。

    命人将这居所罩住,不可让光亮透进来。

    融月知晓其中利害,连忙吩咐下去,留询平与世子在此处。

    呕出几口血后,徽明撑着身躯、垂着面容,或是力竭,或是痛楚已过,他没有再继续做出出格的行为。询平不知一切是不是都结束了,他不敢动世子。还是凌山道长上前拍了拍徽明的脊背,徽明又从鼻腔与唇边流出更多的血。

    道长沉沉地看着他腕间,咬牙切齿。

    你既清楚那是什么玩意儿,何必日夜供奉?

    身在痛苦中的徽明,自不可能答他的话,道长便又无奈:我看你是入了魔障。你身子自小就不好,此事急不得,犯什么倔脾气?

    徽明喘了口气:不必再问了。

    道长冷笑:都吐出来了?

    这一问,又没了回应。徽明闭着眼,面上一片狼藉,疼痛带来的泪水混着血丝布在他脸上,衣襟也早就污浊,过了良久,他才轻轻睁开眼。

    从前毒物在他体内,他的双眼是灰白色,妖异可怖,如今那双眼如常人一般,黑白分明。

    众人还没来得及看清,只这一瞬,他又闭上了。

    道长盯着他,喜出望外:可能看见了?

    看不清。徽明虚弱地回他,又对询平道,去把询尧叫来,备水沐浴。

    询平干不惯伺候人的活儿,早就想甩手不管了,连忙撇下世子,跑出去找询尧。路上碰见带着人回来的融月,融月问她:如何了?

    询平愣头愣脑地回她:世子要洗沐。

    融月清丽的面上露出些许鄙夷的神色:我问的是世子的双目如何。

    啊,询平恍然,摇头,世子还是说看不清,不过眼睛瞧起来好多了。

    好?融月不懂他的意思,见询平嘴笨得很,也不想再问。她带着人重新进了院子,将厢房四处的门窗都以黑布蒙住,直到房里昏暗如夜,不能视物后,才算做完。

    道童与下人们将房里收拾干净,徽明去了浴房洗沐,方才一番折腾让他接近昏迷,回了房中,就意识不清地睡了过去。

    席玉来院子里时,见窗边都蒙着黑布,眉头紧了紧。

    融月与询平站在房外,见席玉来了,询平先是喊了声:席姑娘!

    对这个手下败将,席玉没什么话想说,她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又问融月:怎么了?

    融月拍了拍胸口:今日世子用针喝药,或许是太心急,吐了好多血,这会儿睡着。

    那这些布,是席玉拉长了话尾。

    道长说世子的眼睛很快就能瞧见,不过,双目复明时不能见强光,融月指了指门窗边的黑色云幔,这些都可以遮住。

    知晓他迟早会复明,席玉用剑鞘挑开房门的一角:我看看。

    融月想阻止,询平拉了拉她,向她摇头这道观中,哪个身手比她好?哪个能管住她?

    席玉进了厢房往里,便知融月所言不假,房里昏暗一片,若非她内力好,恐怕也是一样看不清楚。她走到徽明的床边,他的眼上敷着草药,不知是否与房里的药味儿一样。

    徽明乌丝散乱,原本就白皙清逸的脸,此刻更让人怜惜,唇边绷得很紧,恐怕在梦中也并不好过,就连呼吸声都很细弱。

    席玉看向他手腕上的刀疤,走到他身边,用手轻轻摸了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