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云龙吟(第三十八集)
当回事,闻言拍着胸脯道:「你们放心!这里可是我 们的地盘!」 「难怪呢,我说你们准备得这么充分哈。」 「那是!接到郭大侠的号令,周围几个里坊的兄弟都聚了过来!足有三百多 口刀,一百多把弹弓!连马都有二十多匹!」 少年一脸骄傲,为郭大侠效力,是每个汉国游侠儿的荣耀。 郭解已经接到消息,在门外等候。他穿着一袭半旧的布衣,身后立着数名汉 子,都是和王孟一样,追随他多年的手足。虽然郭解身材远称不上魁梧,但见到 这位名震天下的布衣大侠,程宗扬心里的大石终于落地,总算踏实下来。 「老郭。」卢景远远便说道:「杀死郑子卿那两个家伙已经找到了。」 郭解脚下一沉,足底的青石无声无息地龟纹开来。这两人是导致他家人被诛 的罪魁祸首,连日来遍寻不得,还以为早被人灭口。 「一个杨七,一个伊震,都是襄邑侯府的死士。」 「吕冀指使的?」 「吕巨君。」 看着卢景披着单衣,就像散步一样,随随便便走过来。郭解忽然皱起眉头, 抬手扣住卢景的脉门。 卢景毫不在意,任由他真气透脉而入,在自己经络内游走。 郭解眉头越拧越紧,良久才松开手,「十方丛林?」 「没错。」卢景道:「就是那帮秃驴。」 「我来给你疗伤。」 「行啊。」卢景毫不推辞。 卢景背上的外伤已经被义姁处理过,最深的几处伤口用过伤药,拿丝线缝合 整齐,看上去总算没有那么狰狞,但他受创最重的,还是经脉的内伤。 这会儿郭解亲自出手,帮卢景打通受创的经脉,众人不敢打扰,都在外面守 着。义姁屈膝跪坐在门边,冷着脸不言不笑,只一手拿着火钳,拨着火盆中的木 炭。赵充国蹲在门口,跟那些游侠儿大肆吹嘘军中的待遇,声称只要有军功,一 年成家,三年立业,五年十年封个侯啥的也不是梦,轻轻松松就走上人生巅峰。 程宗扬却坐立不安,急切地想知道宫中出了什么变故。 自己躲过追杀的消息已经通过郭解的渠道散布出去。不到半个时辰,一名腿 部略有残疾的汉子匆匆赶来,却是星月湖大营退役的老兵郑宾。他带来了一个程 宗扬最不愿意听到的消息:「黎明前,枯井突然溢水,通往长秋宫的暗道被淹, 无法通行。」 「什么!」程宗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暗道被淹,意味着外界与长秋 宫的联络彻底断绝。赵飞燕、赵合德,还有自己的云大妞,全都被困在宫中。 「怎么会溢水?」程宗扬气急败坏地说道:「老班不是说过,洛都的地下水 都被汲空了吗?」 郑宾挠挠头,对这个很有点高深的问题无言以对。 「宫里有消息吗?」 「有!」郑宾道:「蔡公子刚从宫里出来。」 「蔡公子?」程宗扬一脸懵懂,「哪个蔡公子?」 说着他心里咯登一声,不会吧? 郑宾往旁边一让,露出身后一个人影。 廖扶葬身火中,大雪随即停歇,但漫天的乌云仍没有散开,光线一直阴沉沉 的。可这人一出现,光鲜闪亮的色彩几乎亮花人眼。程宗扬定睛一看,只见那人 头戴一顶束发的金冠,冠上嵌着一颗龙眼大的珍珠。身上穿着一件百蝶穿花的粉 色织锦长袍,腰间束着一条五彩结穗的锦带,下面打着一串缨络,挂了七八块镶 金嵌银的玉佩,外面是一件群芳争艳的绛紫色缎面披风,鼻上戴着一副茶色水晶 的墨镜,手里摇着一柄大红洒金折扇……打扮得那叫一个风流sao气。 程宗扬目瞪口呆,看着那人像个移动的sao包一样,一步三摇地踱着步子踏进 院内,只觉一股风sao之气扑面而来。 那人「刷」的一声收起折扇,一边在掌心拍着,一边晃着腿,一边扬着下巴 道:「你,瞅啥呢?」 程宗扬咽了口吐沫,「……老蔡?」 蔡敬仲「啪」的一声抖开折扇,手法娴熟,还花哨地打了个旋,一手在身前 摇着,一边冷冷道:「怎么着?本公子不能换件衣服?」 程宗扬几乎被他折扇上的金粉闪瞎狗眼,「不是不行。只是你这打扮……」 蔡敬仲戴着茶色墨镜,看不清他的眼神,但程宗扬的感觉就是像被一把鱼刺 扎在喉咙里,想吐又吐不出来,卡得难受。 「换件衣服,换换心情嘛。」蔡敬仲道:「在宫里穿惯了乌衣,虽然黑色是 百搭色,可老穿也腻得慌。在外面随便穿穿,款式啥的就不讲究了,只要留意色 彩搭配就成。如今京里风行的大红我镇不住,瞧来瞧去,还是这色儿配我。至于 大红,拿个扇子点缀一下就好。」 哎妈,你还讲究流行色呢?可这色儿它也不配你啊!墨镜自己倒是不陌生, 月霜也戴过。可这粉色锦袍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找的?程宗扬觉得自己活这么大, 终于算是开眼了,天底下居然还有这么畸形的审美……去哪儿说理呢? 蔡敬仲低头看了看,「有什么不妥当的吗?」 「没有!」程宗扬斩钉截铁地说道:「特别时尚!」 蔡敬仲推了推墨镜,然后矜持地拂了拂衣角,微微昂起头。 程宗扬死命忍着才没告诉这位爷,单是衣服sao气点倒也罢了,可怕的是蔡爷 穿得这么浪,表情还是一副死人脸,外面花团锦簇,里面死气沉沉,活像一具裹 在寿衣里的僵尸。 他偏过脸,不敢再看。就蔡爷这打扮,多看一眼都得折寿。 「那个……我听说你被烧到了?伤得重不重?」 「一点皮外伤。烧到手背而已。」 蔡敬仲说着,专门伸出手,跟程宗扬比了比。好嘛,两人都伤的左手,不过 程宗扬手上只随便绑了条绷带,蔡爷手上包的可是一条靛青色的鲛帕,正经的宫 中贡物。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难以置信的惊呼,「蔡……蔡……蔡常侍?」 程宗扬很理解义姁为什么半晌才认出他来,蔡爷打扮成这等模样,确实不好 认。 蔡敬仲不动声色,「你认错了。蔡常侍早就烧死了。」 「你烧成灰我都认得!」义姁神情激动起来,「怪不得太后会中计!原来是 你这个叛贼!」 「什么太后?」蔡敬仲拿折扇指着她,义正辞严地说道:「本公子从来都没 听说过。」 义姁尖声道:「你还抵赖!枉自太后那么信任你!」 赵充国也像是大吃了一斤的狗屎,好不容易才缓过劲来,「蔡公公……」 蔡敬仲喝斥道:「什么蔡公公!是蔡公子!」 「是!是!」赵充国赶紧服软,「蔡公子,我就问问那钱……」 「没听说过。」蔡敬仲板着脸道:「什么钱?」 「我借给蔡常侍那钱——可是许过四分利的啊!」 「你们都不知道?」蔡敬仲一脸愕然地说道:「蔡常侍烧死了。」 「我知道啊。我就在下面看着呢。」 「那不就结了。」蔡敬仲叹息道:「欠条也烧了。死无对证啊。」 「别啊!」赵充国赶紧往怀里掏,「欠条一边一份,我这儿还有一份呢!」 赵充国一边挥舞着欠条,一边过来要找蔡敬仲讨个说法。程宗扬伸手拦住, 他这会儿总算明白蔡敬仲为什么要这么一副打扮了。先把他的死人脸扔一边,就 这身打扮扔到街上,谁能认出来他就是那位蔡公公?尤其是那副墨镜,蔡敬仲都 戳到眼前了,还说了半晌话,义姁才认出来,遮蔽效果奇佳。 「那啥……蔡公公是蔡公公,蔡公子是蔡公子。蔡公公已经不在了。欠钱这 事跟蔡公子没关系。」 眼看赵充国就要跳脚,程宗扬道:「别急啊!」 「能不急吗?我全副身家都在这上面呢!」赵充国吼道:「蔡常侍自焚的时 候,可没说过要赖账啊!」 蔡敬仲摇着折扇,口气风凉地说道:「人死如灯灭。死人还什么钱呢?」 「蔡爷,你就别说风凉话了。」程宗扬转头道:「他忙着自焚,把这事儿给 忘了。但你放心,」程宗扬一把将责任全揽在身上,「这事算我的!」 「凭什么算你的?」赵充国还没说话,蔡敬仲倒是先叫上了。对于程宗扬的 钱,他一向很有当家作主的觉悟。 蔡敬仲收起折扇,语重心长地说道:「钱没了,人还在,这就是福气,你该 惜福啊。」 赵充国叫道:「没这么说的!」 「要不我给你出个主意?」蔡敬仲真诚地说道:「去找蔡常侍的后人啊。父 债子偿,天经地义。」 蔡敬仲一毛不拔外加死不要脸的架势,程宗扬也算服了,这是往死里赖啊。 「这事我作主,不要再说了。」程宗扬打断他,然后问道:「宫里情形怎么 样?发生了什么事?」 「倒也没什么事。」蔡敬仲淡定地说道:「就是剑玉姬那边来了几个人,请 皇后娘娘去北宫。我看风头不大对,先出来了。」 「卡!」程宗扬下巴掉在地上。 ………………………………………………………………………………… 长秋宫内,披香殿前。 一个中年妇人穿着锦裘,双手握在身前,斯文有礼地温言说道:「太后已然 允诺,即日移居长信宫。如今北宫无主,奴婢冒昧,伏请皇后殿下即刻启驾,前 往永安宫。」 蛇夫人披头散发地靠在柱上,左手勉强握着一柄短刀,手指因为剧痛微微发 抖。她右肘被一支乌黑的弩箭穿透,鲜血染红了衣袖,手臂软绵绵垂在身侧。 云丹琉披风被刀锋斩破,此时扔到一边,露出里面一袭白蟒箭袖劲装。她头 上扎着英雄结,腰间束着一条天青色的长带,双手抱着那柄青龙偃月长刀,就如 同一个俊俏的武士,英气逼人,孤身一人挡在披香殿前。 在她身前的雪地上,血痕遍布,几名黑衣人尸横就地,其中一人几乎是拦腰 斩成两段,死状惨烈之极。 在她身后,身着宫装的赵飞燕玉颊雪白,眼中流露出一丝绝望。 「不要再打了。」赵飞燕的嗓音如同出谷黄莺一样婉转悦耳,只是语气中透 出入骨的凄凉,「我跟你们走便是。」 云丹琉挑起眉梢,明亮的双眸犹如寒星,毫不客气地说道:「别傻了。一旦 落到他们手里,他们可不会轻易放过你。」 赵飞燕何尝不知?可是在那妇人身后,赵合德正被一名大汉拧住双腕,一柄 锋利的牛耳尖刀抵在她粉白的玉颈上,随时都可能刺穿她的喉咙。 剑玉姬在皇后寝宫几次三番来去自如,程宗扬已经起了疑心,但派人地毯式 的找了几遍,始终没找到可疑的暗道。最后只能推测,剑玉姬很可能是用幻术潜 入长秋宫。 眼下倒是可以确定了,长秋宫的确另有暗道。之所以没能查出来,也许是暗 道藏得太隐蔽,也许是派的人故意瞒报。可惜眼下即便知道也为时已晚,单超随 程宗扬前往永安宫,作为皇后寝宫的披香殿内,只剩下几名侍奴。至于宫中原有 的宫人内侍,没有一个能让人放心,还不及跟随定陶王入京的侍从可靠,早早就 被打发出去。 黎明时分,赵合德依照她在上清观养成的习惯,去殿外诵经,结果闻清语突 然出现,轻易就擒获了赵合德。蛇夫人拚死护住赵飞燕,好不容易支撑到云丹琉 赶来。可惜来的也只是云丹琉一人而已。披香殿是皇后寝宫,不方便外臣进入, 金蜜镝等人只能在外围警戒,此时只怕还不知道宫中出了乱子。 闻清语神情愈发谦恭,躬身道:「请殿下启驾。」 云丹琉伸手欲拦,赵飞燕却避开了。她微微摇了摇头,眼中波光流转,露出 一丝决然。 云丹琉读懂了她的眼神,只好让开。 赵合德早就泪盈于睫,这会儿使劲忍着,才没有淌下泪来。她觉得自己又笨 又没用,不但帮不上一点忙,反而一次又一次成为累赘。连累了姊姊,还有那么 多人。 赵飞燕一步一步走到闻清语身前。闻清语含笑躬身,一边抬手欲扶。 赵飞燕犹豫了一下,将玉腕放在她手中。 闻清语笑意更浓,轻轻扶住皇后的手腕,接着往下一拧。 赵飞燕顿时跌倒在地。 闻清语柔声道:「定陶王何在?」 赵飞燕吃痛地咬住红唇。 闻清语盯着她,然后轻启朱唇,吐出一个字:「搜!」 话音未落,云丹琉便动了。她从阶上疾掠而下,手中的长刀仿佛化为一条青 龙,一闪便到了闻清语面前。 闻清语拖着赵飞燕闪身疾退,后面一名大汉猛然扑上,他对呼啸而来的青龙 偃月刀视而不见,手中的锯齿刀直接斩向云丹琉的腰腹。 那柄锯齿刀的刀背遍布倒钩,犹如利齿,原本最善于钩锁对手的兵刃。但云 丹琉的刀锋用珊瑚铁强化后,锋锐异常,方才搏杀中已经有三人应对失误,成为 刀下亡魂。这名壮汉索性不再去赌运气,而是使出以命搏命的招术,要与她拚个 两败俱伤。 却不料云丹琉凌厉的攻势突然一顿,随即抽刀便走,整个人如同一朵轻云, 飞上檐角。 随闻清语前来的部属不仅将披香殿四面围住,连殿顶也留有人手。程宗扬若 是在这里,倒是能解开心下的疑团。刺杀吕雉时,剑玉姬貌似人手不足,只拼凑 了一堆人马。然而此时,在场的全是黑魔海的部属,一个外人都没有。 蛇夫人高耸的胸脯起伏几下,然后挺身闯出宫门。刹那间,披香殿外刀光四 起,殿上殿下战成一团。 殿角一扇屏风后面,定陶王刘欣伏在盛姬怀中,睡得正香。盛姬紧紧搂着定 陶王,一边用手捂住他的耳朵。罂粟女和尹馥兰一左一右守在旁边。 遇袭时,定陶王与盛姬正好在殿内,慌乱之下,只能躲在屏风之后暂避。定 陶王与赵飞燕不同,赵飞燕毕竟是皇后,即使落到刘建手中,顶多也是软禁在永 安宫,一时半刻不会有性命之忧。而定陶王一旦被刘建抓到,只有死路一条。 赵飞燕放弃反抗,一半是因为meimei,一半也是以身为饵,给定陶王留一条生 路。但闻清语显然早有定计,擒下赵飞燕,件事就是逼问定陶王的下落。 云丹琉与蛇夫人各选一个方向突围,引得黑魔海诸人纷纷现身。 听着殿顶的拚杀声渐渐远去,罂粟女和尹馥兰同时跃起,架起盛姬,往殿后 暗道的位置掠去。 两人并不知道暗道出口的枯井溢水,退路已绝,只想着藉此逃出生天。罂粟 女刚踏入小阁,便发出一声惨叫。 一条幽灵般的身影从阁中跨出,他一手提着罂粟女的衣领,一手在她颈中摩 挲着,然后抬手嗅了嗅指尖,那双桃花眼中露出一丝笑意。 尹馥兰毫不犹豫,扔下盛姬转身就走。 西门庆制住罂粟女,随手一丢,然后上前,殷勤地扶起盛姬,「小娘子可曾 摔着?」 这厮风流成性,百忙之中还不忘揩油,往盛姬脸上捻了一把,然后才笑眯眯 往定陶王抓去。 头顶风声一紧,一股逼人的寒风从天而降,刀锋未至,西门庆浑身的汗毛就 已经都竖了起来。 在临安吃过一次大亏,西门庆明显长了记性,不等刀锋及体,就闪身避开。 云丹琉从殿上跃下,一把从盛姬怀中揽过定陶王,然后旋过身,青龙长刀破 空劈出。后面一名黑衣人举起重盾,只听一声微响,厚若人掌的青铜重盾就像蜡 做的一样,被刀锋齐齐斩开。锋芒所至,几乎连他的手臂也被一并斩断。 黑衣人踉跄退后,紧接着又有两人从殿顶跃下。 「留下吧!」西门庆一抖折扇,三支精钢扇骨疾射而出,但去向并不是云丹 琉本人,而是她身旁的空处。 黑魔海人多势众,只要困住云丹琉片刻,众人合围,定叫她插翅难飞。西门 庆射出扇骨,不图伤人,只为截住云丹琉的去路。赵飞燕已然在手,再拦下定陶 王,圣教这一次可以说大获全胜。 出乎西门庆的意料,他射出的扇骨竟然中了。云丹琉腾身而起,直接用肩头 撞上一支扇骨,抬脚踏上精阁的檐角。 西门庆眼睁睁看着那支扇骨透入云丹琉衣内寸许,然后又弹了出来,不禁瞠 目结舌。云大小姐的勇猛他早有耳闻,却没想到这么一个美人儿,竟然有着一身 出神入化的横练功夫。 一步之差,衔尾追来的黑魔海众人到底没能拦住云丹琉。等她身影消失在披 香殿后,闻清语不敢多待,立即带着擒获的赵飞燕、赵合德,以及罂粟女等人离 开长秋宫。 云丹琉一个千斤坠,从空中笔直落下,落地时在雪上滑出丈许,卸去力道。 这点高度对她来说算不得什么,只是怕震伤怀里的小娃娃。 又杀又打的一番折腾,那屁孩竟然还在睡着,小鼻子一鼓一鼓,好像很舒服 的样子。云丹琉哭笑不得,这小家伙睡得还真香。 黑魔海显然也担心她突围与金蜜镝所领的军士会合,大多数人手都放在披香 殿东侧。云丹琉转而向西,虽然成功突围,却离金蜜镝越来越远。此时虽然没有 看到黑魔海的追兵,但想要把定陶王交给金蜜镝,还要穿过大半个长秋宫。 云丹琉正要转身,身后却仿佛有一道屏障无声的破裂开来。紧接着,一阵急 促的战鼓声隆隆响起。 云丹琉立即意识到披香殿附近被设下禁音的法术,此时禁术消失,外界的声 音才传入宫中。她侧耳听了片刻,然后解开白蟒劲装,再解开里面的护身银甲, 将定陶王小心放在怀内,接着扣上银甲,束好外衣。 她举刀挥舞了几下,确定不会伤到定陶王,才飞身往西掠去。 ………………………………………………………………………………… 「所以你就把她们全都扔在宫里,自己跑了?」 程宗扬都不敢相信,世上居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逃跑还如此理直气壮? 他真想揪住蔡敬仲的领子咆哮一句:你丫的良知呢? 蔡敬仲怫然道:「蔡某大有为之身,焉能置之险境?」 「大哥!我知道你有用,可别人也不是垃圾啊!」 「我不是来给你报信了吗?」 好吧,蔡爷的人性也就这样了。能来报个信就够对得起自己了。 程宗扬揉了揉额角,不由错愕地发现,自己这一局居然已经输了啊?吕雉没 有逮到,北宫被剑玉姬占着,还假借太后的名义四处传旨,等于拿走了所有的红 利。南宫全部落在刘建手里,董宣被设法支开,金蜜镝倒是还在,可长秋宫被一 窝端了个干净,不但赵飞燕被掳,自己还搭进去三个侍奴,一个赵合德和一个云 大妞。 自己还想拉开架式与剑玉姬斗一场,可现在的感觉,怎么好像那贱人还没有 用力,只拿根小手指轻轻一戳,自己就已经倒下了呢? 好歹是三方逐鹿,怎么一眨眼的工夫就变成那贱人左灭永安,右平长秋,手 握二后,脚踩两宫,大获全胜了呢?她是怎么做到的? 程宗扬还没想明白,就看到蔡敬仲一点不见外地信步进了内室。郭解和卢景 在内室疗伤,估计顾不上答理他。蔡敬仲在里面兜了一圈,然后出来,冷着脸吩 咐道:「去打盆热水来。越热越好。」 旁边的少年只当是郭大侠吩咐,立即奔出去找热水。 程宗扬心下一紧,「卢五哥的伤势……」 蔡敬仲道:「没事。」 「那干嘛要热水?」 「泡脚。」 程宗扬还没弄明白谁要泡脚,少年已经打来热水。 蔡敬仲指了指边上,「放这儿就行。」 他随意坐在一张几案上,脱了靴袜,把脚放在木盆中。严寒天气,被热水一 烫,蔡敬仲惬意地舒了口气,眯着眼睛道:「舒服啊……」 程宗扬一口恶气几乎要冲破天灵盖,最后还是强忍下来,咬着牙问道:「蔡 爷,你既然有这工夫跑出来,怎么不去知会金车骑呢?」 「那边也在打呢。兵荒马乱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常言说的好:千 金之子,不坐垂堂。」 好吧,就你的命金贵。程宗扬忍着气道:「你是怎么出来的?」 暗道被淹,他难道是一路游出来,然后换的衣物? 蔡敬仲用脚撩着水,「我?骑马出来的。」 「骑马?宫门不是封了吗?」 「传旨的不拦。」 术业有专攻,死太监冒充传旨的倒是方便。 蔡敬仲往袖中摸了摸,「诏书在这儿呢。」说着掏出一卷黄绫诏书。 「……你真是传旨的?」 「怎么会呢?遇到一个熟人出宫传旨,我就代劳了。」 蔡敬仲扯开诏书看了一眼,「哟,还是赦诏呢。」 刘建在诏书中宣布新君即位,大赦天下,除谋反外,其余罪行一律赦免,不 再追究。 「这玩意儿有个鸟用,擦屁股都嫌硬。」蔡敬仲嘀咕着,把诏书随手揉巴揉 巴,打算拿来擦脚。 程宗扬黑着脸一把夺过,塞给郑宾,「你先回去。把诏书带给秦夫人,让她 看着处置。」 赦诏还是有用的,程宗扬可没忘记宁成和义纵如今都是阶下囚。 「程头儿,你不回去?」 「我去宫里看看。」 程宗扬不甘心就这么认输。自己手上的实力并不弱,绝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被那贱人一路横扫,毫无还手之力。这会儿痛定思痛,他认为自己的失误一是警 惕性不高,对剑玉姬的阴险估计不足,其次是力量太过分散,给了那贱人各个击 破的机会。第三是缺乏全盘的计划,总被人牵着鼻子走。 眼下金蜜镝、吴三桂等人在南宫,秦桧、单超、石敬瑭等人在北宫,还有宫 外这批人。自己一方的人马被分割成三处,若不抓紧机会汇合,迟早会被剑玉姬 逐一吃掉。 「去长秋宫!」程宗扬下定决心。 赵飞燕的皇后身份无可替代。没有赵飞燕,自己一方就彻底失去了大义的名 份,成为逆贼。就连霍子孟和金蜜镝也抗不住这等后果。眼下只能闯进宫内,查 找赵飞燕的下落。 「老蔡,你也得去!」程宗扬开始点将。 蔡敬仲神情不悦,「蔡某大有为之身……」 「我要是输了,实验室就等下辈子吧。」 这下可戳到了蔡爷的心尖尖,死太监一推墨镜,断然道:「必须去啊!」 第四章 吴三桂焦头烂额,好一番折腾,才把降卒安置到长秋宫相邻的西宫,回来正 看到吕奉先蹴踘一样踢着一颗人头,和几个胆大的期门玩得不亦乐乎。 吴三桂吓了一跳,「这是谁的头?」 「不知道啊。」刘诏是真不知道,就看着那个没心没肺的小子弄了颗人头, 踢得热火朝天。 吴三桂倒吸一口气凉气,「这么大的仇?」 人杀了,头砍了,还把脑袋当球踢,这小子很毒辣啊…… 人头一路滚了过来,眼看就要掉进沟渠,吴三桂拿脚一勾,截住那颗人头。 吕奉先飞奔过来,「谢了!」说着抬脚盘起人头就要走。 吴三桂一把拉住他,劝解道:「人死为大。再大的仇怨,死了就算完事。对 吧?」 「对啊。」 「这是谁?」 「不知道啊。」 吴三桂一肚子的话都憋了回去。还说个屁啊,人家真是在玩呢。 吕奉先一脸不解,「你想说啥?」 「没啥。」吴三桂拍了拍他的脑袋,爽朗地笑道:「你这娃娃,心很大嘛。 哈哈哈哈。「 「那当然!」吕奉先握拳道:「男儿应该心有天地,胸怀四海!」 哥说的不是这意思吧?得了,你高兴就好。 吕奉先兴高采烈踢球去了。 吴三桂却没有高兴多久,一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震得他目瞪口呆。 皇后失踪了。 这个消息被严密封锁,如今知道的只有六个人:金蜜镝、霍去病、唐衡、徐 璜、吴三桂和高智商。 高智商带着狗腿富安负责寝宫内外联络,他是个发现出事的,然后通知 了唐衡和徐璜这两个内臣。 「你是程大行留下来值守的,此事也不能瞒你。」金蜜镝神情凝重地说道。 皇后赵飞燕失踪,定陶王刘欣失踪,所有宫人全部失踪,连程宗扬临走时指 定主持大局的中常侍蔡敬仲也一并失踪。如此出人意料的一幕,震惊了所有的知 情人。 谁能想到苍鹭在宫外搅动风雨,仅仅是声东击西。高智商就守在外面,却没 有听到一丝动静,直到天亮才发现披香殿内所有人都不见踪影。 殿外的雪地上残留着许多血迹,显然经历过一番恶斗。除此之外,再没有任 何线索。 皇后与定陶王的失踪意味着什么,众人心里都一清二楚。 唐衡呆若木鸡,徐璜面如死灰。他们两个身家性命都在于此,长秋宫出事, 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霍去病同样不好受,他刚挑头和刘建翻脸,这边长秋宫就没了。失去皇后和 定陶王,就失去了大义的名份,他再怎么折腾都逃不过乱臣贼子的名头。 金蜜镝尚能镇定自若,但浓眉也完全拧紧。苍鹭等人的手段这已经不是什么 小伎俩了,而是足以夺国的封喉一剑。自己到底也是轻视了这些贼寇。 高智商趴在雪地上,像条小狗一样使劲嗅着,徐璜颤声道:「趁军心未乱, 我们杀出宫去……」 「不可!」吴三桂道:「此时妄动,必生大乱。不如死守宫禁,尽快知会主 公,听其决断!」 「与其坐以待毙,不若攻其必守。」霍去病道:「给我一彪人马,我去凉风 殿,斩杀刘建,断其根本!」 高智商忽然抬起头,鼻尖还沾着几点雪花。 「是个女人。她身上的香味……我好像在哪儿闻到过。」 ………………………………………………………………………………… 卢景趴在榻上,背后搭了条白布。 程宗扬把一颗殷红如血的药丸放在案上,对义姁道:「你是光明观堂的,精 通药性,是不是有毒也瞒不过你。这颗毒药是殇侯亲制,每时辰发作一次,每次 需要服一颗解药。六颗解药都在五哥手里。你想跑尽管跑,反正最多只能活一个 时辰。」 义姁寒着脸道:「六个时辰之后你若不回来呢?」 「那你就只有死了。」 「你!」 「你要不想吃,我只好杀了你。」 义姁胸口起伏片刻。 程宗扬道:「顺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刚拿到一份赦诏,令弟的罪行有指 望赦免。所以你要没事的话,多祈祷我能赢吧。」 义姁忍下怒意,过了会儿冷冷道:「我听明珠说过你。」 程宗扬心头猛然一软,泛起一丝甜意。 「她可没说过,你是这样的卑鄙小人!」义姁拿起药丸,一口吞下。 卢景哂道:「我说的吧,好死不如赖活着。过来,给大爷捶捶腿!」 义姁愤然将一条手巾摔到他脸上。 卢景把手巾啐到一边,还要再开嘲讽,被程宗扬拿块萝卜堵住嘴。 「冬吃萝卜夏吃姜。多吃点萝卜去去火。」 从内室出来,一身风sao打扮的蔡公子正坐在铜镜前,一手拿着毛笔,一手拿 剪下来的头发,一根一根仔细刷着糨糊。 「行了蔡爷,别折腾了。你打扮的已经很好了。」 「你不懂。男人嘛,还是要有点胡子,看起来比较成熟可靠。」 「哪个公子哥儿留一把胡子的?」 「先帝的胡子就不错。」蔡敬仲说着转过头,「像不像?」 程宗扬感觉就像吃了一斤砖头,心里堵得难受。像!怎么不像?活脱脱就是 刘骜的胡型,一左一右,两撇帅气的小胡子。简直就像是从刘骜尸体上剃下来, 粘在蔡爷脸上一样。 「非常好!」程宗扬咬着后槽牙说道。 蔡敬仲对着铜镜端详片刻,然后将须尾捻了捻,让它显得更加挺翘。 程宗扬一刀将铜镜劈成两半,「爷!走吧。」 「就你急。」蔡敬仲理了理衣冠,「郭大侠呢?他不是也去吗?」 郭解带着几名随从进来,「复道有鼓乐声。」 ………………………………………………………………………………… 长近七里的复道宛如长虹,横跨天际,连通南北二宫。站在下面,能听到其 中隐约飘来鼓乐之声。 一名市井少年道:「半个时辰之前,我听见复道里面有动静,后来才响起鼓 乐,中间还停了一段。」 「是黄门鼓吹。」把蔡敬仲带来的确是带对了,死太监对宫里的规矩了如指 掌,一听就知道根脚,「天子出行用的御乐。」 这么说,上面走的应该是刘建?程宗扬知道,复道里面全是各种易燃物,尤 其是泼洒的灯油,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清理干净。因此他送卢五哥回南宫时,都没 敢走复道。刘建摆足天子的仪仗,带着黄门鼓吹,一边走一边清理,恐怕再有半 个时辰也走不完。 一个念头立刻跳上心头:烧了它! 剑玉姬手段再高明,策立的天子被一把火烧成焦炭,也不可能立马再变出来 一个。只要烧死刘建,大伙就彻底扯平,甚至自己还占了便宜——自己敢烧死刘 建,剑玉姬未必敢烧死赵飞燕,她要敢烧,等于是把她手里的牌烧了。没有赵飞 燕,自己好歹还有霍子孟、金蜜镝等重臣支持,她还剩什么?太子妃成光?就算 她想,别人也得认啊。 「有弓箭吗?」程宗扬道:「还有火油!」 旁边的少年龇牙一笑,「有!这鸟玩意儿,我早就想烧了!」 那帮游侠儿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听说有人要烧两宫的复道,一个个磨 拳擦掌,兴奋异常。 蔡敬仲道:「别在这儿烧啊。」 程宗扬扭头看着他。这死太监难道良心发现,知道护着宫里了? 「在这儿烧,他们不就跑了?」蔡爷一手摇着扇子,一边出主意道:「你得 从两头烧啊。」 自己早该知道蔡爷的人性都已经沦丧到什么地步了,居然还对他的良知抱有 幻想。你别说,这主意确实周到,从两头烧,刘建跑都没地方跑。 「火一烧起来,两边宫里都看得见。趁着两头大乱,咱们正好进宫。」蔡敬 仲干起正事来,还是有板有眼的,「不知主公意下如何?」 程宗扬狠狠点了下头,「我看行!」 蔡敬仲从袖里拿出一根线香,两头点燃,然后一折两段,一截自己留着,一 截交给那些少年,叮嘱道:「你们带上弓矢火种,往前跑出三里,等线香烧完, 立即放火。」 程宗扬道:「太远了吧?」 「万一有漏网的呢?」 复道两端各有一里多位于宫内,中间将近四里,众人所在的位置靠近南宫, 跑出三里,差不多是两头对称。依照天子御驾行进的速度,大概正在复道中间, 两端同时放火,正好把整条复道彻底烧干净。今年洛都城可谓是多灾多难,大火 一场接一场,别的不说,PM2。5肯定爆表了。 郭解一名追随者亲自带队,十余名少年手持火炬,跨上烈马呼啸而出。 鼓乐声渐行渐远,线香越烧越短。程宗扬正准备点燃箭矢上的油布,忽然听 到宫城上一阵喧哗。 一名身着白色劲装的女子挺刀冲上城墙,她仿佛一名纵横无敌的女武神,所 向披靡,手中的长刀犹如青龙,在身周盘旋飞舞,嘶吼咆哮。城上的守卫多是刘 建召集的家奴,在她的刀锋下一触即溃,根本无法阻挡分毫。 云丹琉的白蟒劲装洒满鲜血,她从城下杀到城头,不知斩杀了多少对手。好 在这里远离城门,没有重兵驻守,否则以她一己之力,想冲破北军精锐的阻截, 也只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云大小姐虽然生性好勇,可并不傻。这帮家奴除了人 多,一无是处。她一路杀来,直如虎入羊群,刀下几无一合之敌。 杀到城边,云丹琉跃上城堞,往下看了一眼,不禁有些踟蹰。南宫城墙高达 六丈,直接跃下去,就算自己能撑住,怀里的小娃娃也得震个半死。只能看有没 有绳索可以借力了。 云丹琉正想办法跃下城堞,却看到城下几个人影飞奔而至。中间一个一边狂 奔,一边放声叫道:「云妞!我来接你!」 云丹琉唇角绽出一丝笑意,回身一刀,将身后的追兵逼开。 程宗扬十指如钩,犹如猿猴一样在城墙上攀爬。他左边一名布衣中年身手更 是高明,脚尖一点,身体就笔直拔起丈许,竟然在陡峭的城墙上如履平地。至于 他右边那个,云丹琉一眼看去,都觉得自己眼花了,分不出是人还是妖精。 那人外面披着一条亮紫色披风,里面是粉红色的长袍,脸上戴着一副极为少 见的墨镜,脚踏一双绣花攒珠的丝履,手里一柄大红折扇摇得跟蝶翅一样,活像 一只慌着采花拾蜜的穿花蝴蝶。他一边倏倏地往上飞,一边唠叨道:「可是说好 了啊,金铢!得是金铢!别拿银铢来糊弄我!」说话间,唇上两撇小胡子好像要 飞出去一样。 程宗扬气得七窍生烟,「金铢就金铢!少根汗毛就拉倒!」 「瞧你说的,还信不过本公子?」蔡敬仲扣住一枚铜铢,厉声叫道:「郭大 侠!当心!」说着屈指弹出。 郭解听到背后袭来的风声,身体微微一沉,反手接住。 蔡敬仲直掠而上,「别挡我财路!」 利字当头,死太监狂性大发,一边不要命地冲上城头,一边拉起披风一通疯 扯,撕得稀碎。 云丹琉望着越来越近的程宗扬,眼中满是笑意,她矜持地伸出手,想拉程宗 扬一把,却被那只风sao的花蝴蝶拦腰抱住。 蔡敬仲一试斤两,大叫一声,「赚了!」然后一把将云丹琉扔了下去。 城上的守军勉强结好阵势,一波利箭雨点般射来。蔡敬仲站在城堞中间的凹 处,半步不退,一把折扇甩得看不见人影,将箭矢尽数拦下。 云丹琉毫无防备地从城头坠下,惊得花容失色,一时间只本能地捂住胸口, 生怕怀里的孩子掉下去。 忽然腰间一紧,却是那人的披风不知何时已经拧成绳索,系在自己腰间,另 一端侧系在那人腿上。 云丹琉下坠的冲击力使蔡敬仲往后滑了半步,险些从城堞间失足落下,他不 惊反喜,赞道:「够份量!」 程宗扬反身滑下,一把揽住云丹琉的腰身,叫道:「抱紧了!」然后抬肘一 击,将城墙外面包的青砖击碎,一手扣住凹处,稳住身形。 云丹琉红唇发白,气得声音直抖,「他是谁!我要砍死他!」 说话间,那人从城头飞下,叫道:「拉住了!」 他本来想靠程宗扬借把力,但程宗扬二话不说,抽刀将云丹琉腰间的布条斩 断。 蔡敬仲在空中略微挣扎了一下,然后像只断线的风筝一样直落下去。 「啊!」云丹琉惊呼一声。 「放心吧,」程宗扬道:「祸害活千年,这妖孽且死不了呢。」 城下一名大汉正在押阵,眼看蔡敬仲落下,立刻猛虎般冲上去接住。 郭解步履从容,将城上袭来的箭矢、檑石一一挡开,护着两人往城下攀去。 等两人落到城下,蔡敬仲果然好端端地在下面待着,倒是赵充国因为接他, 扭伤了手指,痛得呲牙咧嘴。不过考虑到蔡敬仲摔成rou饼,自己的欠条就真打水 漂了,这点小伤只能认了。 城头上的家奴弯弓放箭。众人退到弓矢射程以外,蔡敬仲受伤的左手勉强比 出两根手指,对程宗扬说道:「两石!」 程宗扬目视着他。 蔡敬仲举起手,发誓一样说道:「真有两石!」 云丹琉疑惑道:「你们在说什么?」 蔡敬仲「刷」的抖开折扇,「我们刚说好了的,只要我把你救下来,你有多 重,他就给我多重的金铢。我算算啊……」 蔡敬仲掐指算道:「一枚金铢按官秤是二钱四分,一石一百二十斤,两石二 百四……正好一万金铢。」 云丹琉怔了片刻,然后吼道:「你才有两石!你们全家都两石!」 程宗扬微笑道:「蔡爷,你有种当着云大小姐的面再说一遍:她的体重有多 少来着?」 蔡敬仲把墨镜往下拨了拨,目光炯炯地看着云大小姐,过了一会儿诚恳地说 道:「我没说你胖。」 如果目光能杀人,蔡敬仲这会儿都成馅儿了。云丹琉凤目生寒,从牙缝里拧 出两个字,「两?石?」 蔡敬仲扭头道:「刀算吗?」 程宗扬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蔡敬仲rou痛地说道:「那去掉五斤。」 「锵」的一声,云丹琉将那柄半人高的青龙偃月长刀插在蔡敬仲脚前,几乎 剁掉他绣花靴子上镶的珍珠。 「十五斤好了。」 「八十二斤!」 蔡敬仲眼睛一亮,「你们的孩子得算吧?」 「睁大你的狗眼!」 「哦,是定陶王啊。」蔡敬仲一脸失望。在他眼里,诸侯王还不如云大小姐 身上的赘rou来得美妙。 程宗扬赶紧伸头去看,蔡爷失望是又少了一大笔钱,对自己可是意外之喜。 「一百五十斤!不能再少了。」 程宗扬笑道:「这你跟大小姐商量,只要大小姐认,我就掏钱。」 云丹琉冷冷睨视着蔡敬仲。 蔡敬仲上下打量云丹琉片刻,然后抖开折扇,遮住面孔,凑到云丹琉耳边, 轻声道:「奴才有生子的秘方……」 云丹琉「腾」的红了脸。 「奴才也不多要,只要秘方那钱跟大小姐加起来够一百五十斤就行。」 云丹琉咬牙道:「我有的是钱!——九十斤。」 蔡敬仲「刷」的收起折扇,「九十斤!我就说嘛,大小姐身轻如燕,体重绝 不过百。」 九十斤,云妞那两条大长腿看着都不止……这种事,程宗扬再有胆子也不敢 揭穿,老实装傻道:「多少金铢?」 「三千七百五。」蔡敬仲眼也不眨地说道:「打个折,你就给三千八吧。」 「还有打十一折的?」程宗扬冷笑,但这会儿也顾不上跟他扯淡,「三千八 就三千八。」 说着他小心往云丹琉怀里伸出手,想试试那小屁孩是不是还有气。结果他手 一伸,一直呼呼大睡的定陶王正好醒了,他抽了抽小鼻子,然后嘴巴一扁,放声 大哭起来。 云丹琉脸色发僵,那件白蟒劲装渗出一片水迹,迅速洇开。 从郭解、赵充国到程宗扬,一群大老爷儿们全都干瞪眼,三人加起来会的功 夫大概有上百种,但换尿布这手艺谁都没练过。 「蔡爷?」程宗扬道。 蔡敬仲拿起折扇掩住口鼻,一脸嫌弃地摇摇头。 「你一个当太监的,不就是伺候人的吗?」 「宫里好几十年都没生过了。」 程宗扬扭头道:「老赵?」 「我练的铁砂掌。」赵充国憨厚地说道:「平常自个儿擦屁股都硌得慌。」 「郭大侠……」程宗扬说了一半,自己就放弃了,「算了。」 程宗扬看了一圈,也没找到个帮手。倒是刚尿了裤子的定陶王哭声越来越嘹 亮。 云丹琉一边笨手笨脚地拍着,一边道:「给我找块布!还有衣服!」 「对!对!对!赶紧找一身衣服!」 「两身!他也要换。」 忙乱间,远端的复道突然冒起一股浓烟。程宗扬省悟过来,「差点忘了!赶 紧放火!」 「别!」云丹琉叫道:「赵皇后说不定在里面!」 ………………………………………………………………………………… 复道内的易燃物虽然清理过,但泼上的灯油没有那么容易清理,火头一起, 复道内顿时浓烟滚滚,烈火沿着木制的廊桥迅速蔓延。伴随御驾出行的黄门鼓吹 扔掉乐器,拚命奔逃。众人连惊带吓,再加上被烟火一熏,有些体弱的宫女不由 昏迷倒地。 程宗扬知道自己不是一个果决的人,就比如此时——明明放火的主意是自己 出的,放火的后果自己也一清二楚,可看到那些无辜受到牵连的宫人,还是禁不 住心生恻隐。 一名小宫女跌倒在地,还未起身,就被慌不择路的内侍踩踏。程宗扬腾身攀 住横梁,从奔逃的人流头顶越过,不惜大费周章地将那名宫女救起,送到安全区 域。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蔡敬仲已经揪住几名内侍问明原委,过来说道:「御驾 是空的。半个时辰之前,刘建已经去了北宫。」 「皇后呢?」 「不在。」 程宗扬微微松了口气,但心头仍是沉甸甸的。天子出行,单是随侍的黄门鼓 吹就有一百余人,加上其他内侍、宫人,其数不下五百。如果按自己最初的意图 两端同时放火,这些人一个都逃不掉。即便现在只在一端放火,伤亡也不会小。 刘建不在,难道这些人都白死了? 大火越来越近,滚滚黑烟薰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云丹琉说道:「刘建不在这 里,把他们烧死有什么用?」 蔡敬仲道:「这会儿若是救火,可就没时间救皇后了。」 云丹琉双手持刀,举过头顶,然后一声娇叱,疾劈而下。刀锋的青光没入木 制的桥面,足足劈出数丈。接着她伸脚一踏,复道的地面齐齐断裂开来。整条复 道架在夯土的础基上,此时一端被云丹琉挥刀劈开,桥面悬空垂下,另一端在烈 火焚烧下,很快难以支撑。桥身发出「吱哑吱哑」的响声,一点一点下沉,片刻 后,轰然一声巨响,桥身从空中堕下。 堕下的廊桥内还有未逃出的内侍,但云丹琉果断地弃之不顾,「好了!我们 去北宫救人!」 「为何是北宫?」赵充国道:「说不定皇后还在南宫。」 「因为剑玉姬在北宫。」程宗扬不再去想那些无辜的死者,「羽林天军和司 隶的徒众都在南宫,闻清语掳走皇后,只有送到北宫才稳妥。」 刚给自己换了一个新身份的蔡敬仲显然不乐意冒险,「那我们也应该先跟金 车骑他们会合啊。」 赵充国自告奋勇,「我去便是!」 「你去知会金车骑。我们去北宫。」程宗扬道:「定陶王就别再入宫了,请 郭大侠安排人手,先找个稳妥的地方安置下来,再设法送给秦夫人。」 王蕙身边有阮香琳和阮香凝姊妹,足以照看定陶王。 郭解当即派人,把定陶王送走。 蔡敬仲道:「就咱们几个?」 程宗扬道:「会之和单超等人尚在北宫。」 云丹琉道:「那还等什么!」 ………………………………………………………………………………… 北宫,白虎观。 北宫建筑大都集中在东北方向的永安宫一带,西南一带宫阙稀少,朱雀门以 西,白虎门以南,面积占据北宫四分之一的区域内,几乎全是空地,唯有一座北 寺狱隐藏在森森古木之间。 来自胡地的巫师退出争斗,吕氏门下的死士临阵倒戈,四散逃亡,吕雉羽翼 尽失,孤身远飏,此时只剩十余名死士占据了北寺狱西侧的角楼,据险而守。 他们并不是不想走,而是被秦桧等人拦住去路。这十余名死士中,包括杀害 郑子卿,嫁祸给郭解的杨七和伊震,还有几名已经被揭穿身份的僧人。程宗扬临 行时专门交待过,这些人一个都不许放过。 单超主张应全力进攻,不给对方任何喘息之机。石敬瑭却拖拖拉拉,只张罗 着一众手下架起大黄弩,把角楼四面围住,折腾了一个多时辰还不动手,反倒摆 出一副久战的架式,像是要跟对手耗到天荒地老。单超忍不住质询,石敬瑭也不 含糊,理直气壮地宣称儿郎们性命要紧,坚决不与对手玩硬的。 单超没想到这披云大汉看似豪勇,竟然胆小如鼠,寒声道:「两军相逢勇者 胜。阁下一味坐守,难道要静观其败?」 「没错,」石敬瑭大咧咧道:「反正他们也逃不了,大伙就对着耗呗,谁怕 谁啊?」 「眼下我等已然占了上风,正该趁其立足未稳,一举破敌!」 「差矣!差矣!」石敬瑭脑袋摇得拨浪鼓一样,「既然咱们已经占了上风, 干嘛还要跟他们玩命?吃饱了撑的?」 单超拿手一指,「我等四倍于敌,竟尔不敢一战?」 石敬瑭挑起拇指和小拇指比了比,压低声音道:「君侯说了,里面有六个光 头,方才你也看见了,连卢老五都吃了亏。那帮秃驴都是不要命的疯子,丧失理 智了都,跟他们玩命,划不着啊。」 单超吸了口气,「我上!」 「你?」石敬瑭上下打量了单超一眼。 单超身为阉人,平生最恨被人看不起。他压下伤势,抬手一召,一柄被人丢 弃的环首刀从雪中跳出,落在手中。 「好!」石敬瑭拍手叫好,「漂亮!漂亮!公公请便,我等在下面给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