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云龙吟(第三十八集)
死,可见其狠决。也许他只是为了剜除毒瘤,才不惜自断一臂。偏偏歪 打正着,保留了大部分兵力,让自己一战决胜,全歼其军的布置成为泡影。 最让他担心的是赵皇后没有出现。假若赵皇后尚未屈服,那么自己必须立即 开始攻城,可军中缺乏攻城武器,要打下北宫,绝不是一时半刻可以做到的。而 另一种可能就更危险了——刘建另有倚仗,即便抛弃北军和昔日的盟友,也有十 足的把握获胜。 果真如此,刘建的倚仗也就呼之欲出了。 金蜜镝道:「江充的下落找到了吗?」 「属下方才问过。」赵充国道:「吕巨君那逆贼自焚前,江充就率军投降了 刘建。但投降不久,有人看到他被五花大绑地带走。」 金蜜镝沉默片刻,「董卓确实到了伊阙?」 赵充国谨慎地说道:「我是听卢五这么说的。不过让我说,董破虏也许会听 太后的,但不一定会上刘建那小子的贼船。」 「子都!」 冯子都瘸着腿过来,「末将在!」 「将此间之事转告大将军。」金蜜镝道:「请大将军下令,召诸将军即刻入 京,为天子服丧。随从以十人为限,违令者,以军法行事。」 冯子都复述了一遍,然后翻身上马,往尚冠里驰去。 金蜜镝望了眼城楼,「准备攻城。」 赵充国一挺胸膛,「是!」 第七章 程宗扬紧盯着陶弘敏,「你不是骗我吧?」 陶弘敏摊开双手,「我骗你干嘛?活得不耐烦了?找死啊!」 「你真的听说赵皇后在北宫?」 「我当时在帷幕外面,里面先是争吵,然后打了起来,听见有人说赵皇后被 劫持到北宫什么的。」陶弘敏冷笑道:「多半是看我们这些走狗失去价值,刘建 才翻脸,打算把我们全都灭口。」 「真是刘建下的令?」 「太平道不是刘建的人吗?」 程宗扬摸着下巴道:「这可说不准……」 连成光这个太子妃,剑玉姬都能拿来当筹码,刘建这个太子在她眼里是什么 货色可想而知。与其说太平道是刘建的人,不如说刘建是剑玉姬的人。剑玉姬才 是当家作主的。 「你们那么多人打不过一个剑玉姬,也太废物了吧?」 「我们是没想到好不好。」陶弘敏叹道:「大意了。」 陶弘敏的哀叹程宗扬倒是能理解。剑玉姬那脸翻得比书都快,别人一手胡萝 卜,一手大棒,好歹还能尝一口。这贱人是把大棒作成胡萝卜的模样,想吃胡萝 卜的,全都吃了闷棍。自己跟她联手刺杀吕雉,结果连毛都没摸着,半路就挨了 一棒。陶弘敏更惨,又是拿钱,又是出力,总算熬到吃胡萝卜的时候,还没来得 及张嘴,就吃了一大堆亏。 前脚引自己上钩,后脚就把自己下锅。那边抓住赵飞燕,这边就对盟友痛下 杀手。好像在那贱人看来,耽误一秒钟都是可怕的罪行,效率实在太高了。 程宗扬算是看明白了,对这贱人,就不能搞什么谋定而后动——反正怎么谋 都谋不过她。稳扎稳打更不可取——谁都没那贱女人把得稳。最好的方法是上去 就干!多一点铺垫都算输。 程宗扬专门交待道:「见到剑玉姬,千万别废话,直接砍死!」 ………………………………………………………………………………… 草秸扎在颈中,带来一阵刺痒。而赵合德能做的,只是勉强睁大眼睛。 她被装在蒲包里,像货物一样被搬到车上。透过蒲包的缝隙,她看到自己被 带出长秋宫,看到自己被送到相邻的宫苑,看到投降的军士在一位法师指挥下, 搬起一根巨大的木柱,从东南角运到西南角。 另一队降卒同样肩扛手抬,将一根木柱从西南角运到西北角。第三队军士再 费力地将另一根木柱从西北角运到东北角…… 合德不懂他们在做什么,但她认得那位法师,冯源。可无论她怎么用力,都 发不出一丝声音。载着蒲包的大车与冯源擦肩而过,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因 为沿途的大车远不止一辆,宫里突然多了几千名军士和降卒,内侍们不得不四处 搜罗粮食,运到厨下。宫娥们轮流入厨,不停歇地烧水煮饭,再运往各处。 一片忙碌中,没有人注意有辆大车拐了个弯,被推到一处偏僻的院落内。院 内有股nongnong的酒味,墙边摆着许多盛酒的木桶。她看到旁边一只渗着血迹的蒲包 被人抬起,放进一只准备好的木桶内。 那是蛇夫人,她遇袭时被弩箭射中,伤口一直在流血。 赵合德想着,然后自己也被搬起,塞进木桶。木桶很大,里面比自己想像的 要宽松,甚至能用抱膝的姿势坐下。可自己的手脚一点都不能动,只能斜靠在桶 壁上。接着桶盖扣上,砰砰几声,砸上钉子。 整个世界都陷入黑暗。 黑暗中,木桶时而颠簸——这是在车上。 时而一上一下的晃动——似乎被人挑着。 时而桶底传来磨擦声——似乎正在穿过一条狭窄的甬道。 忽然听到滚动的声音——赵合德心揪了起来,她不知道谁在那只滚动的木桶 里面,但不管是谁,身体无法动作,只能身不由己在桶里来回碰撞的滋味,肯定 不好受。 然后停了很长一段时间,长得让她以为自己被遗弃了。周围没有一点声息, 那些把她们劫持来的人,似乎全部消失了。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那座仙境般的宫殿里面。 她还记得自己次看到这座宫殿时的震撼,那时她对这座宫殿充满了幻想, 羡慕每一个能在里面生活的人,想像着姊姊在仙宫过着怎样令人艳羡的生活。 现在她已经知道自己那时有多么天真。这座仙宫,是一座不折不扣的血海地 狱,上到天子,下至宫人,都是这座宫殿的祭品。假如世间有神灵,她只想在神 前许下一个愿望:与姊姊一起离开这里,越远越好,永远不再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脚步声。有人叫道:「在这里了!」 那种不男不女的声音,让赵合德心又一次揪了起来。自己仍然没能离开这座 宫殿。他们还在这里。 旁边的木桶被人撬开,有人说道:「不是。」 不多时,头顶桶盖发出吱哑吱哑的声音,被人用力撬开。那人扯开蒲包看了 一眼,「不是。」 「不是。」 「不是……」 「哎哟,这不是皇后娘娘嘛。」一个公鸭嗓子响了起来。 赵合德闭上眼睛,眼角沁出泪花。她最害怕的是,当木桶打开,自己再也见 不到姊姊。世界这么大,她只有姊姊相依为命。 「这么蜷着多难受?赶紧把娘娘请出来啊。」 「别价。」那公鸭嗓子道:「就这么原样带去。」 黑袍大袖的内侍仿佛乌鸦一样围过来,抬起木桶,然后穿过重重宫殿。前方 是一座她所见过最华丽的宫殿,各种她叫不出来名目的宝石被镶嵌在宫室上,就 像最普通的沙砾。台陛上的积雪已被扫净,上面铺着一条猩红的地毯,更显得石 阶仿佛是用白玉砌成,一尘不染,闪闪发光。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让人仿佛置 身云端。 蒲包方才被扯开少许,草秸又一次刺进脖颈。赵合德低低叫了一声,叫声刚 一出口,她便怔了一下,然后连忙咬住红唇。幸好叫声很微弱,没有引起那些乌 鸦的注意。她沉下心,依照的卓教御传授的心法,将细弱的真气在经脉内缓慢游 走。 内侍穿过宫殿,跨过一条彩虹般弯曲的廊桥。廊桥尽头是一处精致的宫室, 装饰比刚才的正殿更加华美。 殿外白雪消融,殿内暖香四溢,隐隐传来丝竹鼓乐的声音。内侍放缓步子, 在一道帷幕前小心停下,将木桶排成一列。 她看到自己认识的罂粟女;脸色苍白的蛇夫人;那位并不太喜欢自己,常被 戏称为掌教夫人的尹馥兰;在宫内照料定陶王的盛姬;还有姊姊。 赵飞燕转目看来,姊妹俩目光相接,凄楚间都有一丝欣慰。假如无可幸免, 死在一起便也罢了。 禀报之后,内侍再次抬起木桶。一连穿过数重帷帐,鼓乐声越来越清晰,最 后一道帷幕掀开,赵合德只觉眼前一亮,四株青铜灯树高及殿顶,将帐内映得如 同白昼。一对男女坐在御榻上,言笑自若。 一名穿着宫装的嫔妃背对着两人,跪在榻前,她头戴凤钗,腰佩印绶,衣饰 华美,下裳却被翻起,裸露出雪滑的腰臀和双腿,低垂的粉面微露羞色,任由两 人观赏。 一名内侍跪在旁边,满脸谀笑地说道:「这位林婕妤为人乖巧,善于奉迎, 是宫中少有几位没有进过永巷的。」 御榻上的女子道:「可惜人老珠黄。」 那林婕妤虽是难得的美人儿,但仔细看时,能看到眼角细细的鱼尾纹。毕竟 是先帝妃嫔,在深宫多年,已非当初的丽色。 成光是太子正妃,晋位正宫皇后顺理成章。她与刘建沆瀣一气,在江都做的 那些勾当,张恽也有耳闻,知道她是万万不能得罪的。看到她视线移来,赶紧讨 好地伸手上前,将林婕妤臀rou剥开。 成光目光微转,掩口笑道:「好个yin浪的货色。我且问你,到底被多少人用 过,怎的连后庭都变黑了?」 林婕妤忍住羞意,窘迫地说道:「回娘娘,奴婢被吕侯爷则用过……」 刘建厉声喝道:「身为先帝妃嫔,居然屈身从贼!行同禽兽!其罪当诛!」 林婕妤花容失色,娇躯乱颤。 张恽跪地高呼道:「天子圣明!」 成光乐不可支,「快瞧快瞧,她都快吓尿了。」 刘建抚掌大笑。 「难得能引圣上开心,也罢,允其更衣入侍。」 「圣上仁德,连先帝遗眷也能雨露均沾。」张恽马屁滚滚,拍得刘建浑身舒 坦,然后喝道:「林婕妤,还不谢恩!」 林婕妤退到阶下,向刘建叩首,媚声道:「谢圣上洪恩。」 林婕妤移开身体,才看到刘建身前还跪着一名妃子。她长裙委地,衣襟被扯 得散开,酥胸半露,正像狗儿一样跪在刘建膝间,扬着粉颈,用唇舌抚慰天子的 龙根,却是迎春殿的董昭仪。 打发林婕妤下去更衣,刘建眼睛一亮,看着刚被带入帐内的众女。 两名内侍扶起赵飞燕,要她在天子面前跪拜。 赵飞燕四肢无力,没有人扶着连站都站不住,那种娇怯的美姿,让刘建看得 色授魂与。成光看不过眼,冷冷哼了一声。 刘建得意无比。南宫屡遭兵火,已经打得一团糟,宫室残破不堪,没有多少 防御能力,幸而自己英明果决,诏命移驾。北宫城坚地险,又有魏疾这等忠臣良 将尽心辅佐,即使宫城被破,尚有永安宫可以倚仗,只待董卓提兵入京,诸逆自 当束手,眼下尽可高枕无忧。 眼看着色冠后宫的赵飞燕,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连日来的辛苦终于有了回 报。刘建哈哈一笑,大度的一摆手,「赵后是朕的皇嫂,如今还未去尊号,尚是 皇后。哪里需要跪拜?」 赵飞燕红唇抿紧,一言不发。 公鸭嗓的内侍凑上前去,耳语几句。刘建点了点头,吩咐解开禁制。 片刻后,赵飞燕轻咳几声,终于恢复了说话的能力。 「先帝驾崩,群臣议储未决,却不曾听闻兄终弟及。」赵飞燕xue道被封得久 了,说话有气无力,愈显柔弱,言辞却直指刘建得位不正。 此时殿内全是自家心腹,刘建懒得再装模作样,索性撕下面具,露出狰狞之 色,「让我当儿子?刘骜那死鬼也配!朕叫他一声兄长,已经对得起他了。」 赵飞燕竭力忍耐,终于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泣声道:「建太子,先帝何曾 对不起你?」 如果是继嗣,刘骜名义上还有后人。可刘建得了帝位还不满足,硬把继嗣改 为兄终弟及,让刘骜彻底绝后。当初他为了继嗣,对两宫各种巴结讨好,种种许 诺说了无数,一朝得手,便翻脸无情,连表面工夫都不屑于去做。 「对不起我的多了。朕有时想想,都恨不得把他挫骨扬灰。」刘建和天子哪 里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过是拿来威胁赵飞燕而已。 赵飞燕哽咽道:「朝廷自有礼仪。岂容先帝尸骸受辱……」 「礼仪那还不好办?」刘建狞声笑道:「朕就算把一条狗塞到梓宫中,按天 子礼仪发丧,那些外臣难道还能把棺材扒开?至于那死鬼的尸体,哈哈……」 赵飞燕闻言痛哭流涕。那种梨花带雨的美态,让刘建看得心花怒放。 「你以为我不敢吗?」刘建越发刻意地拿言语刺激她,狞声道:「朕剥了他 皮,镶在朕的天子旗上。拿他的腿骨制成骨笛,把他的头骨作成酒碗……朕要在 他的寝宫大摆筵席,让他的妃嫔全都脱得一丝不挂,在朕面前吹笛裸舞,捧巾侍 酒。哈哈……」 赵飞燕浑身发抖,眼前这男子已经是丧心病狂,虽然穿着天子服色,冠冕堂 皇,内里却如同鬼蜮,人面兽心,衣冠禽兽。 「你不是人……是妖邪……」 「妖邪?妖邪已经被朕尽诛!」刘建大笑道:「那帮太平道的妖人被朕杀得 干干净净,待朕到那个妖姬,便把她手脚砍掉,做成人彘!」 刘建口气一变,「要想保住刘骜那厮的尸身,倒也好说……」 他指了指身下,「看到这位董昭仪了吗?照她的样子做一遍,朕就让那死鬼 风光大葬。」 赵飞燕这才注意到他身下的董媛,不由羞愤欲绝。 旁边的内侍「咯咯」笑着说道:「圣上已经登基,是当朝皇帝。娘娘眼下还 是皇后,皇后给皇上侍寝,天经地义。」 另一个内侍道:「北宫可是有好几个美人儿蒙圣上恩准,允许更衣入侍,都 欢喜得什么似的,这会儿都在下面打扮。南宫里面,娘娘可是头一个。这是娘娘 的福分啊。」 这些内侍都是出自江都王邸,刘建的心腹亲信,刘建私底下的各种勾当,都 少不了他们。这会儿在旁边七嘴八舌的劝说,让她收起悲色,先下去梳洗妆扮, 再到帐内入侍。 「都住口!」成光娇叱一声。她柳眉挑起,大为不悦,那些内侍一口一个皇 后,叫得她恼怒不已。要知道,自己才是正宫。 「不用梳洗打扮。让她就在这里,当着本宫的面脱光了,自己过来。」 内侍伸手去扯赵飞燕的衣带,却被成光喝止,「让她自己脱!」 刘建道:「皇嫂刚来,不像北宫这些调教过的,未必肯听话。」 成光笑道:「若是她肯自己脱呢?」 刘建用手指挑起她的下巴,亲了一口,笑道:「若能如此,便让她先服侍朕 的爱妃。」 「君无戏言,圣上可莫要眼馋。」成光娇笑着叫来一名宫女,吩咐几句。 那宫女出了帷帐,片刻后端着一只铜盆进来,不由分说,将一盆带着冰屑的 凉水泼在赵飞燕身上。 赵飞燕衣衫尽湿,玉容一下变得雪白。 「都放开她。」成光道:「她要不肯脱,就活活冻死好了。」 内侍松开手,赵飞燕双手环抱,娇躯瑟瑟发抖。终究是严寒天气,帐内虽然 烧着炭炉,也挡不住雪水的彻骨寒意。 成光娇声道:「让她好生想想。若想不明白,就接着泼。」 刘建哈哈大笑。自己的爱妃果然好主意,让内侍动手,怎比得上皇后自己宽 衣解带来得有趣? 颜面要紧,还是性命要紧,北宫这些妃嫔便是榜样。赵飞燕虽然还在顾及体 面,但一个弱质女子,又能支撑多久? 两人把赵飞燕扔到一边,用猫戏老鼠一样的目光往后看去。刘建一边看一边 满意地点头,「这些都是刘骜的妃子?倒是有几分姿色……你,叫什么名字?」 刘建指了指后面的罂粟女。内侍上前给罂粟女解开禁制,可她张了张嘴,却 发不出一丝声音,无论刘建问什么,都是一副口不能言的样子。 内侍一连解了几次,费了半天手脚,也没让她说出话来,只好跪禀道:「她 身上的禁制颇为繁复,奴才怕是解不开。」 刘建道:「赵氏为什么能解开?」 「娘娘是弱质女流,用的禁制也简单。此妇多半是有些修为,下的禁制也多 半……多半有些不同。」 刘建只好放开。后面是蛇夫人,她手肘的箭伤一直没有处理,失血过多,此 时昏迷不醒。刘建看着她丰硕的身子,馋涎欲滴,最后还是摆摆手,让人先行救 治。 接下来的尹馥兰,禁制倒是一解就开。她是个晓事的,装出惧怯的模样,只 说自己是宫中女官,与皇后一道被劫持至此。 刘建对她的顺从颇为满意,「既然是宫中女官,可被刘骜那厮收用过?」 尹馥兰张口结舌,半晌才羞怯地说道:「用过……」 「我就说嘛!」刘建一拍扶手,「刘骜那个好色之徒,什么事做不出来?瞧 瞧,长秋宫的女官他也不肯放过。禽兽!」 成光笑道:「圣上息怒。那个死鬼收用过也就罢了,后面那个好像还是处子 呢。」 两名内侍把赵合德从蒲包里扶起身,刘建一眼看去,身体立刻酥了半边。赵 飞燕已经是国色天香,可这个不知名的少女丝毫不逊于她。纵然身上只是平民的 布衣,也难掩其倾城丽色……咦,她怎么用的是平民服饰?无妨,什么服饰都不 重要。只要自己愿意,让她穿上皇后的服饰入侍又如何? 赵合德咬住唇瓣,告诫自己一定不能哭,要勇敢。还差一点点,自己就能拯 救姊姊。 「等等!」成光忽然开口,盯着最后一个女子道:「盛姬?!」 听到这两个字,刘建一下清醒过来。眼下对他帝位最具威胁的,唯有定陶王 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 「你是盛姬!」 盛姬慢慢抬起头,望向成光。 内侍上前准备解开她的禁制,成光却喝止道:「住手!」 她目光闪烁片刻,然后嫣然一笑,娇声道:「圣上登基本是众望所归,这贱 婢偏要带个无父无母的丧门星来添乱。圣上以为,该如何处置她才好?」 刘建笑道:「看她身子颇为白晰,不如绑起来炮烙一番。」 「陛下圣明。来人啊,」成光道:「先把她舌头割了。」 一名内侍拿出尖刀,狞笑着走来。 盛姬望着刀锋,眼睛一眨不眨。 就在这时,一只白兰般的玉手夺过尖刀,接着一闪,凭空消失。 错愕间,只听一声惨叫。方才那名少女不知何时出现在赵氏身边,她握着那 柄尖刀,深深刺进一名内侍胸口。 帐内一片喧哗,下方击鼓奏乐的宫人惊叫失声,几名披着轻纱裸舞的贵人尖 叫着仓皇逃开。张恽缩着身子,眼珠四处乱转。 赵合德几乎要哭出来,她浑身都在颤抖,却没有丝毫迟疑,拼尽了全身的力 气拔出尖刀,然后一手扶起赵飞燕,挥刀割开帷帐。 「抓住她们!」刘建咆哮道。 内侍蜂拥而上。一直软绵绵伏在地上,连话都说不出来的罂粟女突然飞身跃 起,脚尖灵巧地连点数下,踏着灯盏凌空而行,转瞬跃到灯树顶端。然后双足一 蹬,硕大的青铜灯树倾斜过来,灯油瀑布般泼下。 一名内侍尖叫着向后退去,不意撞到一只木桶。桶中失血昏迷的女子忽然睁 开眼睛,一条手臂悄然探出,像蛇一样攀住他的脖颈,「格」的扭断。趁着殿内 大乱,她钻出木桶,身体贴在帷帐下方,无声无息地游了出去。 「保护陛下!」 喊叫声中,罂粟女已经看清赵合德的位置,飞身跃下。 正在帷帐外重更衣的尹馥兰眼看着灯树倒下,同样吓得尖叫不已,罂粟女一 个耳光封住,然后扯过她手里的衣物,丢给被合德扶携过来的赵飞燕。 赵飞燕浑身湿透,手脚冰凉,赵合德也不比她好多少,她半身溅满鲜血,手 指哆嗦得几乎握住刀柄。 「你的遁影术呢?还不快用!」 「我……我要行气。」 「你们两个真是没用!快走!」罂粟女左右看了看,只好拿过旁边用来点烛 的一丈红,横在身前。 她用嘲讽的口气道:「尹大夫人,你不准备走吗?打算换个主子伺候?」 尹馥兰神情尴尬。说起来服侍天子,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把她们抓住!」帐内传来一声扭曲的嚎叫,「这帮贱人!逮到她们!给朕 的犬羊配种!」 尹馥兰脸色顿变,转身就跑,连衣物都顾不上去拿,路过赵合德的时候,还 嫌她走得太慢,妨碍自己逃跑,狠狠推了她一把。 ………………………………………………………………………………… 听到动静,程宗扬从檐角小心地探出头,看了片刻,「陶五爷,你是不是逃 得太快了?这寝宫怎么还在打呢?」 「不会吧,我逃出来的时候人都快死完了,怎么还打呢?」 两人伏在寝宫后方一处偏殿上,观察动静。紧闭的殿门猛地被人撞开,一个 女子飞掠出来。大冷天气,她身上只有一条翠绿的抹胸,粉臂玉腿尽露在外,一 片白花花的rou体晃得人眼晕。尤其是胸前那对圆硕的豪乳,跑动时上下跳动,像 是要从抹胸里跳出来一样。 陶弘敏瞪大眼睛,「这是玩的哪一出?大白天的裸奔?」 程宗扬尴尬地捂住脸,毕竟是自家的奴婢,就这么被人看光了,真心有点不 合适。 陶弘敏哂道:「都是男人,你装什么正经呢?不信你瞧瞧,谁眼睛不是瞪得 老大?」 郭解那三名兄弟都瞪着眼睛,一个个看得脸红脖子粗,郭大侠还好些,但脸 上也微露朱砂之色,倒是他旁边那位怪模怪样的公子哥,神色淡定得紧,美色当 前,居然还有间心四下张望。 放着裸女都不看,陶弘敏心生佩服,「这位兄台养气工夫不错啊。」 蔡敬仲淡淡一笑,「见多了。」 陶弘敏肃然起敬,这口气,分明是御女无数,看来这位也是个会玩的。 云丹琉个反应过来,「尹馥兰!她们都在寝宫!」说着飞身跃起。程宗 扬紧追着掠出。 尹馥兰一眼看到程宗扬的身影,不由喜出望外,叫道:「主子救命!」 陶弘敏讶道:「程兄,你认识?」 程宗扬只好道:「敝奴。」 陶弘敏讪讪笑道:「难怪呢……身段不错哈。」 说话间,一名内侍像被抛飞的麻袋一样横飞出来,随即一名宫人打扮,却带 着一丝妖异气质的美妇箭射而出,目光一闪,又惊又喜地叫道:「主子!」 陶弘敏很诧异,「她这是……叫你呢?」 程宗扬咳了一声,「敝奴。」 程宗扬先一把接住尹馥兰,对蔡敬仲道:「衣服给一件!」 蔡敬仲果断道:「不给!」 陶弘敏道:「我来我来!」说着脱下外衣,给半裸的尹馥兰披上。 那件夜行衣沾满血迹,好歹能够遮羞,尹馥兰也顾不得挑剔。陶弘敏里面是 一件皮制的贴身护甲,皮甲表面遍布符纹,微微闪动着暗蓝色的幽光,一看就是 难得的好物,但面积不大,只够护着胸背要害,大半个膀子都露着。 程宗扬笑道:「五爷好心肠。」 「年轻,火气壮。」 话音未落,又一名宫装艳妇从寝宫杀出。她容貌妖艳,出手却极为毒辣,专 往眼睛、鼠蹊、肾囊等要害处招呼。为了逃生,她生生抠出一名内侍的眼珠,然 后趁机从阶上跃下。 落地时,她踉跄着险些跌倒,随即看到程宗扬,伸手叫道:「主子救我!」 陶弘敏震惊了,「她也在叫你?」 程宗扬只好又吐出那两个字,「敝奴。」 陶弘敏一脸难以置信,「哥,这皇宫是你家的?」 「你觉得会吗?」 「那怎么都是你家的奴婢?」 「我还奇怪呢。我的奴婢怎么都给收宫了?」 两人说着话,手上也没闲着,上前接住罂奴。罂粟女身上倒没什么伤势,只 是虚脱得厉害。她吃力地说道:「合德还在里面!」 第八章 殿内已经冒出滚滚浓烟,程宗扬飞身跃上长阶,落地时揽住蛇奴的腰肢,抖 手掷出,「老蔡!」 蔡敬仲张开双臂,跟蛇夫人抱了个满怀,顺势一搂,手掌抓住她的丰臀。 「你往哪里抓!」 蔡敬仲一脸死相地说道:「rou多的地方,稳妥。」 蛇夫人火冒三丈,劈手给了他一个耳光,「你这种下三滥的登徒子,姑奶奶 见得多了!」 蔡敬仲把她丢开,拿扇子指着她,沉声道:「你,会后悔的!」说着抖开折 扇,傲然扇着风,一副清者自清的姿态,不屑再跟她争辩。 蛇夫人看着他唇上的小胡子一翘一翘,着实觉得扎眼,狠狠啐了他一口,然 后转过头,正看见云丹琉笑谑的眼神。 自从主人答应云丹琉把自己收作奴婢,蛇夫人已经以云大小姐的贴身奴婢自 居,当即告状道:「他敢摸我!」 「我都看到了。」云丹琉笑道:「这事是你的不对,一会儿可要记得向蔡公 子道歉。」 蛇夫人目瞪口呆。 殿内浓烟四起,重重帷幕遮掩下,宛如迷宫。赵合德一边咳嗽,一边四下寻 觅路径。她被尹馥兰推了一把,跌倒在地,等拖着姊姊爬起身,却发现自己迷路 了。 那些帷帐上绘织着华丽的图案,山林、飞泉、白鹿、仙鹤……栩栩如生,看 得人眼花缭乱,让她辨不出身在何方。试着弄破帷帐,外面还有一层,再破,还 有。她来回走了一阵,不但没有找到出口,反而撞上一群追来的内侍。 幸好在卓教御指点下,她行气速度快了许多,再次施展遁影移形,才逃脱出 来。赵飞燕的湿衣没有换掉,一直在瑟瑟发抖。合德抱着姊姊的手臂,半边衣衫 也被雪水打湿。 赵飞燕咳嗽着说道:「看殿顶……」 赵合德无奈地说道:「看不到了。」头顶全是烟雾,什么都看不清楚。 焦糊味越来越浓,隐约能听到火苗升腾的声音。赵合德赫然发现,四周都闪 动着火光,自己不知不觉中走到火海深处,已经无路可去。 「不要走了。」赵飞燕坐下来,「我也累了。」 赵合德像小时候一样,伏在姊姊膝上,泪水涟涟地说道:「都是我没用。」 「要不是你,我们也没办法从那个禽兽手里逃脱。」赵飞燕揽着她的肩膀, 将meimei抱得更紧一些,柔声说道:「真没想到,我们姊妹今日能死在一处。这样 携手共赴黄泉,我已经很满意了……」 赵飞燕轻叹道:「可见上苍待我们不薄。」 赵合德破涕为笑,「姊姊,来生我还跟你当姊妹。」 「好啊。」 「你不要再当皇后了。」 「好吧。」 「不许你再抛下我。」 「那你也不能抛下我。」 「拉勾!」 两女手指勾在一起,然后笑了起来。 远处传来几声金铁交鸣,接着一声娇叱,听起来分外耳熟。 赵合德直起身子,「是大小姐!」 她心里升起一丝希冀,可搏杀声渐行渐远,直至微不可闻。 正当她重新陷入绝望的时候,「呼」的一声,燃烧的帷帐被劲风劈开。一个 人影疾掠过来,然后猛地停住脚步,随即转身,展臂将她们两个抱了起来。 赵合德又惊又喜,「公子!」 「程大行!」 「咳!咳!别说话,我带你们出去!」 程宗扬旋风般闯出寝宫,一边发出一声龙吟般的长啸。 云丹琉闻声从殿中掠出,刚踏出殿门,一根梁柱便从半空堕下,轰然一声, 溅起无数火星。 程宗扬长舒了一口气,将两女放下。就这一下,他便清楚感应到,十数道死 气同时升起,紧接着被自己的生死根吸收。 陶弘敏迎上来道:「这也是你的奴婢?」 「睁大你的狗眼,这是皇后!」 「哎哟,连皇后你都抱上了,还说不是你家的?」 「闭嘴!」 云丹琉脸色很难看,刘建等人都已经逃之夭夭。她只找到因为昏迷而窒息的 盛姬。不过她在殿内撞见几具裸尸,都是被拷掠而死的宫人,死状惨不忍睹。假 如自己没能从闻清语等人手中逃脱,下场可想而知。 在火场中待到此时,赵氏姊姊居然幸运的毫发无伤,只是吸入不少浓烟,都 有些咳嗽。而赵飞燕身上的水迹被火一烘,倒是干了不少。 陶弘敏道:「里面还有皇后没有?我也救个出来。」 他对汉国皇权的霸道殊无好感,今日又诸事不顺,心里正没好气,忍不住出 言调笑。那个小美人儿却乖乖答道:「没有了。」 陶弘敏来了兴趣,「没有皇后,有个妃子也行啊。」 「我不知道她们有没有逃出去。」 程宗扬忽然提高声音,「真的假的?」 他以为寝宫内是剑玉姬等人,听罂奴一说,才知道剑玉姬根本不见踪影,而 刘建透出的口风,似乎已经与剑玉姬翻脸。 「饶命啊,大爷!」一名内侍被郭解提着过来。他身上的乌衣被火星烧出几 个大洞,这会儿趴在地上,战栗不已。 「再乱叫,就把你脑袋割下来当球踢!」 程宗扬一句话吓住那内侍,然后仔细问起宫中的变故。 他越听越心惊,刘建竟然和剑玉姬翻脸,甚至狠狠坑了苍鹭一把,使得他兵 败身死——刘建敢跟剑玉姬决裂,程宗扬并不算太意外,那厮本来就是个猖狂自 大的家伙。与其说他有胆量,不如说他是不知天高地厚,根本不知道剑玉姬有多 厉害。 问题在于成光,她不是黑魔海的御姬奴吗?怎么会与刘建合谋反叛剑玉姬? 难道她是假的?剑玉姬又在玩什么阴谋?没道理啊,苍鹭显然是黑魔海精心 培养的兵家,这种人材黑魔海有没有第二个都难说,怎么可能白白牺牲掉? 程宗扬忽然道:「陶五,你最后一次见到剑玉姬是什么时候?」 陶弘敏想了一会儿,「黎明前后。」 「你们动手的时候没看到她吗?」 「没有。」 程宗扬心头狂跳,这不会是演戏,剑玉姬肯定是出了什么意外,以至于连成 光都无法约束。成光身为御姬奴,肯定是嗅到什么味道,才突然反叛。 如果能摆脱剑玉姬的束缚,成光的反叛几乎是必然。毕竟在剑玉姬手下,她 永远都只是个奴姬,而没有了剑玉姬,她就是真正的皇后。 赵飞燕等人的遭遇更是奇怪,她们已经被闻清语等人劫持到北宫,而闻清语 等人竟然莫名地扔下她们,消失无踪——有什么能比赵飞燕这位皇后更重要? 盟友倒戈,刘建反水,苍鹭身死,程宗扬赫然发现,剑玉姬的处境比自己也 好不了多少,甚至更惨。至少自己的盟友还算靠谱。 剑玉姬会出什么意外呢?程宗扬想不明白。她好端端在吕雉的寝宫里面,却 突然对陶弘敏等人痛下杀手,然后连面都没露,就一去不返?她去哪儿了? 由剑玉姬安排刺杀吕雉的刺客全都黑衣蒙面,连陶弘敏也不知道是哪些人。 目前可以断定的,至少有龙宸和晴州商会两家。黑魔海只有剑玉姬和齐羽仙 两个人,她们竟然还主动出手,简直是在发疯。 会不会她在冲突中被人杀死了?可这也太儿戏了吧!以那贱人精明狡诈,怎 么可能会在没有把握的情形下出手?说实话,陶弘敏能逃出来,就已经让自己很 惊讶了。以剑玉姬行事的周密,陶弘敏应该连殿门都出不去,就被砍死了,别说 还能背着人逃跑。 如果说剑玉姬另有要事,才匆忙离开,程宗扬不知道,有什么事情会比汉国 的帝位更重要。 程宗扬正在伤脑筋,蔡敬仲凑过来,用扇角推了推墨镜,低声道:「杀皇帝 你给多少钱?」 「啥?」程宗扬一时没有听懂。 「你开价,我追上去把刘建杀了。」 程宗扬怔了一下,猛地一拍大腿。暂且不管剑玉姬去了哪里,是不是有什么 阴谋诡计,最要紧的是把汉国的帝位拿到手。如今势力最庞大不是别人,正是刘 建。而眼下就是一个诛杀刘建的大好机会! 「你还啰嗦个屁!追!」 刘建等人仓皇从寝宫撤出,裹胁着一众宫眷,移往永安宫。但很快他就发现 不对,竟然有人在后追赶。 「是刺客!诛之!朕重重有赏!」 内侍们纷纷转身,迎向刺客。 一道匹练般的刀光闪过,最前面三名内侍瞬间变成十几截,飞得到处都是。 一名年轻人手持双刀,犹如杀星下凡,直闯过来。后面一人身着妖服,打扮 跟妖精似的,旁边一名其貌不扬的布衣汉子,还有一名英气逼人的武士。迎上去 的内侍仿佛纸片似的,被他们一扫而开。 刘建头一次看到这么猛的刺客,不由惊得魂飞魄散,一迭声催促御驾速行。 程宗扬把赵氏姊妹和盛姬交给几名侍奴照看,自己与云丹琉、郭解和蔡敬仲 一起狂追。时机稍纵即逝,他索性不再掩饰行踪,明目张胆地追杀过来。 程宗扬也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追上刘建,要怪只能怪刘建太讲排场,他好不容 易捞到天子之位,在宫内出行也用上了天子仪仗。天子御驾单驭马就有六匹,可 各种仪仗摆出来,再多两匹马也走不快。 这些内侍手底稀松,程宗扬毫不留情,双刀如猛虎扑出,大开杀戒。郭解倒 是没有多伤人命,他迈开大步,一路行来,上前拦截的内侍碰到他的衣角就被震 开。蔡敬仲是能省事就省事,紧挨着郭解,除了摇摇扇子,手都没怎么动。显然 杀这些内侍没钱可拿,蔡爷懒得费力气。 御驾穿过廊桥,永安宫已然在望,可后面的刺客越追越近。按目前的速度, 车驾赶到阶陛下,差不多正好追上。刘建一边频频回首,一边连声催促。在他身 后,天子仪仗扔了一场,内侍们簇拥着御驾一路狂奔,他还觉得太慢。 忽然刘建眼睛一亮,看到永安宫西侧一片白茫茫的雪原。刘建索性从车内钻 出,跃上一匹御马,拔出天子剑,斩断缰绳,纵马往西奔去。 雪原无遮无掩,正适合纵马狂奔。只要甩开这些刺客,带回朕的大军,立刻 就要这些逆贼的好看!刘建恨恨想道。 程宗扬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看着刘建像条丧家犬一样往西奔去。别人可能不 熟,他可是知道的,那地方看着像雪原,其实是个大湖。刘建一头扎进去,不淹 死也得冻死。 出乎他的意料,那厮居然没沉!湖面冰层冻得结结实实,刘建的御马装了防 滑的蹄铁,不但没有踏碎冰层,反而越奔越快。 真要让他逃出去,自己这帮人可就危险了。程宗扬飞身掠上冰湖,他没有用 什么踏雪无痕的功夫,而是足底贴住冰面,双膝微弯,双刀一左一右反握手中, 刀尖一点,便滑出数丈。 宫中的御马自然神骏,这时撒开了飞奔,更是快如疾风。众人原本没指望程 宗扬能徒步追上,可没想到他摆出那个古怪的姿势,竟然快逾奔马,如同流星般 在冰面上呼啸而过,离刘建越来越近。 陶弘敏双手拢到嘴边,叫道:「程哥!太帅了!」 云丹琉双眸闪闪发亮,一时看得入神,险些被人砍中,还是郭解伸臂一拦, 将长刀磕飞。 赵合德张大美目,她从未见过人的速度能这么快,简直就像贴着冰面飞翔一 样轻快。赵合德心头鹿撞,等回过神,正看到姊姊的目光,玉颊顿时红了。 刘建听到叫喊声,回头一看,不由慌了手脚,他急忙拨转马头,试图重新奔 回永安宫。程宗扬身体微斜,弄出一个巨大的圆弧,脚下溅起重重雪浪,往刘建 马前截去。 眼看着离刘建只余丈许,程宗扬犹豫着要不要掷刀把刘建砍下来算完,突然 一声巨响,身前的坚冰轰然破碎。一道身影从湖中飞出,刚跃出冰层,背后便张 开一双修长的羽翼。 程宗扬收势不及,大叫一声,「干!」直接撞了上去。 那人羽翼还没举起,就被程宗扬撞到身上,两人同时落入水中。 吕雉美艳的面孔有些扭曲,刚刚张开的羽翼被冰水浸湿,变得沉重不堪。程 宗扬也在意外,有没有这么巧啊? 激荡的湖水中游出一个娇小的身影。小紫挥出紫鳞鞭,缠住吕雉的脚踝,娇 笑道:「跑不了呢。」 吕雉被紫鳞鞭一扯,身不由己地往下沉去。 若论修为,吕雉还在小紫之上,可惜她本应该是飞舞在九天之上的凤鸟,此 时以己之短对敌之长,纯属自寻死路。只勉强挣扎几下,就被以水为生的小紫玩 弄于掌股之上。小紫游鱼般兜着圈子,无论吕雉怎么挣扎,都被她轻松困住。 程宗扬帮忙堵住吕雉的去路,跟死丫头厮混这么久,他也很下了一番功夫苦 练水性,已不再是当初的三脚猫了。 最幸运的要数刘建,冰面破裂的声音不断响起,在他身后形成一道数十丈长 宽的断层。能清楚看到,冰层与湖面之间有一人多高的空间,吕雉也正是藉此, 在破冰而出之前,就抢先张开双翼。刘建以毫厘之差跃过破裂的冰层,甚至连水 都没溅上几滴。他惊魂甫定,看着几个人全都掉进水中不见踪影,不由大喜,高 叫道:「天祐朕德!朕乃圣天子!气运加身!水火不敢相犯!哈哈哈哈!」 刘建猖狂的叫声,程宗扬在水下也听得清清楚楚,可没空理会他。自己还以 为死丫头追着吕雉去伊阙,没想到她们竟然会回到永安宫,而且还会在湖底。吕 雉不傻啊,怎么会使出这种昏招?她去伊阙,说不定还能拉出一支救兵,留在宫 里又能做什么? 吕雉还在试图飞上水面,但缠在她脚踝上的紫鳞鞭越收越紧,任她施尽手段 也无法摆脱。 小紫游了过来,在程宗扬身边打了个旋,将紫鳞鞭塞到他手中,「大笨瓜, 别让她跑了。」 程宗扬没有死丫头在水中说话的本事,只能点头。 小紫纤腰一折,翻身往吕雉游去,绕着她轻盈地打着转,不时攻出一招。水 中游斗,十个吕雉加起来也赢不了小紫,她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弱,脸色也越来越 难看,最后被小紫一指点中膻中xue,身体顿时瘫软下来。 「啵」的一声,程宗扬透出水面,大口大口喘着气。虽然钻出水面,可还是 在水底,眼前是一个倾斜的石窟,岩壁看不到任何斧凿的痕迹,如同天然生成。 朱老头和曹季兴坐在岸旁一块岩石上,手边放着一只葫芦,两只酒盅,还有 一把用油纸包着的蚕豆,两根大葱。两个老东西嘬口小酒,抛颗蚕豆,再嘬口小 酒,啃口大葱……小贱狗蹲在旁边,尾巴跟旗杆一样,摇来摇去。 「我就说嘛,紫丫头还能叫她跑喽?」朱老头嘬了口酒,眯着眼睛道:「大 爷早就算准了,紫丫头今日鸿运当头,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净吹牛。」小紫跃上岸,将吕雉从水里拖出。 「咋是吹牛呢?星象占卜,那是大爷的拿手本事!不信你问问小程子,大爷 是不是给他算过?」 「是,咋不是呢?」程宗扬道:「你要不是算过,能这么准弄个坑,让我掉 进来?」 他没再答理朱老头的扯淡,对小紫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小紫晃了晃紫鳞鞭,「这你要问她了。」 吕雉不知被小紫用什么手法制住,她浑身是水,狼狈不堪,但傲气尚存,闻 言只冷冷一瞥。 朱老头嚷嚷道:「大爷掐指一算,就知道她躲在这地儿。瞧瞧,瞧瞧,算准 了吧!我说那谁……」他用下巴指指吕雉,「你也别哭。我早就算过,你命中有 此一劫!卦辞是咋说的来着?凤凰变成落汤鸡——反正掉水里你就得倒霉。」 吕雉对他的恨意早已深入骨髓,目光森冷地盯着他。 老东西被千夫所指也没楚过,这点目光他压根儿就没当回事。 「嘿,你还不信?我给你算算啊。」朱老头煞有其事地掐着手指,一边仰脸 看着头顶。 「打住吧。」曹季兴道:「你咋不说给我算的呢?」 朱老头连连咳嗽,「不说了,不说了。」 「别啊。」打脸这种事,程宗扬向来喜闻乐见,尤其是打朱老头的脸,那才 叫个有益身心,娱人娱己。 「曹老,朱大爷给你算的什么?」 「你猜。」 「这我哪儿猜得出来?」 「聪明!」曹季兴竖起大拇指,「询哥儿给我算的那命,只有一种人能猜出 来。」 「什么人?」 「缺心眼儿的呗。」 朱老头扯着他道:「喝酒!喝酒!」 「对对,」程宗扬拿起酒葫芦给曹季兴倒上,「边喝边说。」 曹季兴抿了口酒,「询哥儿给我算的是……」 朱老头把半截大葱塞到曹季兴嘴里,「吃!」 曹季兴一边嚼,一边含糊说道:「……皇帝命!」 朱老头道:「咋就堵不住你那嘴呢?」 程宗扬摸着下巴道:「曹老,我冒昧问一句,你那啥……割了?」 「割了啊。打小就割了。」 「真割了?」 「真真的。」 程宗扬长叹道:「别说,还真够缺心眼儿的。」 给一个太监算出来皇帝命,正常人都干不出来这事。 「咋缺心眼儿了!」朱老头道:「我算得准准的!是你没活对。一把年纪, 全活狗身上了。」 「我倒是不想活狗身上。哥,你有路子吗?让我也当回皇帝。」 雪雪「汪汪」叫了几声。 朱老头瞪着眼道:「叫啥呢?缺你吃的了?」 小紫过来抱起雪雪,笑道:「它说它也要当皇帝,问大爷有路子没有?」 「把它炖了!给大爷补补!」 「行了,」程宗扬道:「大爷你是皇帝命对吧?曹老也是皇帝命。我呢,大 爷说了,也是天命在身。得,这一圈坐仨皇帝了。这皇帝命是地摊摆着卖的吧? 烂大街了都。「 「你不一样,」朱老头郑重其事地说道:「正经的天命所钟。」 「让你说得我都心动了。可惜我没这胆子。」程宗扬道:「这几天洛都死了 多少人了?为了帝位,杀了一个天子,三十多名两千石,北军八校尉死了六个, 数千军士喋血宫中,宫人内侍死伤无数。更别说还先烧了武库,接着烧了南宫的 崇德殿和平朔殿,又烧了永安宫的太后寝宫……」 小紫笑道:「程头儿,你的圣人气又发作了。」 「我只是觉得死的人已经够多了。太后娘娘,你觉得呢?」 吕雉冷冷道:「犯上作乱的逆贼,全死完也不嫌多。」 「要说犯上作乱,你们吕家才是正经挑头的吧。你以为我不知道天子是怎么 死的吗?」 「要给天子报仇吗?」吕雉冷笑道:「那你杀了我吧。」 「我说过,弄清真相之前,我不会杀你。」 「真相很重要吗?」吕雉轻蔑地说道:「不过是各有所图而已。」 「你们这些贵族是不是当贵族当得太久了,一点都不把我们这些平民放在眼 里啊?」程宗扬道:「你以为你只是输给几个对手吗?」 「不然呢?」 「其实你们是输给了人心。」 吕雉放声笑道:「哀家真要看不起你了。程公子年纪轻轻就能掀动风云,我 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原来见识如此短浅,说什么人心,连太学那帮不知 天高地厚的书生都不如。」 程宗扬无奈道:「你非要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 小紫眨了眨眼睛,「程头儿,你为什么要跟她斗嘴呢?」 程宗扬用吕雉方才的口气道:「不然呢?」 「方法有很多啊。」小紫道:「比如用你的大roubang彻底征服她。」 「咳!咳!咳咳!」程宗扬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果断转移话题,「你们一直追到这里来的?」 「是啊。这个长翅膀的太后最会骗人了,兜了一圈,又悄悄飞回来,躲在湖 水下面的洞窟里。要不是雪雪,差点就被她骗了。」 雪雪「汪」了一声,对女主人的夸奖十分得意。 程宗扬扭头道:「大爷,你刚才不是吹了半天,说是你算出来的吗?」 朱老头道:「也有狗的事。」 这老东西的脸皮真是厚到突破天际了。 程宗扬心下不禁起疑,吕雉没有去伊阙找她最后的救命稻草,反而又跑了回 来,难道这座位于水底的洞窟有什么古怪? 他忽然一怔,吕雉不是头一个举止反常的了,剑玉姬的举动同样蹊跷。剑玉 姬在太后的寝宫失踪,几乎同一时间,已经逃离北宫的吕雉又冒险返回,这之间 有什么关联? 程宗扬有种感觉,自己已经触摸到了谜底。一切的关键,就在自己触手可及 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