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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犬吠

    

15 犬吠



    饮花将巢落在清觉寺里,年节时找上门的活计不多,难得清闲一段日子,等来了正月十五。

    元宵这日的庙会是圩乡老少皆喜的去处,灯笼从清觉寺的山道就开始悬着,到了山脚,就陈列起卖各种小玩意儿的摊位,往外延出长长的一条路。

    饮花许久没出山门,也着实闷得慌,便约寂行去逛上一逛。

    可来得不巧,有人来请寂行诵经超度,饮花索性跟着,打定主意待结束就将他挟去赏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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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生者是位老太太,事主是其独子,看着年纪不是很大,约莫不惑之年。

    陈水生还在亲人骤然去世的悲痛中,路上向二人哭诉道:我父母老来得子,本该到了享清福的时候,谁料父亲前年去了,母亲竟也

    阿弥陀佛,寂行安抚道,祸福难料,施主请节哀。

    饮花附和着安慰了一句。

    这段路途有些不平,寂行小声提醒:小心。

    饮花:嗯。

    话音刚落,便听砰地一声。

    饮花吓了一跳,却见在前头领路的陈水生摔了一大跤。

    两人正欲去扶,那人忽然一拳捶在地上,忿忿骂道:说来说去还是那个老不死的错!

    寂行手一顿,接着去搀他。

    饮花在一旁问:可还好?

    陈水生垂头看着手,上面沾了泥,他也不擦,只渐咬紧了腮帮,似是在忍耐着什么,半晌才从牙关里吐出话来:我母亲,就是在去给那个老不死的上香回来路上,这么摔没的

    饮花刚想打听老不死的是谁,寂行就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看过来,到嘴边的话便立时被咽了回去。

    虽没有主动问,陈水生在路上还是将来龙去脉告知了二人。

    当朝奉行佛法,大大小小的寺院不少,清觉寺是这处最大的一间,而圩乡在几十年前还有几间小庙。香火总有错落,为保生存,它们都陆续选择并入大寺。

    只有一个和尚例外,现今已无人知其来处。

    他在圩乡边上盖起间小庙,说是庙宇,其实不过一间草屋,后来有了乡亲的帮忙,才砌起了稍微像样些的屋舍。

    没有晨钟暮鼓,没有大雄宝殿内的那般金身佛像,他只守着一尊小佛像,日日准时进香、诵经。

    他没什么香客,只有周遭图便利的百姓,或是一些年长的,不太能爬得上山的老人家会来这里,来来去去就那么些人,一来二去便成了熟识,陈水生的母亲算是其一。

    转眼就是几十年。

    后来老和尚故去,一个野僧,无人替他料理后事,陈母连着其他一些老太太顾念情谊,叫了家里的子孙将他下葬。也只有她们,年年都记得去给他上柱香。

    那些个老太太一个接一个都走了,只剩我母亲还在,她这几年慢慢糊涂了记不清事,却总记得要去给那老和尚上香,陈水生推开大门,带着他们进了院子,到了。

    远远就听见有犬吠声,开了门声音就更清晰。

    院中有只没栓上绳的黄犬,见了她们就越发狂吠得厉害。

    闭嘴!陈水生呵斥道。

    黄狗被训斥了,犬吠声闷着,好似成了低低的呜咽。

    饮花不动声色往寂行身后躲了躲,得来他一个细微的侧目。

    饮花没放过他微勾的唇角,小声肯定道:你笑我。

    寂行:嗯。

    轻易承认,倒教人不好兴师问罪。

    饮花正气闷,寂行已经抬脚朝堂屋走去,她赶忙把气憋回去,紧跟在寂行身边,生怕那狗追来。

    遗体正放在堂屋里停灵,脚头点着一盏长明灯。

    是个心地良善的老人家,走得却潦草了些,饮花心中唏嘘,跟着寂行向遗体行了个礼。

    陈水生问:师父,现在开始吗?

    寂行视线扫过屋子。

    前日民间开始上灯,陈家祭台正靠墙摆着,上头陈列着几块牌位,前面燃着烧了半截的香。

    近里屋的地方还支了张矮桌,错落放着几个餐碗。

    他眉头一皱,示意道:烦劳施主先撤去荤盘。

    陈水生连连称是,索性将整张桌子都端进了里屋,随后搬了张矮凳来欲放在寂行身后:师父坐。

    不必,饮花拦住,道,取蒲团来便好。

    陈水生动作一滞,面色尴尬道:家中没有这物

    饮花惊奇道:令堂常礼佛,怎会没有?

    他干笑两声:老和尚害死了我母亲,跟他沾边的东西不吉利,我便丢了。

    饮花神色僵住,下意识看了眼寂行。

    不必了,寂行忽然开口,都先避一避吧。

    陈水生言语不敬情有可原,可当着和尚的面骂和尚,又随意处置佛家之物,寂行说不得,饮花却看他不惯,便对他道:咱们出去吧。

    好好好!

    饮花跟在他后面出去,并替寂行将门关了。

    陈水生挽着裤腿道:我地里还有农活要做,小佛主请自便。

    好。

    你跟不跟我去?

    饮花正好回头确认门是否关好,听闻这句啊了一声,转身却发现这话是他跟狗说的,顿时缄默。

    精瘦的黄狗晃了晃尾巴,响亮地叫了几声。

    去啊,行!

    陈水生扛上锄头,冲那狗招呼一声,谁料它竟突然上来咬住了他的裤腿。

    畜牲!松开!

    狗咬得很紧,低低的犬吠同时在喉咙里滚。

    饮花想帮忙,又不敢上前,刚想拿根棍子将其赶走,却见陈水生一脚将狗踹开。

    这该是黄白杂色的犬,而眼下仰卧在地,腹部的毛发染得净是脏污,隐约可见原本的白色。

    它很快翻过身来,又跳过来咬住陈水生的裤腿,陈水生边骂边踹它,它就又咬上来。

    饮花问:它平日也是如此吗?

    不是,以前都很乖,也不怎么叫,陈水生甩不开它,欲换锄头来杵,不耐烦道,就这几天才变得这么不听话。

    别!饮花见他锄头柄要落下,连忙阻拦,事出反常,您今日还是不要再出门为好。

    小佛主说的这是什么话?庄稼人不种地,还怎么过日子?

    饮花没有来得及辩驳,忽听得身后的屋子里传来什么东西摔落的声音。

    她忙推开门,寂行背对着她站着,目光落处是不远处祭台前的地面。

    而地上躺着的,是几块陈家祖先的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