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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陈尚书,招手让王鉴把他带回家的公文都取出来。 他从里头翻出一叠纸稿。 “各州总数我都抄了,还有具体存粮的种类和数额。” 裴月明坐直,接过那叠纸稿。 萧迟说:“账目核对葛贤他们还在做,但应该不会有多少出入。” 归档的账目肯定是平,秋收后的核查才过了一个月,两道也没什么天灾**,各州储粮量不会出现什么大变化。 萧迟抄下来这个和最后结果也差不了什么,商量各州调征的具体数目,在这基础上就可以进行了。 “我们先草拟一个大致比例,而后再在这个基础上进行调整确定?” 萧迟同意,他想的也是这样。 他吩咐王鉴:“赶紧的,把舅舅送来的册子都搬过来。” …… 夜阑人静,窗外簌簌雪声,楠木立杆绢灯内的台烛挑得明亮,两张楠木嵌瓷方案拼成一张大桌,萧迟和裴月明正盘腿坐在桌旁的炕上。 “安州,地阔平坦,又有盘水穿行而过,素来富饶农获甚丰,今年也没有干旱和发水,收成应和旧年持平的。” 萧迟低低的说话声。 他手里拿着一卷册子,是安州地理志,段至诚一并送过来的。 淮南道文风甚盛,山南东道人口稠密,两地历年考出不少进士进入官场,永城伯府门下自然也有。这些官员对家乡了解自不用说的,对州长官也是认识的,无他,能中举的都研究过刺史偏好饮过鹿鸣宴,中进士后回乡祭祖更肯定会登门拜访。 这些年下来,当年的刺史有的换人,但也有还在的,又或许平调到其他州的。 永城伯府树大根深,抓紧去办,即便时间紧,也能了解不少两道州府刺史的为人性情。 再去吏部调了刺史们的履历,加上裴月明早上命人去崇文馆取的诸州地理志,评估分析的基础凑出来了。 安州现任刺史吴槐,裴月明翻开履历:“这人是建安七年的进士,布衣出身,留京三年后外放淮南道,最初是扶昌县令,一任三年考评皆优,右迁下州宾州刺史,连了两任,再擢掌上州安州,现在是第二任,考评一直都是优。” 平民出身不满四十,这仕途非常顺遂了,裴月明再翻开自己特地做了书签的纸稿,这是认识吴槐的官员口述的评语印象。 “哦,这吴槐中进士当年得座师赏识,许嫁了女儿,不过这吴槐风评不错,赵氏多年无子他也未曾纳妾,一心相待,三旬过半,也就是前年,才终得一子。” 萧迟说:“这吴槐是个谨慎的。” 裴月明赞同,长情不长情,好色不好色,这个说不好,但谨慎性格是能确定的。行走官场除了能力,关系也非常重要,这样的态度,换了她是岳家也很满意,自然是要一心提拔的。 “那么说来,安州储粮很可能比上报的数目要富余一些了。” 裴月明细细翻看有关吴槐评述,又重新看了一遍他的履历:“……咦?你看!” “建安十八年,吴槐时任宾州刺史,当年宾州遇蝗灾,颗粒无收,吴槐果断先开仓救济灾民,立大功,陛下口谕褒其功,擢安州刺史。” 古代通讯交通都不行,来来回回耗了不少时间,蝗灾影响很大,一州农户百姓,他供吃供了一个多月才等到救灾粮,但他也凭着州粮仓顺利扛过去了。 萧迟已翻当年宾州仓的户部存档,裴月明立即提笔算了算了,果然,按存档数字是没法撑住的,这吴槐果然是少报了。 “基本可以确定了,那这安州咱们该多调一点,……三万石?” “唔,可以,栗一万石,麦两万石,……” …… 晕黄明亮的烛光,簌簌雪声,暖阁内的炕上,二人凑在一起低声商量,很专心,头挨着头,边说边书写。 王鉴挥了挥手,让上茶的小太监不要进来,他轻手轻脚退了出去,轻轻把门掩上。 “王爷爷,咱们不给主子上茶吗?” 那夜宵呢?要不要?从天擦黑到深夜,都小半宿了,膳房刚还使人来打听呢。 “去去去!” 王鉴压低声音:“主子们办正事呢?哪像你一天到晚净顾着吃喝,赶紧走别嚷嚷!” 王鉴挥手把小太监撵了,自己亲自守门。 白雪纷飞,晕黄烛光从暖阁窗纱滤出投在廊下,耳边主子们时不时的低低说话声, 一阵冷风灌进来,他缩了缩忙按紧帽子。 …… 风雪渐大,外头“格拉”一声树枝吹折的脆响,裴月明这才醒过神来。 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一看滴漏:“……都子初了?” 十一点多了,在这个凌晨三四点起床上朝绝对是深夜,连续用功了六个小时,她哈欠连连:“赶紧睡吧,明日还得早朝呢。” 伏案久了,这腰一直起来就格拉格拉响,裴月明嘶一声,锤了几下站起身。 “你先睡吧。” 萧迟还在伏案写着,没抬头:“我把这点写了就回。” “行,那你快些,不要太晚了。” 差事重要,休息也重要,不然精力跟不上效率反而要低了。 裴月明披上斗篷,要回去了。 “咿呀”一声门响,脚步声渐行渐远,萧迟抬头瞄了眼,继续写。 写了一段,写好了,他搁下笔,却没马上起身。 王鉴都把斗篷抖开了,不解:“殿下,……” 萧迟摆摆手,王鉴只好把斗篷挂回去,拧热帕子给主子敷手腕:“殿下,这都夜深了,明儿还得早朝呢,……”怎么不赶紧回去歇? 萧迟斜了他一眼,“就你话多。” 王鉴只好闭嘴了。 萧迟又等了等,大约一刻钟上下,他才起身登轿。 回嘉禧堂,灯果然吹了,裴月明已睡下,就留着床廊外的一盏留烛。 他略略梳洗,吹了烛火,这才轻手轻脚撩起帐子上床。 ...... 其实萧迟是有点不好意思,现在他磕磕绊绊倒是能睡了,但他大男人一个,得靠个小丫头片子用旧的床帐衾被才能睡着,这委实有点太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