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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由笑了,将碟子往她那边推了推,劝道:“陛下且少用些。” 苏凝绿瞧见他笑,便什么气都没有了,何况原也不是真的生气,嘴上却凶巴巴地道:“可不是朕没变,是谢太傅没变,从朕五岁开始,管到现在。” 谢淮当初刚刚开始教小皇帝的时候,也是同崔平见过几面的,听小皇帝如今半是埋怨半是撒娇的一席话,只面不改色,淡淡地冲着崔平点了点头,算是见过。 崔平见二人亲昵,心中酸涩,这么多年,再是冷心冷情的人也该被焐热几分心肠,可庆明待他,着实是太无情了些。 “崔副将近来可还安好?”苏凝绿说,“朕听说你父亲如今正四下活动,想要救你出去。长公主府那头反倒不甚有动静。” 这话其实是故意挑拨。庆明如今刚刚被查出有了身孕,满府上下手忙脚乱,自顾不暇,哪里还能想起他来。 崔平也心知肚明,这就是她在挑拨,可又没法不上钩。苏凝绿比起大部分人都知道他平日是如何尽心尽力地对待庆明,如今在她跟前这样狼狈,已是折损了他的大半骄傲了。 他这些时日在牢狱之中,虽然没有受苦,但到底是世家子弟,牢房的逼仄潮湿,发霉的饭菜,说话没有好气的衙役,也足够给他留下不好的回忆了。 崔平没有等到女帝叫起,便一直伏身跪着,只是道:“罪臣无需陛下挂心,只是仍有疑惑,想叫陛下解答。” 谢淮知道他会问什么,这也恰恰是他想问的,于是抬起眸子瞧向苏凝绿。 苏凝绿被他盯着,倒仍然是从容淡然,“问。” 崔平道:“如今已经得知,当初长公主殿下送出密信,乃是说明了密道之事,而后此事泄漏为突厥所知,如今方能悄无声息地越过先头诸州直指凉州,可陛下为何如此断定必然是自长公主这一侧泄漏了军机,而非是驻守凉州城的裴将军呢?” 这话却是问到点子上了。 女帝当时直接问责于庆明,庆明被逼得手忙脚乱,碍着压力不得已推出了崔平,甚至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苏凝绿微微笑起来。 小皇帝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奶声奶气的孩子了,笑起来便也端庄娴雅,同她两个皇姐面容有几分相似,可唯独一双眼睛最是清亮,像能看透一切,“这时候了,崔副将还怕我冤枉了庆明?” 崔平道:“罪臣不敢。” “那太傅说呢?”苏凝绿又笑吟吟瞧向另一人。 谢淮垂手站在她身侧,神情平静。 她对着崔平乃是一脸端庄,唯独对着他会显露几丝端倪,满眼都写着“快来问我”的得意劲儿,谢淮无奈地摇摇头,忍住了伸手弹她一记的冲动,好脾气地道:“陛下做事情,自然是有自己的缘由的。” 苏凝绿满意地道:“既然你们都诚心诚意地发问了,那朕便告诉你们——朕之所以笃定细作出在庆明府上,乃是因为,裴清压根就没有收到庆明的信。那封信,只怕是被中途动了手脚,直接送到了突厥人手中。” 谢淮一怔,旋即明白过来。 也难怪,他们的动作竟然能那样快,几乎是在庆明的信发出去没多久后,突厥人便抄了近道攻打凉州去了。 “陛下可是同裴将军通信的过程中知晓此事的?”谢淮道,“既然如此,想来是可以提前阻止此事的,为何还放任突厥军队攻打凉州?” 崔平因着心系庆明的缘故,想得更为通透一点。 小皇帝既然早知这信没有到裴清手上,向来对细作一事也是了如指掌,庆明被她玩弄于鼓掌之间而不自知,更是被逼得失去了对河西军队的控制权…… 女帝心思之深沉,已然不亚于当初的先帝了。 苏凝绿倒是坦然,只是微笑说,“他们不攻打凉州,朕又怎么把他们一锅端了?此事倒要谢了那细作。” 崔平心中隐隐猜测细作的身份,如今听她如此胸有成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后冒到头顶,他道:“陛下好算计,只是此番,公主殿下也被您算计得好苦。” 苏凝绿摇摇头,瞧着他,只是道:“崔平,你这么多年陪着她,还看不透她的性子吗?她拥兵自重多年,如今对朕已无恭敬之意,迟早会生反心,朕同她,自然是只能留一个全须全尾的。” 崔平对此心知肚明,他叹了口气,只觉得疲惫极了,“陛下可会伤殿下的性命?” “自是不会的,”苏凝绿淡淡说,“只是,朕对她的确不太放心。崔副将既然爱慕长公主,想必不论其处境好坏,总能对她不离不弃的,崔副将可愿意当朕的耳目?若你愿意,朕便叫人放你出去,回她身边。” 崔平僵着身子,顿在了原地。 谢淮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话给惊着了,却听她不紧不慢地继续道:“待事了之后,她跌落云端,庆明自幼性子骄傲,而名利场之上众人也惯会捧高踩低,崔副将会放心将她交给别人吗?” 崔平紧紧地握着拳头。 纵是旁人不知,可他自己却知道,自己实是爱惨了庆明长公主的,以至于被她放弃,推出来做替罪羊,都是悲伤多于愤怒。 庆明性子骄傲倔强,若真的在女帝的算计下时却了权势,他又怎么忍心放她一人。 更何况……两人之间,早已不是单纯的上下属。庆明虽不知晓,崔平却不能当做无事发生的。 他沉默地跪了半晌,才重重地磕头,说:“谢过陛下恩典。” 女帝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崔平走出大殿前,深深地回头看了一眼,忽然道:“陛下算计人心,便连亲jiejie都要算计,为何能忍让旁人分去权柄?谢太傅权倾朝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陛下还能忍多久呢?” 苏凝绿没忍住笑了。 她挑拨崔平同庆明,他便反过头来挑拨她与谢淮了,这崔平,还当真是对庆明忠心耿耿啊。 崔平没等到她回答,便退出了大殿。 一时,殿内只剩下两人。 谢淮注视着她,坦然地道:“臣想听一听您的答案。” 苏凝绿见旁人都退下了,便招招手,叫他坐到自己身侧的位置上。 谢淮没有动。 他神情依旧是平静从容的,只有一双漆黑的眼中仿佛酝酿着什么东西,一瞬不瞬地瞧着她。 苏凝绿叹口气道:“……说实话,我早就忍不住想动手了。朕前头几年,不是个完整的皇帝,诏令不出皇宫,若非太傅扶帮,只怕大周早就变了天了。我是不能将身家性命交出去的,唯有成长起来,夺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我才能掌控好一切。” 谢淮突然想起来,几年前,顺义王妃前去和亲,那日天色阴阴,他去给小皇帝上课,发觉她趴在桌上啜泣。 他那时候才渐渐明白过来,她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