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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行的阿伯那一队人,竟渐行渐远。 李恒在庄口站了一会儿,从门边的小台阶上围墙。从高处看,看得更清晰一些。 一行十来人在田野中,寿伯和长庚在路口等候。 看了黄历,今日乃是适宜动工的好日子,然顾家那边的工匠和民夫还未就位,便先着役所的山匪开工。 那些人来,似还有些惊慌。 寿伯站出去,说了一番话,又指着小庄后围墙的一排木头房子。那处原是庄子里的牲口棚,现分了一半出来,重新用木头补了墙壁和屋顶,隔了几个小间出来,可供人居住。 长庚又支起竹竿,有小子将一串两串长长的鞭炮挂上去,点燃。 噼里啪啦,一阵阵爆响,惊动空山。 长庚在烟尘中,举起竹竿绕着那些人转了一圈,然后沿着围墙去木棚。 寿伯让另一个小子上大公鸡,抓着翅膀,拔掉颈项上的毛。只一刀,红色的血线喷出来。他拎着翅膀,顺着庄口土路的方向,四面都淋上了热血。 驱邪,去晦气,再用香烛敬天地,告知欲做何工事,便可开挖第一锄头。 李恒是主人家,可他是将军,不会在这事上出面;顾皎立导修路,但却是女人,也不合现下的规矩;魏先生又旗帜鲜明地以奢靡为借口否定了修路的方案。仅剩的,有资格为这条路开工主持的,便只有长庚了。 长庚丢掉竹竿,拎着一个锄头过来。 他选了个全是沙土的位置,用力挖了下去。 “从这里,便开始修吧。”他直立起身体,指着远方,“从这里,一直修到官道,到河口,到你们能到的地方。” 阿伯战战兢兢地问,“干活咱们尽会,但每日饭食——” “管饱。”寿伯笑眯眯道,“若干得又快又好,还有rou。” 李恒看了个全场,待要下围墙,只听得身后‘咔擦’一声,是魏先生咬着他的早饭上来了。 他对着长庚点头,道,“这小伙子,还是很有模有样的嘛。顾青山,调理得好呀。” “先生,还没吃饱呢?” 魏先生摇头,往下探了探。几个小萝卜头,又拎着篮子探头探脑。他‘嘿嘿’一笑,“吃饱?先生现在已经是追求吃得好啦,层次不同。我得赶紧下去,多买些存着,等后面那些土匪的小灶单开了,我去使钱搭伙,就用这些菜。哎,所以说,吃的东西被人制住了,就不是个事。” 李恒看着他火烧火燎往下跑,出了庄门跟小毛头们交涉。 几个铜钱,便换了人家一大篮。 他笑了一下,先生这次怕是要跌个大跟头。 第48章 迂回 顾皎听见了鞭炮声, 清晰得仿佛在耳边。 只有十来个土匪开工的开工日, 虽然简单,可意义非凡。这茫茫天地,她来了, 她活着, 她走过路过,终于留下一点点足迹。即便今年冬天终将死去, 至少有一条路证明过她的挣扎。 这么一想,即便是悲剧结尾,好像也很不错。 她在外间的书桌上铺开了一张白纸, 胸中有许多意气抒发,却不方便写下来。她只好盯着纸上细细的纤维痕迹,想象自己如何用油性笔在上面写下‘开天辟地’四个字。 静静地, 不知站了多久。 杨丫儿在回廊下守着,也听见了鞭炮声。她说了一句, “今日的炮, 好响亮。” 结果夫人没应声, 她便去看, 发现夫人立在窗边,对着一张白纸一动不动。 她心提起,悄悄进去, 轻轻碰了碰顾皎, 没有反应。 又失魂了。 杨丫儿是有点怕的, 赶紧小跑出去, 将海婆和含烟找了进来。 小庄里的东西比西府多多了,海婆和含烟虽然只管东院的内库,但盘点和对账就需很多时间。这会儿,她们正在前院跟魏先生手下一个账房先生核对,见杨丫儿脸色发白地跑来,赶紧推了工作回去。 “夫人怎么了?”海婆问。 杨丫儿小声,“仿佛又失魂了。” “又?”海婆着急,“怎么了?是和将军闹别扭了?还是被什么吓着了。” 含烟跟在后面,也小声道,“今早将军出门的时候,看着没生气的样子。” “将军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哪儿是能看得出来的?”海婆两腿飞快,“必定是私下吃亏,又急又怕又说不出来,不然怎么会这样?魏先生之前开的药,吃着都很好。这几日眼见得长rou了,不可能没理由便突然这般。你们还是太年轻,怎么能放任——” 嘟嘟囔囔,半是埋怨,半是恐慌。 推开东院门的力便大了些,木头门撞在石头墙壁上,一声巨响。 却见顾皎惊讶地站回廊上看着她们。 顾皎对着白纸心潮澎湃了半晌,好久才按捺下来。等整个人清醒,院子里已经没人了。 没人也无所谓,正好锻炼身体。 她在软塌上做了几个简单的瑜伽拉伸,把手脚打开,等到身体暖和后,这才去回廊下,开始进行快步折返。来来回回了不知多少趟,额头开始冒虚汗的时候,只听得‘哐当’一声,吓不死人。 “海婆,你们干嘛?”顾皎拍了拍胸口,“好吓人。” 海婆青着脸进来,后面的杨丫儿和含烟也没什么人样子。 她诧异地看着她们,她们却将她围起来,摸额头,检查身上,甚至还捏了捏她胳膊。 “干嘛?说话呀,别——” “夫人,你刚又失魂了。”含烟解释。 顾皎这才反应过来,她扶额,‘哈哈’一笑,道,“不是不是,只是走神而已。我刚在想事情呢,出神了。” “次次都说想事情,哪儿来的道理?”海婆狠不放心,“要不,还是让先生再来看看?” “也行,我等下要去前院,直接找先生便是了。”顾皎叹口气,“我刚听见放鞭炮的声音,有点感概而已。修路是我力主的,可能要花费爹许多钱,先生也不是很赞同。这事对我意义比较大,成功的话,证明我能独立做决定;失败的话就惨了,以后干什么都不会有人信服。因此,刚才我就在想,若是个男儿,此刻怕就该在庄子门口,亲自去点燃炮仗。” 杨丫儿倒是习惯了顾皎经常冒出来的奇怪话,含烟则是多看了夫人一眼。从一开始,夫人想的做的说的,便没有一件事女儿家能单独干的。也不知顾家是怎么养的女儿,还是说有钱的地主,或者是士族的小姐们,都是这般胆大包天? 海婆却道,“有什么可感概的?等夫人为将军生下儿子,儿子长大了,便可代你将你想做的都去做了。” “那要是女儿呢?”顾皎反问。 “女儿便是小姐,自然是养的家中,学——” “那要是没儿子呢?”顾皎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