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12
,小兰子,外面站着干嘛。”“给老佛爷请安……”兰琴走进来,跪得拘谨了。慈禧心中一沉,“这许多年,辛苦你了。不必思虑那么多。从今往后,你还是我储秀宫里的人。”“谢老佛爷恩典。”从此,兰琴收起他所有的心事,换了副皮囊似的,聪慧地游刃于储秀宫。人们都说,兰副总管是天生的好脾气,是上天赐给紫禁城的开心果。人前的兰琴永远是笑脸相迎的,永远能逗老佛爷开心又不至抢了李莲英的风头,永远能拍好大总管副总管的马屁,永远能妥善的打点好上下,而他自己的喜怒哀乐仿若从此都变得不存在了。该做的永远多做,不该说的一概不言。有关皇帝的一切,变成了兰琴口中永远的忌讳。而只有兰琴自己知道,经过了这十年,自己再也回不到过去,他再也不是那个看到老佛爷慈颜都会掉泪的小太监。他的生命里从此有了一个人,偏偏在这已经天各一方的分离时刻,在他心底最最柔软的部分,发了芽,生了根。在不需要以面具示人的深夜,那个人镌刻在脑海里的笑容就会慢慢地爬上心头,钝锉一般撕咬他的神经。有时候做梦,会梦见自己在给那个人梳头。一股一股编好辫穗儿,从迦南香木朝珠里掏出辫子来,再取过莲花掐丝珐琅的银卡子在辫子根儿别好。这就够了。只是站在他身后,偶尔,偶尔从镜子里一瞥他消瘦却俊朗的面庞。这样就够了。这个时候兰琴的睡脸都是带着笑的。而每每却在梦醒时分,惧怕自己会忍不住叫出他的称呼来,而生生捂着嘴咽下。天凉了。他过得还好吗。已是深秋。寒风里,海子开阔的水面涟漪骤起,落叶飒沓间,光绪觉得自己老了十岁。“小兰子,给朕拿件外衣来。”几个老太监面面相觑。光绪自己也一怔。三个月过去了,居然开口仍是他的名字。他自嘲的笑笑。没有了阿玛额娘。没有了翁师傅。没有了珍儿。没有了紫禁城。没有了江山。连兰琴,也没有了。从此剩寂寥一人,看这朝来寒雨晚来风。第5章人生长恨水长东转眼,便是翌年的初冬。紫禁城仿佛已经开始习惯了,它名存实亡的男主人每日叫起儿时奔波于南海与宫墙之间。一个个以天子名义颁发的旨意,撕裂着他自己不久前才建立起的崭新蓝图。每每早晨的这个时刻,天色都是低垂的。看群臣于庙堂之高咿咿呀呀唱罢,等着老佛爷说声,散了吧,朝阳才敢露出一缕并不通透的光。新政所剩无几。唯有京师大学堂,还伫立在原有的地方——它更像是一道疤,提醒着光绪,什么叫做一败涂地。他裹紧肩上漆黑的披风,缩了缩身子。透过西南角楼向天上望去,灰云像是压着未下的雪。“皇上,该喝药了。”几近花甲的老太监照例端过汤药来。端起药碗,一仰而尽。他清楚的记得,刚刚开始在瀛台生活的某一天,太后的一道圣谕,数以百计的太医便开始排着队候在涵元殿外为自己诊病。太医们一个个小心翼翼地走进来,为他望闻问切,沉默,而后交头接耳地走出去。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根本就没病。而他的亲爸爸,分明是想让他病,而且必须病得不轻。后来,每日源源不断端上来的汤药逐渐让他清醒地认清事态——“病”与“无病”,已经根本不由他。几乎整整一年的时间,光绪都在等——等着那道关乎“废帝”甚至是“死亡”的御令从储秀宫下达。几乎整整一年的时间,太后也都在寻找——寻找任何一个舆论风吹草动的时刻,能够将这个不孝孽子彻底从属于她的政治舞台上清除。然而事情远没有老佛爷想象中那样简单。“圣上屡有不适,调治日久,尚无大效”的消息一经传出,兰琴不只一次地在帮老佛爷捶腿的时候,偷偷瞄到了她手中类似“请保护圣躬折”云云的奏章;也从老佛爷看完张之洞的电文之后震怒的脸上读出了封疆大吏反对废帝一事莫能两可的态度。而那天,兰琴刚摘了鲜桂花,捧着回来要给老佛爷研蜂蜜桂花露,就被忽然从暖阁里扔出来的折子差点吓得脚下拌了蒜,只听太后几乎嚷出来的声音道:“好个刘坤一!什么叫‘君臣之义已定,中外之口难防’?!变法的时候拒不奉旨是他,现在又搬出什么君臣之义来了,他跟谁有君臣之义了?!”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英国日本等驻华大使又一再要求觐见皇帝,为其诊治病情。几天之后,奕劻颤巍巍地带来了洋人的会诊结果,“禀太后老佛爷,洋人说,皇上扁条体有一点发炎,免疫力比较低……”慈禧打断他问道:“什么什么体啊、什么力的,我就想知道洋人的结论!”“洋人说……皇上没病。”慈禧啪地放下盖碗,“没病?!”奕劻跪下回禀道:“英国这几天连续发表文章赞扬皇上政见开明,驻华记者也不断地将皇上的消息发回英国。而且……这几日也有洋人兵舰在我沿海进行示威性游弋。”他低下头,用几乎听不可闻的声音道:“……洋人还说,今后与大清外交事宜……只认光绪二字。”慈禧几乎跌坐到了椅子上。兰琴忙伸手去扶。储秀宫里瞬间安静下来。兰琴感到慈禧捏着自己右肩的手在抖,手劲儿也越发地用力起来,几乎要将自己的肩膀生生捏碎,长长的指甲套险些就要陷进rou里。强忍下疼痛跪在那儿屏息着。他没有病。他安全了。至少,是暂时安全了。兰琴这样想着,微微红了眼眶。而此后光绪的生活,并没有因此而改变分毫。对整个中国来说,他依然是个需要久经调养的病秧子,依然继续做他的囚徒。喝汤药喝得久了,脸色便像是渗透了药色般一日日黯淡下去。直至有一日,他的舌尖再也尝不出苦涩。他整个人仿佛都已经与这方充斥着nongnong苦涩味道的殿宇同化了。或许,某一味方子是带着些许甘甜的,而那已经与他无关。极偶尔的,他会摆弄摆弄西洋钟。又极偶尔的,他会抽抽烟。在一些个思念噬骨的深夜,点起纸捻子,燃起烟丝。深吸一口气,烟丝纯粹的草本之香直沁心肺。再呼出去的,因着带走闲愁而变沉重许多。有时候,能恍惚间于眼前勾勒出他所爱女人的眉目来。伸出手,好像都可以触摸到她的脸。她的脸是这样年轻,害羞的红润从吹弹得破的肌肤下透出来。他不得不吸得更猛,好让朦胧中女人的脸再清晰一点。而他自己,则偷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