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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见不见。” 说完这句话,转身踏进府门。 啪嗒一声,朱红大门当着长史的面关上了。 长史气急败坏,额前青筋暴跳,他是大长公主府身边伺候的心腹,去哪儿都是被人巴结的,连气朝中官员见了他,都得客客气气唤他一声长史,何曾受过这样的气? 忍气吞声回了公主府,添油加醋一番,恨恨道:“永安公主仗着圣人宠爱,目无尊卑,骄纵任性,仆被她的使女指着鼻子破口大骂,多少年的老脸,没想到竟然被人当成犬狗一样折辱!要不是仆惦记着回来向公主复命,早就一头撞死在那刁奴面前了!” 常乐大长公主咬牙切齿,面色狰狞,“好一个永安!区区一个养女,竟然敢狂妄至此!” 她霍然站起,长袖带起食案上的茶盏,哐当一声,银杯砸在地砖上,乌褐色茶汤飞溅一地,“她不是想履约么!送褚氏去醴泉坊,我倒要看看,对着她的亲娘,她还敢不敢目中无人!” 长史巴不得一声,立刻飞奔出去传话。 驸马赵瑰在院中练剑,一套剑法练下来,出了一身薄汗,走到廊下饮茶歇口气,远远看到常乐大长公主怒气冲冲的样子,眼皮一跳,唤来使女,小声问:“谁又惹公主生气了?” 使女战战兢兢道:“奴恍惚听见……”她顿了一下,左右看一眼,接着道,“听见长史在抱怨永安公主怠慢他。” 赵瑰嗐了一声,“朝中文武最近都捧着永安公主,赞颂的奏折摞起来,差不多能有我高了。平白无故的,惹她做什么?” 不提永安公主最近名声大振,是个外柔内刚的硬茬,仗着长辈的身份欺负一个还没及笄的后辈,传出去,不是白白惹人笑话么! 而且还不一定能欺负到。 赵瑰沉吟片刻,接过侍者递上的布巾,狠狠搓一把汗湿的脸,系上衣带,“不行,我得去和二娘说一声,不能让她掺和进来。” 当即吩咐门房牵来爱驹,预备去一趟英王府。 醴泉坊。 半夏气走长史,快步回到内庭,“公主,我们这样得罪大长公主,会不会太冒失了?” 裴英娘坐在镜台前梳理长发,花鸟纹金银平脱葵花铜镜前映出她如花似玉的容颜。忍冬跪坐在一旁,手执半月形穿枝牡丹纹玉梳,梳齿蘸取些微香泽,抹在每一根发丝上。 庭前花落无声,暗香浮动。 李旦已经走了,裴英娘换了身女儿家的半臂襦裙,花绫的料子,清淡的缥色,纹样简单朴素,仔细看,才能看到纹路间有隐隐约约的光华流转,低调又清高的奢华。 “大长公主脾气暴躁,只有这样才能打乱她的计划。”裴英娘挽起一缕发丝,对着铜镜看了看,“还是梳双螺髻吧。” 和亲生父母见面,还是要装扮一下的。 半夏退回廊下煮茶,咕嘟咕嘟的沸水声中,茶香一点点浸透整座庭院,花草的味道默默隐去,空气里是沁人心脾的清冽香气。 庭前响起细碎的脚步声,四五个年轻使女,簇拥着一名道装打扮的中年妇人,缓缓步入院子。 妇人淡施脂粉,虽是出家修行的打扮,但风韵犹存,举手投足,和寻常贵妇人没有什么不同。 裴英娘没有从她的眉眼间找到和自己相似的部分,但心底还是不由自主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之感,直觉告诉她,中年女冠便是她的亲生母亲褚氏。 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先学会的词语,是阿耶和阿娘。讽刺的是,阿耶裴拾遗不亲近她,阿娘褚氏抛下她后,十几年对她不闻不问,她没有喊出口的机会。 当年受不了裴拾遗的偏心,想逃离裴家寻找生母时,她没有奢望褚氏看到她后,会出于慈母之心,收留她,疼爱她,只要褚氏不像裴拾遗那样厌恶她,她就满足了。 武皇后打断了她的逃家之行,她从孤苦伶仃的裴家十七娘,摇身一变,成为永安公主,有了慈爱的父兄,友爱的姐妹。 她已经想不起当年冒着风雪逃离裴家时,是怎样的心境,只记得那时褚氏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虽然褚氏从来没有给过她希望。 时至今日,看着头戴黄冠、身披道袍的褚氏出现在面前,她心中没有一丝波动。眸光流转,笑了笑,客气道:“劳女真亲自走一趟,恕我轻狂了。” 忍冬和半夏领着护卫、使女们退出去,廊檐前只剩下裴英娘、褚氏和褚氏的使女。 褚氏神色平静,眼眸低垂,进院以后,淡淡扫一眼裴英娘,一边落座,一边淡然道:“公主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平直的语气,没有疑问。 裴英娘盘腿坐在廊下,既不起身行礼,也不正襟危坐以示尊重,“我的生辰八字,只有阿耶和阿娘晓得,来的人是女冠,女冠的身份不言自明。” 褚氏不做声,她的使女忍不住皱眉喊道:“十七娘,你连自己的亲娘都不认了么?” “亲娘?”裴英娘淡笑一声,仿佛使女说了个引人发笑的大笑话。 使女看一眼褚氏,又看一眼裴英娘,咬了咬嘴唇,“娘子当年抛下十七娘,也是不得已的。娘子和裴郎君义绝,十七娘却是裴家血脉,娘子不忍委屈十七娘,只能忍痛将你送回亲父身边。这些年娘子住在义宁坊,无时不刻不关心十七娘,不信十七娘可以问问裴家的门房,我常常送他些布帛米粮,找他打听十七娘的消息!” 褚氏双眉微拧,神情严肃,放任使女替她解释情由。 庭阶寂然,茶炉里的火熄了,香味一点点淡去。 裴英娘端起茶盏,抿一口茶:“照你所说,前些年我在裴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女冠想必一清二楚?” 使女脸色一僵,有些心虚,“我、我听说十七娘过得不好……” “那时候女冠冷眼旁观,现在我已经不是裴家十七娘了,女冠约我相见,又是为了什么呢?”裴英娘抬起眼帘,直视着褚氏的眼睛,心里忽然升起一股熟悉的感觉。 她见过褚氏,不是那天暴雨时在骊山脚下的偶遇,也不是出于母女血缘的心理感应产生的错觉。 褚氏回望着她,冷冷道:“你果真甘心认武氏为母?” 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不仅冰冷,还带着凛冽的刀锋,开口第一句话,就刮得人心头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