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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步迈进内室,探手摸摸李治的额头和心窝,吩咐内侍立即掐人中,回头扫一眼不停叩头的医者们,厉声道:“别谢罪了!奉御呢?速去叫来!” 看到圣人晕倒,跪着求饶的奉御、直长们赶紧爬起身,冲到床榻前,七手八脚为李治诊脉。 内殿哭声震天,太子离世,原属东宫的姬妾、侍从、婢女前途渺茫,殿中侍立的宫人自知以后没有出路,一个个痛哭流涕,既是为太子的死哭,也是在哭他们自己。 裴英娘按按眉心,环视一圈,冷静道:“先把圣人送去偏殿休息。” 李贤扫她一眼,点点头,叫来宫人,将李治送至偏殿床榻上。 裴英娘和宫人们一起扶着李治离开,经过李旦身边时,两人对视一眼。 李旦飞快摸一下她的脸,“照顾好阿父。” 她忍住差点夺眶而出的泪水,点点头。 武皇后很快赶到,淡淡扫一眼内殿,凝望着帐内的烛火,面色沉静。 姬妾内侍们放声嚎哭,太子妃裴氏早已经晕倒在地,被人抬到一边灌参汤。 武承嗣靠近床榻,看一眼太子的遗容,确认太子已死,叹口气。 等他回头时,发现姑母已经走了,屏风前空荡荡的。 武皇后审视的目光从几个儿子身上一一扫过。 李贤时不时抬手擦擦眼角,似乎悲痛不已,但毕竟年轻,一望而知几分是真心,几分是假意。 李显满脸茫然,不停抹眼泪,哭得哽咽难言,宫人和他说话,他只会呜呜哭泣,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李旦袖子高挽,跪坐在床榻边为太子整理散乱的衣襟袍袖,动作一丝不苟,玉仙殿内外的一切嘈杂纷争,都和他无关。 她只剩下这三个儿子了。 武皇后走出内殿,让上官璎珞即刻召集群臣。 “陛下呢?” 上官璎珞小声答道:“圣人太过伤痛,暂时不能开口说话,相王妃和奉御们在一旁照拂。” 武皇后嗯一声,示意一旁的内侍宣布噩耗。 殿前一片哗然,刚刚听到诏令赶来的大臣们惊慌失措,面面相觑。 武皇后轻扫袍袖,不多做解释,命侍中主理太子的丧葬事宜。 侍中跪地应喏。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交换眼神。 武皇后睥睨左右,面容温和,嘴角甚至有一丝淡淡的笑意。 正议论纷纷的大臣们心口直跳,慢慢安静下来。 殿内哭声阵阵,殿外鸦雀无声。 武皇后未梳高髻,只着家常服饰,站在殿前,从容不迫,檀口微张,吐出一道道指令。 大臣们低垂着头,刚刚因为听说太子病亡而活络起来的小心思,在镇定威严的天后面前,烟消云散。 侧殿。 司药手腕直抖,哆嗦着化开一枚丸药,匆匆送进李治口里。 裴英娘拈起红漆托盘里的黑色丸药闻了闻,“这是什么药?” 一旁的近侍说:“是谏议大夫明崇俨进献的饵药,大家每次服用过后,胸怀舒畅,头疼症减轻许多,比尚药局献上的丹药强。” 明崇俨不仅擅长相人之术,也通医理,深受李治和武皇后信任,常常奉诏出入宫闱。他是士族之后,饱读诗书,对时政得失很有见地,李治常常向他问策。 这时,李治咳嗽一声,悠悠醒转,挣扎着要起来。 裴英娘连忙放下丸药,搀扶李治。 “弘儿……”李治倚着锦缎软枕,目光逡巡,扫一圈左右。 近侍们眼圈微红,殿内烛火辉煌,窗外遥遥传来人声耳语和宫人们的低泣声。 他攥住裴英娘的手,嗓音嘶哑,“弘儿呢?” “阿父。”裴英娘咬了咬唇,“太子……已经走了。” 噗通几声,偏殿的内侍们齐齐跪倒在地,膝行至榻前,哀泣道:“大家,请您务必节哀!” 李治眼眸低垂,望着鎏金紫檀木脚踏上勾勒的雀绕花枝纹,久久无言。 半晌后,他抬起头,眸中泪花闪烁,目光却平静,一字字道:“宣六王李贤。” 李贤很快冲进偏殿,扑倒在床榻前,哽咽道,“阿父!” 李显和李旦紧跟着绕过屏风,默默站在一旁,不吭声。 李治轻轻推开裴英娘,坐起身,挺直背脊,“贤儿,从现在起,你就是皇太子。” 李贤猛然握拳。 “你的兄长刚刚过世……”李治的声音慢慢低下去,又忽然拔高,指指李显和李旦,“你自小聪慧,精力旺盛,王府中皆是能人异士,为父没有什么可训诫你的,只有一条——友爱手足,当着你弟弟们的面,告诉阿父,你能做到吗?” 李贤俯首磕头,前额撞在地砖上,砰砰响,含泪道:“儿定不会辜负阿父的期望!” 裴英娘微微一叹。 李贤没有听出李治的言外之意。最后一句友爱手足是嘱咐,前面的“精力旺盛”、“能人异士”,才是重点。 李治在提醒李贤,还没到羽翼丰满的时候,最好不要妄想撼动武皇后,蛰伏隐忍,才是他坐稳太子之位的关键。 可惜李贤年轻气盛,听不懂李治字里行间的警告。 武皇后交代完事情,回到内殿。 床榻前依然愁云惨淡,一片哀泣之声。 武承嗣快步走到武皇后身边,拱手道:“姑母,圣人方才已册立六王为太子。” 武皇后拂去眼角泪珠,李治一直防着她,但是如此公然防备她,不等她到场就册立太子,还是头一次。 她心思电转,缓缓道,“传令下去,立即为太子举办丧仪。准备笔墨,我要亲自为弘儿撰写祭文。” 该示弱的时候,她不会逞强。 天亮时分,李治才勉强睡着。 裴英娘放下帘帐,嘱咐近侍仔细看守,走出侧殿。 一夜未睡,她精疲力尽,跨过门槛的时候,脑中一阵眩晕,险些跌倒。 摇晃了几下,扶着门框站稳,一双宽大的手伸过来,勾住她的腰,牢牢揽住,“回去休息。” 她抬起头,李旦皱眉看着她,“听话。” 她回头张望,帘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