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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承嗣回头怒视李旦,欺人太甚! 李旦负手而立,没看他。 朝臣们左看看,右看看,很快弄清楚现在的状况:太子想要当众处置诬告他的宵小,杀鸡儆猴,警告心怀不轨之人,陛下默许。 魏王的箭支没有射中,显然太子不想让王庆之死得太干脆,他们待会儿射箭的时候,最好朝王庆之的手啊脚啊之类的地方瞄准,不要让王庆之死得太早。 其实只要把王庆之的要害多垫几层防护就好了,太子偏偏不那样做……分明是故意气武家人…… 朝臣都是人精,想明白来龙去脉,慢慢冷静下来。 接着,千牛卫按照顺序,依次请大臣们“试试身手”。 王庆之身上扎满箭簇,成了一只刺猬。 他的嚎叫声响了很久,不知宫人喂他喝了什么,他没法咬舌自尽,只能一次次感受锥心刺骨之痛,着实凄惨。 高台之上,女皇面色平静,满头白发并没有让她显得苍老,眉宇之间只有岁月沉淀的睿智精明。 裴英娘微微蹙眉,她倒是不怕……不过王庆之的叫声实在太惨了,真的很倒胃口。 难怪李旦担心她会害怕反感。 余光感觉到有人注视自己,她抬头四顾,李旦站在高阶前,回头看她,眼神幽深,隐隐夹杂一丝郁色。 她一摊手,做了个只有两人才懂的手势。 除非之间横亘着血海深仇,通常她不会用这种手段折磨敌人。但是李旦和她不同,他既要展示出他的强硬,和武家人抗衡,又要注意分寸,尽量不惹怒女皇,其中的艰难辛苦,非常人能够想象。 她不会因为他手段狠辣而改变对他的看法。 看懂她的意思,李旦眼眉舒展,笑了一下。 这一笑彷如云销雨霁后晴朗的碧空,澄澈清朗。 她不怕就好。 射礼过后,武承嗣气急败坏,领着武家人求见女皇。 女皇不咸不淡安抚武承嗣几句。 裴英娘眼观鼻鼻观心,搀扶女皇,送她回寝殿。 武承嗣气得跳脚,叮嘱蔡净尘,“我就不信抓不到太子的把柄,你去查,仔细查,太子身边的近臣属从,一个都不要放过!” 蔡净尘冷淡地应了声是。 女皇没有马上就寝,她要裴英娘留下来帮上官璎珞整理卷册。 裴英娘愣了一下,躬身应喏。 裴宰相和张宰相走进内殿的时候,吃了一惊。 女皇端坐在胡床上,手执奏本,低头翻阅,太子妃裴英娘侧坐在她身旁,手里拈着一枝紫毫笔,在为女皇批注一本轴装帛书。 两人对视一眼,不动声色,上前通禀事情。 裴英娘负责记下两位相公禀报的政事中涉及到的人名、地名和大致事件,按照花名册查清相关官员,理清背景,呈送给女皇看。 这种差事其实她并不陌生。 以前在长安时,李治身体不好,她去含凉殿陪伴他的时候,李治偶尔会把奏疏交给她,让她大致浏览一遍,然后用简短的话复述给他听,他头晕目眩,没法阅卷。 现在女皇让她做的事有点像会议记录,她驾轻就熟,很快抓住两位相公的重点,根据上官璎珞的提示,拟好大致内容后,重新誊抄一份。 女皇接过她抄写好的那一份,匆匆翻阅一遍,点点头,询问裴宰相剑南闹光火贼的事。 她思路清晰敏捷,问出一连串问题,裴宰相和张宰相全神贯注,不敢走神。 裴英娘安静旁听。 有时候她不得不佩服女皇,平常人到她这个年纪,老态龙钟,垂垂老矣,再多的雄心壮志,也被岁月消磨光了,她却不甘于安享晚年,还能保持清醒,改唐为周,把朝臣们治理得服服帖帖的。 射礼结束后,李旦没有立刻走,他命人把王庆之的尸首抬出宫去,“割下首级,挂在皇城门前,找一个出入的官员都能看得见的地方。” 杨知恩嘿嘿一笑,抱拳道:“是!” 薛绍脸色苍白,走到李旦身后,“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十七娘再三交代,要公主留在府里……” 李令月有孕在身,如果今天在场,一定会被吓坏。 李旦瞥薛绍一眼。 薛绍一直挺怕他的,今天之后,对他的畏惧又更上一层楼,看到他冰冷的眼神,讪讪笑了一下,说起正事,“殿下,剑南进贡的瑞兽暂时养在禁苑里,是送到上阳宫,还是继续关着,由狸奴看守?” 李令月给他安排了一个闲职,各道诸州进贡的珍奇宝贝有他负责。 如果不是为了问瑞兽的事,他才不会硬着头皮跑过来找李旦说话。 公主快生了,他只想待在公主府里,陪伴公主。 李旦想了想,道:“送到上阳宫去。” 裴英娘对剑南的瑞兽非常感兴趣,早点接回去,给她一个惊喜。 宫婢端来铜盆温水,服侍他洗手。 射礼上他吃了不少酒,身上有股酒味,桐奴翻出随身携带的熏香球,他接过来塞进袖子里,裴英娘不喜欢他带着酒气进门。 他站在风口处吹了会儿风,吹散衣襟袍袖的酒臭味,然后去正殿接裴英娘。 女皇还在议事,甲士守在回廊外边。 房瑶光刚好从侧间出来,怀里抱了一大堆舆图、历年典册,“殿下。” 李旦问她裴英娘几时出来。 房瑶光道:“大约还要半个时辰。” 说完话,她匆匆走了。 李旦没进去,站在回廊外边等。 紫薇花差不多要开败了,宫婢们扫走花瓣,刨土挖沟,准备移植蜀葵,蜀葵的花朵又大又富丽娇媚,秋初季节,蜀葵开得最好。 “殿下。”一名宫婢走到李旦身后,屈身道,“太子妃还要一个时辰才出来,陛下请您去东边阁子里稍等。” 李旦扭头,宫婢身着窄袖衫,外罩半臂,系罗裙,肩绕披帛,打扮和寻常宫婢不同,显然是个领班,或者是女皇身边宠幸的近人。 桐奴笑道:“多谢jiejie提醒。” 宫婢笑了一下,发现李旦又扭头去看廊下的风景去了,根本不搭理自己,稍一沉吟,抬脚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