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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是房东。”谢择益道。 “喔——林小姐早啊!”那人语气夸张。 一早晨接连两遭被人凑做一对,她忍着无可奈何,同谢择益一道上了车。 谢择益则颇有耐心的同她讲解:“这条巷子晚上只有两盏灯,不过常有两国警察巡逻,倒不大碍事。” 如今是白天,这两栋格外高、互相抢地盘的高层建筑中间逼仄的长巷子也有些阴暗。常年不见光,又易受潮,两栋房子墙壁上都爬了绿色的地衣。若是只有两盏灯,晚上更不知该如何昏暗 两国警察?她心里暗笑。外国警察草菅人命,谁不知有?英美军人在华犯罪,由英美自己法庭惩处。倘若出点什么事,政府恐怕将她卖了还要帮英美政府数钱。 于是谢择益又说:“若是下班晚,致电给我,我陪你走这一段。” 楚望盯着她:“姑妈专诚叫你照料着我?”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谢择益扯谎扯得面不改色心不跳。似乎知道她接下来无话可说,又没话找话:“礼拜六应该没什么事,熟悉一下地方之后,中午想吃什么?” 楚望颇觉好笑:“……刚才吃过早餐。” “越界筑路有家新开的天津菜还不错。鸭舌萝卜羹,想喝么?” 她实在不想跟他在公共场合出双入对,于是说:“回家吃吧。” “昨晚那位厨子的手艺还满意么。” “今天早晨的鹅肝香肠也是他做的?” “是。” 楚望颇为讶异,“我以为谢先生在上海生活得颇为辛苦。” 谢择益笑了,“惊叹于我如今落魄潦倒,竟仍旧生活奢靡浪费?” 她沉默片刻,“谢先生,我想……” “不请厨子了,是么。” “兴许我姑妈同你嘱咐过,但我实在没那么娇气。厨子,帮佣,管家,都不用找。地方本就不大,饮食起居全靠自己双手双脚,也挺自在。” “好。”谢择益答得爽快,笑容里仍旧掩藏着满心不信任。 不知不觉车从福开森路驶到越界筑路。六十三到六十七号是一栋不甚气派的六层建筑,外面层层把守着警卫,谢择益不得不将车停到百米开外。 礼拜六办公楼并没有开门,层层铁栅栏落下来,严防死守的,外头放着几张桌子,两个外国老头坐在那里等研究人员们从世界各地前来此地报到。 她那份聘书经过警察们多次审核盘查,终于将她放进铁栅栏里,站在两位老者面前。 其中一个老头吊梢眼,苍蓝眼珠,透明到像一只浑浊玻璃珠似的,鼻尖却长得恨天高,有几分犹太人模样;如果匹诺曹玩偶会老去,那便是他这样的。 他隔着小眼镜认真辨认那纸聘书,随后说道:“你在I小组。周一上午九点半,请勿迟到。” 她听着,心想:看起来分工倒是明确。I小组究竟是做什么的? 是让她自行揣测其中的奥义? 低下头小声问:“I——Ignite——是么?” “保密章程没背熟?”老头白了她一眼,在聘书盖个章,撕成两页,丢到脚下火炉里烧毁。 她实在太好奇了。 楚望盯着那只炉子咋舌道:原以为外国人禁不住中国南方的恶寒,烤火用的;谁知一物两用,还能用来销毁资料。 报到完毕,折返回去,谢择益已出了车来,同几位警察聊着天。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似乎已经脱离生疏客气,那几位英国军官已经卸下武装,同他讲起了各自家人与女朋友来。 楚望看得直摇头。原来谢择益不止是个天生的情场高手,还是个天生的交际达人;再多聊点,这几名英国兵背的保密章程怕是要全部作废。 见她回来了,谢择益大步走过来;后头那几位英国兵果真误会了,立马远远的吹起口哨。 今天也不知第几遭了。 附近有百货商店。牙刷肥皂毛巾之外,还有一些女士用品只有进口商店有贩卖。他也不充当绅士过了头而不知分寸,只在门外耐心等她慢慢买。一见她,直接接过手中购物袋拎上汽车。 再次启动汽车,谢择益接着慢慢讲:若是不希望他接送,从这里可以乘电车十五分钟到李梅路,步行回到福开森路再十分钟就足够;或者到汶林路下,正好在福开森路巷子尽头下车。 开车到楼下停好,谢择益带她从家门口穿过曲里拐弯的旧巷子一路到电车站走了一个来回之后,他问道:“记住了吗?” 香港上哪里都可以电车公交直达。这种古城市规划总是有许多不合理之处,习惯于找路靠谷歌地图的林致摇摇头:“……” 谢择益脾气颇好的回答:“没事,那再走一次。” 两个来回之后,一上午过去了。 “记住了么?” “差不多。” “差多少?” “百分之三十。” “没事,再走多几次就记住了。饿不饿?” 被强拉着在这七里拐弯的旧租界里活动筋骨一早晨,她摸摸肚子,只好承认,“饿。” “天津菜?” “……” 长长一截鸭舌,奶白色浓香汤汁,鸭舌清腴嫩滑,含在嘴里,两条骨头一抽即出,剩下的鸭舌rou入口即化。不得不承认,鸭舌小萝卜汤确实好吃。也不得不承认,谢择益这人表面上看起来似乎“你怎么都好,我无所谓”的在迁就旁人,其实内心里早策划无数种方案,每一条都百分百的让你屈服于他的yin威;中了他的圈套以后,你还不得不夸奖他:谢先生考虑得真周到。 天津菜旁边另一户天津人开了一家起士林咖啡馆,经过橱窗时,楚望惊讶的发现里面竟有在香港常吃的三角形小面包卖。 两人一同进店,谢择益也颇有些惊讶,“Se?” 店老板也很讶异:“您二位第一次来吧,上海别处有司空卖?” 谢择益笑道,“不曾,不过从前在香港天星码头吃过。” “青鸟咖啡馆?”楚望问道。 天星码头的青鸟咖啡馆,在年轻人心中如同香港记忆一样的存在。 微微眯起眼:“很久没去过了。”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谢择益回忆起了什么香港记忆。倒是她,短短五年时光,“se”五个字母便足以勾起她诸多情绪。 说不好是什么感情。 香港从来不曾是她的故乡,这里也不是。这里是中国国土,却像是国土上另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一九二九,于她完全陌生。她对这里有感情,但更多的是惧怕。 这里是吾乡么?许多时候,这陌生疮痍未知带给她的恐惧,于她更像个他乡。在他乡他没有知己,无人与她有共鸣。 福开森路巷子外有一个三角地菜市。谢择益将车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