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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晌,谢荣派来打前站的长随庞炎后脚也进了府。 “三爷明儿早上巳时之前一准到府,请太太和三奶奶不必记挂。” 庞炎是庞福的次子,谢启功疼爱谢荣,所以特地把庞福的儿子指给他使唤。 谢启功、王氏和黄氏收到消息十分高兴,立即吩咐大厨房预备明日的酒菜吃食,黄氏房里则早就作了准备,将三房里的书房里外清扫了干净,然后又把谢荣平日惯用的砚台笔墨拿了出来。 谢琬也有丝期待,谢荣是谢府最有力的支柱,最可靠的未来,如今他们在明她在暗,能够近距离观察他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所以当谢启功交代下来,说翌日起大伙都要早些到上房来迎接谢荣归府时,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谢琬清早起来,穿了身素色缎长衣长裤,外罩了件同色镶毛边的比甲,吃过早饭后来到前院。 谢琅也已经准备好了,他尚且不知道谢荣日后的强大会对他们俩带来什么样灭顶的威胁,在他眼里,谢荣就是读书人的榜样,是他奋进向前的目标。所以他穿了身簇新的石青色的袍子,腰间坠了块洁白的美玉,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更加显得俊眉星目,帅气逼人。 谢琬瞧了他一会儿,却上前将他腰间的玉取下,又对银琐道:“把那件八成新的湖蓝色袍子给哥哥换上,然后腰间挂个装着用了一半的墨条的荷包即可。” 谢琅愣住,“这样好吗?” 谢琬道:“不好包在我身上。” 谢琅哑然,但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既然meimei说好,那就好吧。 到了上房,各房里陆续到齐了,长房三个小辈浑身簇新,谢桦谢桐俱是一身杭绸锦袍,头上束着滴绿翡翠,腰间荷包玉珮及花式络子一样不缺,放出去就是一个现成的公子哥儿。 谢棋身着翠色衣裙,今儿新梳了双挂髻,戴着绢制的粉红小玉兰花,耳上还戴了对赤金铛。纯金的色地衬着衣裳的颜色,耀眼则耀眼,却显得有些俗气。 三房姐弟却相对朴素,谢葳还是日常的襦衫加月华裙,颜色也相对素净。头上无钗饰,只手腕上套着只羊脂玉镯子,裙上压着块玉嗔步。 谢芸也是一身八九成新的青色袍子,十分平常。 谢琬在打量众人的同时,谢葳也在暗地里打量他们。当见得谢琅装扮低调,谢琬也一身素净,不由暗暗点了点头。 一屋子分老了会话,就听派出去的家丁回来道:“来了来了!三爷已经进了北城门了!” 谢启功当即起身,“再去打听!” 这时又听门房来报:“县里何老爷赵老爷孙老爷他们听说三爷回府省亲,都来拜会了!” 谢启功少不得领着庞福迎出去,这里女眷们闻声则带着孩子们退到了内院。 一时又听外头喧哗,王氏还以为是谢荣到府了,起身准备出去,来人却又禀说是钱老爷张老爷王员外他们讨茶喝来了。 如此坐立几回,眼见着漏刻上时辰已将近巳时,门外又传来人大声禀道:“荣三爷回府了!” 屋里众人才又齐刷刷起身,相互道:“这回没错了!”而后迎出内院门来。 来客们都在玉兰厅里吃茶,听说谢荣到家,自不免迎出门去招呼。如此周旋得一阵来,等到穿堂处传来庞炎的声音:“三爷给太太请安来了。”已是小半个时辰之后。 众目相盼之中,一道挺拔身影跨进门槛,微长身量,如谢琬印象中一样,一身湖青色锦绸直裰套在三十来岁的他身上,虽然不显富贵,可材质飘逸的特质却经由他的素简而发挥得淋漓尽致。 进得门来他先于廊下站定,而后长眉下星目往女眷们立处一扬,薄唇旁的笑容已经如春水般渐渐漾开,温柔怡然的样子,仍如那年除夕夜里,他安静地半蹲在地上看着芸哥儿放烟花,也如那年京师李皇商的府里,他身处于一屋清贵士子中微笑不羁的样子。 “母亲。” “三郎!” 王氏笑着伸开手。 谢荣稳步到了她跟前,撩开衣摆,就地跪了下去。 分别不过三月,并用不着到执手相看泪眼的地步。 等他叩完头,王氏拉着他起身,牵着他进了花厅。 黄氏和儿女从旁福礼,他欠了欠身,目光里满是回荡不去的暖意。 这样的男人,如果不是跟自己有着血缘关系,谢琬只怕也会有心动的感觉。他有着异于常人的自制,像是任何时候都能够掌控全局,而又让人完全摸不着底。 谢琬觉得,如果不是拥有前世三十年的经验,她未必有胆子跟拥有这样的子嗣的谢府抗衡。 谢启功很快打发完宾客进来了,众人分长幼在两旁坐下。 王氏问起京师的情形,谢荣逐一回答,面上一直呈现着完美的微笑。直到问侯完了,才开始让孩子们过来拜见。 谢荣给哥儿们准备的礼物是一套文房四宝,给姐儿们备的则是一本,一本。 谢琅紧随穿得跟锦鸡似的谢桦后头上前行礼,谢荣目光在他身上落了片刻,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之后在谢桐上前行礼时,他则又恢复了平常。虽然这并看不出来什么,但以谢荣的城府,能够表现出这些微的一点,已然是有了不同。 她记得前世每次见到谢荣之时,他从来都是这么低调而淡然,像他这么自信到自傲的人,是不会赞成用华服美饰来掩饰住自身光华的。所以,在如今二房尚需要收敛锋芒沉心蛰伏的情况下,谢琬又怎么会让哥哥逆他的心意而为之? 午饭在上房吃。 饭后一起吃了茶,谢荣便告辞父母回了三房。 谢琬也与谢琅回了颐风院。 谢琅一进门便大赞起谢荣的风采:“以往不曾如此近距离观察并不见得,如今一看三叔举手投足之间,竟全然没有丝毫官场俗气,又无半点文人士子的孤傲,委实是个让人不知不觉就起了亲近之意的君子!” 谢琬托腮坐在炕头看他说了半日,忍不住说道:“他才做了多久的官?就是要沾俗气也有个过程。” 她不想泼他的冷水,虽然也知道谢荣二十年后的样子与如今变化并不大,可是看他这副恨不能立马投诚做谢荣拥趸的样子,却又不能不让他恢复下清醒。 “琬琬你说话怎么这么酸?”谢琅皱眉反驳。 明明是让他认清敌我,倒成了她酸了。 她白了他一眼,翻下炕来,拍拍屁股走出去:“那你就亲近你的君子去吧!” 世上最危险的不是猛虎,而是悄无声息藏在你脚底下的毒蛇。人也是一样,不是对你咒骂打罚的那些人最难对付,而是对你笑眯眯让你永远摸不着他心里想什么的人,才最让人无措。 那些佞臣,哪个不是口蜜腹剑? 谢荣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