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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抚她的发鬓,摸到潮湿冰冷的江水,飞快收了回去,吩咐身后的家仆快去准备热水汤药。 她睁开眼睛,看到一双幽黑的眸子,嘶哑着道:“二哥。” 声若蚊呐,几不可闻。 傅云章双眉略皱,眼瞳明如清澈山涧,泛着泠泠寒意,唇边却扯起一丝微笑,柔声道:“好了,没事了。” 他匆匆和船上的男人颔首致意,“蒙大人援手相救,不胜感激,舍妹体弱,恐她受凉,须得即刻去请郎中医治,来日必当当面道谢。” 男人接过渡口属下递到手边的布巾擦拭湿透的头发,听属下一一禀报事情,偶尔出声下达指令。 灯笼高悬,他站在灯下,光线倾洒而下,半张脸孔融入阴影之中,只能看到线条流畅而紧绷的下颌,看不清神情,闻言淡淡道:“顺手而已,请便。” 他望着江面的方向,但傅云章却仿佛能感受到他的目光,简单几个字,隐隐透出一股慑人威严。 一个持弯刀的随从走到男人身后低语几句,男人脸上没有半丝表情,转身离开,锦衣卫们紧随其后,簇拥着他往停泊在渡口的另一条船行去。 傅云章垂下眼皮,立刻带着傅云英去寻郎中。 傅四老爷还想留下来打听一下男人的身份,也好备厚礼相赠。但看男人排场极大,锦衣卫们显然以他为尊,刚才在吊脚楼担任指挥的乔恒山唯唯诺诺跟在他身边,比羊羔还老实,可见此人虽然只着普通卫士的袍服,其实地位尊贵,而且光看他英武不凡的相貌和沉稳举止就知他身份不一般,听口音是北直隶人。不敢上赶着套交情,找了个随从模样的人谢了又谢,费尽口舌才得知刚才那个救起傅云英的男人姓霍。 按说水手之所以混入傅家的船,完全是锦衣卫故意引诱为之,但那霍大人到底还是亲自下水救人了,傅四老爷作为一个平头老百姓,不敢深想锦衣卫到底在谋划什么,再三谢过霍大人的随从,命人从船上库中挑选几样礼物送上。那随从坚辞不肯收,银子更不愿意要。傅四老爷做足感激模样,看随从快要不耐烦了,才告辞回船。 隔壁一条船上恰好有个郎中,刚看过傅云英的伤势,说她脖子上的淤青最为严重,伤到喉咙,半个月内不能高声说话。他开了张药方,想起夜已深了,渡口离城镇远,道:“我那儿有几味药,先给小姐煎几碗吃着。明天再抓药也使得。” 傅云章送他出去,迎面看到傅四老爷走过来,郎中把刚才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傅四老爷心下稍安,叮嘱丫鬟好生伺候,送走郎中,心有余悸,嘀咕道:“这下能走了吧?” 话音才落,听得舷梯被人踩得哐哐响,两名腰佩弯刀、穿罩甲的锦衣卫直奔上船,劈头就问:“刚才那位落水的小娘子呢?” 傅云章示意傅四老爷先别接话,上前一步,道:“舍妹刚吃过药,已经睡下了。” 锦衣卫道:“叫醒她,大人有话问她。” 傅云章皱了皱眉。 ※※ 傅云英在水里泡了小半个时辰,冷得簌簌发抖。恍惚中被人送回舱房,丫鬟一拥而上,七手八脚服侍她脱衣洗漱,迷迷糊糊中被人抱着灌下一碗guntang刺鼻的药汤,温热的巾帕让她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声。轻而软的被子盖下来,暖流一点点回到空虚的四肢百骸中,她钻进温暖的被窝里,沉沉睡去。 半梦半醒间,有人轻摇她的胳膊,婆子在她耳边低语,“五小姐,那些官爷把那个恶人又带回来了。” 眼睫轻轻颤动,傅云章睁开眼睛,婆子和丫鬟立在床头,房里点了灯,蚊帐低垂,床前和门口之间的地上放了一张湘竹大屏风。 刚才傅桂在她床边哭了好久,她嗓音嘶哑没法出声安慰傅月,只能给傅桂使眼色让她帮忙。终于清静下来睡了一会儿,感觉刚睡着就被叫醒了,神色有些茫然。 婆子小心翼翼扶她坐起来,用被子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的,尤其是肩膀的地方按了又按,掀开一边蚊帐,朝门外咳嗽两声。 吱嘎一声,傅四老爷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力士。力士垂下眼皮,走进舱门,将一个双手被捆缚在身后的男人推到屏风前,瓮声瓮气道:“呶,你看,我们大人岂会骗你?” 男人正是刚才弄伤傅云英脖子的盗贼,名叫潘远兴,他抬头细细看傅云英几眼,脸色颓唐,“小娘子,对不住,我没想伤你。” 傅云英嘴角微微一扯,笑容讥诮,不管男人有什么苦衷,方才那双掐住她脖子的手可不是她的幻想。她窒息好几次,现在还不能开口说话,如果她没及时自救,等锦衣卫赶到,她的生死就由不得自己做主了。 力士提起男人的衣领,推搡他出去,口中道:“行了,人你亲眼看到了,我们大人说话算话,答应你救人,就一定会救人。你给我老实点。” 等他们一走,傅四老爷赶紧关上舱门,破天荒念几句佛,小声嘟囔:“什么怪事都让我碰上了!” 他走到床前,安慰傅云英几句,看她睡下,嘱咐丫鬟好生伺候。 ※※ 潘远兴踉跄着下了船。 渡口闹哄哄的,锦衣卫们来回奔忙,押送落网的人从不同船只走下来。 他们东躲西藏四年多,好几次和朝廷爪牙擦肩而过,数次九死一生,侥幸脱险,本以为这一次也能安然无恙,没想到几个月的缜密计划,不仅没能蒙骗锦衣卫,反而被对方一网打尽。 李寒石带着仆从家仆数十人,一路宴请宾客,结交名士,大摇大摆南下,不过是个幌子罢了,他真正的目的是转移其他人的注意力,霍明锦才是真正身负皇命之人。 好在世孙趁乱逃走了,他们故意拖延,就是为了给世孙争取更多时间,只要世孙安全,他们的牺牲是值得的。 潘远兴嘴角微微勾起,不自觉挺直脊背。 船下有人等着他。 锦衣卫们侍立左右,中间一个裹披风的男人伫立在风口处,夜风吹拂,衣袍猎猎,摇曳的火光衬出他高大的身影,肩背宽阔,面庞冷硬。 “霍将军。”潘远兴冷哼一声,讥讽道,“阔别已久,没想到再见之时,我竟然是将军的阶下之囚。” 霍明锦抬眸扫他一眼,“朝中已无霍将军。” 潘远兴唉哟一声,“忘了恭喜霍将军高升!看我这记性,我还记得当年为将军送行,将军虽是舞象之年,却能号令千军,风华正茂,英姿勃发,风采冠绝京师。我当时心生向往,只盼有朝一日也能追随将军……一晃几年,您怎么成了皇帝的走狗,助纣为孽起来了?”他逼近霍明锦,咬牙切齿,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一口气道,“将军,我无意牵连无辜,你愿意救下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娘子,良心未泯,真的甘愿充当皇帝的走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