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后又逢君
第五章 北元二十年,盛长渊二十岁,立为燕王离宫开府,封地西江,即日启程。 北元二十一年匈奴来犯,大军压境气焰嚣张,燕王与上将军尉迟锋奉命领兵,两路夹击呈合围之势大破敌军。 帝曰善,乃下令,尉迟锋军功卓着封为长平侯,丽嫔教子有方升为丽妃,移居兴庆殿。 燕王虽骁勇,却未得实际封赏,只是口头表扬,手下皆愤慨,唯燕王不动声色。 北元二十五年,南羌寇边,一路烧杀劫掠深入中原,长平侯领兵征讨,然身染恶疾,病逝军中,一时三军哗变,泱泱大国,竟再无能领兵之人。 正值危急之际,北元帝只得下放兵权交于燕王,命其速速南下抗敌! 燕王带甲十万直冲南阳城,固守城门,坚壁清野,一改之前北元倾颓之势。 待到羌敌兵力损耗,粮草皆尽,燕王亲为先锋,夜袭而出,火攻而取,一举得胜,坑杀南羌兵众十五万! 后又乘胜追击,集中优势兵力,向南奔袭八百里,所到之处,攻城破池,摧枯拉朽。 夕阳西下,狼烟滚滚,盛长渊站在新攻下的南羌城楼上极目远眺,脚下是尸山堆积,血流千里,再往前去就是南羌百里京畿。 长风呼啸,肃杀凛冽,盛长渊伸手抚了一把城楼上被风卷起的旌旗,红底黑字的旗面上写着北元两个大字,陌生又熟悉,从他赴任西江后又征伐羁旅,到现在已经是第八个年头了,不见故国亦不见故人。 “殿下,”副帅杨清行礼道,“下一步行动请您指示!” 最后贪婪地望了望那南羌的都城,此时虽能吞下却还不是时候,但那又何妨,他早晚会打回来,这地方注定是他囊中之物。 盛长渊笑了笑:“不打了,回去!” 塞外枯草怎比得上京中柳翠,更何况燕王殿下一直心系皇城中那一只小小粉团子,掐指一算,小东西今年也有十八了。 北元二十八年,燕王回京。 —— 北元皇城东大街。 都说贵人出行朱轮华毂,恰巧在这皇城根里天子脚下,有两辆奢华无比的马车在相对行驶中互不相让,两方马夫都觉得对方算个什么玩意儿,难不成要让爷爷让你? 互相对着硬刚,那自然是直接撞在一起出了车祸,索性人无事马无伤,但终究是惊着了贵人。 盛预被颠了一下差点磕到脑袋,掀开车帘问随身侍卫:“这是怎么了?” 然而还没等侍从答复,从对面马车上跳下来的大人张嘴就骂上了。 “车里坐的那厮,你他娘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不给爷让路!连本大人的马车也敢撞,你他娘的活腻歪了!” 这膀大腰圆张狂无比的人是邻国大梁的特派使臣胡印河,两国议和时期,不过是给了他几分颜色,他就嚣张得上了天,在这京中横行无忌蔑视权贵。 盛预的贴身护卫陈可义当场就骂了回去:“你这人简直胡搅蛮缠,本就是你逆行在先!” “呵,你是哪里来的狗,也配跟本官说话?让你主子滚下来!” 陈可义怒火中烧当场就想拔剑,盛预伸手将他拦下。 六皇子本是微服出宫,不欲多生事端,掀开帘子下了车皱眉道:“何人喧哗?” 看见那拂帘而出的美人,胡印河的眼睛当场就直了,早就听说中原多尤物,他也不算是没见识,漂亮的男男女女都睡了不少,但像这么矜贵清冷的大美人却还是头一次遇到,啧啧,不光声音好听,身段容貌都是上上乘! 胡印河当场流了哈喇子,光是美人淡淡扫过的眼角余光都能让他胯下挺硬。 心都让人挠乱了这手上自然也就不老实起来,胡印河上前一步伸手就要去摸盛预的脸,猥琐地笑道:“原来是车里坐的是美人你,若你愿意跟了本官,撞车的事情都好说。” 眼见那只咸猪手都要伸到自己主子脸上去了,陈可义怒不可遏拔了剑就往上冲。 “你个狗胆包天的东西,拿了你的脏手,你可知这是当朝……” “老子他娘的管你是谁!”胡印河打断了陈侍卫的话,回头对自己的手下大喊了一声,“来人,把他们统统给我拿下!” 盛预这边只有一个贴身侍卫和一个马夫,而大梁使者那边都是挑选出来的精兵强将,结果自然是毫无悬念,六皇子带的人很快就被制服了,他自己也被胡印河捏住了脖子。 这边的sao乱很快引起了周边百姓的注意,吃瓜群众围了好几层,但奈何胡印河他们作威作福已久,旁观的竟无一人敢出手相助。 “嗯啊……你放手!”脖子被扼住的盛预连呼吸都很困难。 “啧,小美人儿,”胡印河一边狞笑着一边用另一只手去摸盛预的脸,“哎呦这小脸儿真是滑滑嫩嫩的,喊疼的声音也好听,来,再给本大人叫一个!” 忽而城门大开,一队威风凛凛的铁骑纵马而入,马蹄阵阵扬起一层薄土。 开路骑兵足足八百整,个个高头大马,紫辔金鞍,后跟着一千精锐步兵,长途奔袭却无半点疲态,表情严肃眼神嗜血,有些人刀锋上血迹尚未干。 围观百姓都惊呆了,这些兵士竟敢在京城中策马急驰?这是有多大的胆子! 眼见前方人头攒动,道路被阻,盛长渊皱了皱眉,副将杨清立马高声朝前方大喊道: “燕王回京,平民避让!敢阻道者,杀无赦!” “天哪,是燕王!” “燕王回来了!” 百姓纷纷退让至街边行礼。 “三…三哥?”盛预自然是听到了动静,但他刚想转头求救,胡印河就扼紧了他的脖子,可怜盛预挣扎半天却连一个音都喊不出。 眼见那浩荡队伍就要从身边急驰而过,陈可义急得双目赤红,一定要救六皇子,心里这般想着他突然发力撞翻了那两个压制住他的大梁狗。 人在绝境中确实可以爆发出可怕的潜能,在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陈可义整个人扑了出去,直直地冲到了燕王的马蹄之下! “吁!!!” “大胆!!!” 盛长渊一声厉喝,幸亏他反应迅速,竟是生生拽住了缰绳,急刹之下胯下良驹直接嘶叫着高高翘起了前腿。 陈可义这倾力一扑把自己摔得满脸是血,但他什么都顾不上了,对着盛长渊大喊道:“六皇子遇劫,燕王殿下救命!” 闻言盛长渊心脏皱缩,他猛地回头朝陈可义手指的方向看去,这一眼望去便是滔天的巨怒。 尽管眉目已经全然长开,盛长渊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长大的盛预,他心心念念的小东西正被一个死胖子狠狠地掐着脖子! “放手!!”燕王殿下一声厉喝,手中长戟直指那人眉心。 胡印河吓得肝胆俱裂,哪怕他再迟钝也反应过来自己劫的是谁了!他连忙松开盛预,一路连滚带爬哭着求饶。 “燕王殿下,是我瞎了狗眼,求您……” 胡印河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血溅三尺,盛长渊长戟染血回头对杨清道:“砍了他的脑袋,挂到城门上去!” “诺!” 杨清得令,料理了其余大梁走狗,拎着那个血淋淋的脑袋就奔去了城门口。 有血迹溅上了衣袍,盛预茫然回神,他抬起头跟盛长渊对视,打量着那个金冠玄氅,身披墨色蟒袍的男人。 盛长渊早已褪尽了少年人的青涩,高眉深目,目光愈发深邃,他久经上位,发号施令,生杀予夺,造就满身杀伐凌厉之气,随着年岁愈长,他眉眼也更显锋利,只那么一个眼神扫过去盛预竟开始止不住地战栗。 可以察觉到濒临的危险,仿佛是小兽共有的天性。 盛长渊打马走近盛预的身侧:“预儿,伤到了吗?来,上来。” 说着燕王殿下朝盛预伸出了手,要把他拉上自己的马。 对着变得无比陌生令人心悸的三哥,盛预迟疑了,他支支吾吾了半天只道:“皇兄,城…城中不得策马……” 盛长渊眼神暗了不少:“预儿,上来。” 盛预艰难地低下了头,依旧不为所动。 “盛预?”燕王殿下眉头皱起,熟悉他的手下都知道,这已经是他相当愤怒的表现了。 “皇兄匆忙回京,应该尽早向父皇复命,不应该…因我而耽误了时辰。”盛预说着话头越来越低。 怔愣了半晌,盛长渊忽然笑了,他收回了悬在半空的手,最后深深地看了盛预一眼。 “好!”他道,而后扬鞭策马不再回头,带着手下疾驰而去。 过了良久盛预才又重新抬起头来,听着那渐远的马蹄声,心如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