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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得感情的杀手和必须恋爱的太子(四)

    “大胆——!”

    门外的青年一声怒喝,紧接着便一脚踹开木门,一群身着白衣的青华门弟子手持桃木剑闯了进来。先前进屋的黑衣人已经挟持着哑巴躲到内间,被哑巴重重一脚踩在小腿上,登时发出一声闷哼。

    “在里面!”

    那群弟子不理会醉醺醺的游稚,径直奔向内屋,那黑衣人又被哑巴一拳打在脸上,吃痛大叫,正想夺窗而逃,便被及时赶到的大弟子抓住了狐狸尾巴。

    “呃……是、是狐狸精!”

    围观群众惊恐尖叫,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整座小楼顷刻间便都知道了这个恐怖的消息。游稚被叱得清醒了一些,猛地摇摇头,人群后三个虚晃的哑巴终于合在一处,游稚踉踉跄跄走去拉住了他的手,道:“哑、哑巴……你没事罢?”

    哑巴起初还担心被青华门的人认出来,不过他被收监时已是一副邋遢模样,与此时绫罗绸缎、英俊潇洒的形象相去甚远,弟子们压根没有正眼看他,只把他当作一个过来寻欢作乐的富家少爷。哑巴摇了摇头,任由游稚牵着他的手,走到外间。

    “妖怪!总算露出狐狸尾巴了!”为首得弟子单手掐了个雷诀,另一手握着降妖除魔专用的桃木剑,虽然在追缉过程中闹得有些狼狈,但依旧掩盖不了他清隽的气质。

    那黑衣人警惕又怨恨地盯着众人,俊俏的面部在人脸与狐脸之间摇摆不定,他痛苦道:“我与你们无冤无仇,素来安于山中修炼,只因向往人间繁华才偶尔来镇上游玩,绝无非分之想,更是不曾伤人性命,你们为何非要置我于死地?”

    大弟子冷哼一声,厉色道:“你可知人妖殊途,我等不计较你藏身圣山中修炼已是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放你一马,你却胆大包天,三番两次潜入青云镇,先前见你只是贪恋烟火繁花,我与师兄弟们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熟料你这妖狐竟然化作人形,流连琴室,还敢说不是为了吸食乐人精气?”

    众人听见这茬,俱是倒吸一口凉气,生怕被这妖物吸了精元,畏畏缩缩躲在青华门弟子身后。

    狐妖幻化的人脸涨得通红,反驳道:“我是流连琴室,但从未吸食凡人精气!我只不过迷恋桃枝的琴技,想要拜他为师罢了!”

    “哼,你这妖怪说的话也是信得的?”另一青华门弟子喝道,“师兄,琴室已经有好几位公子病倒了,仁心堂的大夫说是阳元受损,定是这狐妖干的!”

    “对对!我听周家做工的许四说他们家少爷患了风寒,甚么药都试过了,还是夜夜发热,到早晨又啥事儿没有。”一个看热闹的嫖客道。

    “我也听说了,还有城东王老爷家,张掌柜家……”另一个嫖客道。

    那狐妖扫了一眼门外的人,苦涩道:“罢了,如今我原形毕露,说甚么你们都不信。我这就返回山林,日后绝不踏入凡人地界。”

    大弟子杏目圆睁,桃木剑直指狐妖,喝道:“大胆狐妖!见真相败露便想逃跑,今日若不取你性命,又如何向青云镇上的百姓交代?”

    狐妖双眼通红,已无力支撑幻形之术,整个头部变成毛茸茸的狐脸,尖利的牙齿在摇曳的红烛下闪着寒光。游稚疑惑地看了一眼,在哑巴耳畔轻声道:“我怎么觉得这个狐狸精有点怪怪的……”

    “现形啦——!狐狸精要吸人血,吃人rou啦——”

    不知是谁惊恐嚎叫,整栋楼突然炸了锅,嫖客们连衣服都忘了穿好,赤着脚便开始逃命,小倌们娇吟不断,却又不敢走远,只在流觞雅叙附近徘徊。

    青华门的弟子们抢在观众跑光前开始念咒,那狐狸精转身想逃,却被无形的束缚咒定在原地,游稚想带着哑巴跑路,然而门口堵着一众小倌,进退两难,只得傻站着看白戏。

    “拿琉璃瓶来——”大弟子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显然擎制狐妖十分耗费心神,“明德、明净,再施加一道束缚枷!”

    “是!”两名弟子厉声喝道,“狐妖休得猖狂!”

    念咒声再次响起,狐妖发出不甘的怒吼,双手双足皆被禁锢于空中,只剩下脖颈以上勉强还能耀武扬威。大弟子手持琉璃瓶,叽里哇啦念了一长串咒语,纤指夹住瓶口棉花似的物件往外一拉,一股细小的黑色光柱从瓶内激射出,甫一接触狐妖的身子便产出一抹黑色的薄烟,同时发出“滋滋”的声音。

    “啊——!”狐妖痛苦嚎叫,那是野兽临死前的悲鸣,众人不由自主背过头,难以承受这残忍的场面。

    “我恨……我好恨啊——!”狐妖沙哑的嗓音回荡在空气中,尖嘴大张,喉头凝聚了一颗璀璨耀眼的灵珠,正不安分地颤动,似乎想挣脱rou体的束缚,“你们都给我……陪葬罢!”

    “不好!”狂风在狭窄的房间内掀起天翻地覆,大弟子岿然不动,衣袂上下翻飞,“众师弟听令!决不能让这狐妖伤人!”

    “是——!”六个少年模样的弟子齐声应道,“师兄,让我助你一臂之力!”

    裹在白色学徒服里的手臂接连搭在大弟子肩头,无形真气源源不断输入他的体内,琉璃瓶宝光大作,仙音绕梁,门口已跪倒一片,为这场神迹疯狂祈祷。

    游稚嗤笑道:“这……这青华门是邪教罢?”

    哑巴冷笑片刻,见游稚又开始盯着自己,遂收敛了笑容,恢复那面瘫模样。

    话说那只露头的狐妖用尽全身力气扣住被琉璃瓶吸引的内丹,竟是打算发动最后一击,和现场所有人同归于尽。游稚虽然不是修仙之人,也无半点法力,但此时亦看清了场上形势,七个顶尖修仙门派的学徒外加一个法宝竟然都制不住这只狐妖,他武功再精又有何用?面对此等妖物,还是只有逃命的份,于是打定主意把白戏看到底。

    弟子们齐声怒喝助威,领头的大弟子承担着超出自身能力数倍的真气,已隐隐有崩坏之象,一直袖手旁观的游稚不住判断形势,压低声音在哑巴耳畔道:“看样子扛不住了,跑?”

    哑巴微微偏过头,瞥了一眼门口跪伏的数十人,以眼神示意:怎么跑?踏着他们的背么?

    而游稚理解的意思是:内丹一旦引爆,这么多无辜的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你这毛得感情的杀手真的忍心?

    游稚叹了口气,缓缓拔出腰间短匕,以一个复杂的眼神回应哑巴:你这磨人的大冬瓜,小爷就替你积点阴德罢。

    哑巴:?

    琉璃瓶还在和狐妖争夺内丹,那颗夜明珠似的内丹蕴含狐妖修炼上百年的妖力,一旦脱离rou体,那狐狸便会被打回原形,妖根尽毁,此生再无修仙机会。而这妖物竟是拼上灰飞烟灭的后果也要拉上青华门的弟子垫背,这是何等深仇大恨?

    此时大弟子全身上下衣带已崩裂,白皙的上身裸露在空气中,数道伤痕炸开,触目惊心。游稚“啧”了一声,不耐烦道:“闪开闪开!仔细伤了脸!”

    一道黑色流光闪现,青华门众人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见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朝狐妖斩去,那狐妖本能感受到危险,头朝后仰,短匕转瞬间已探入他喉头,斩断禁锢着内丹的无形枷锁,那内丹如箭在弦上,呼啸一声射入琉璃瓶中,电光石火之间,游稚已抓起大弟子右手,将他手上的棉花塞了回去,与此同时,那狐妖翻着白眼轰然倒地,身体抽搐几下,缩成一只小狐狸。

    “咦?”游稚疑惑地打量手中短匕,径直走到哑巴跟前,喃喃道:“奇也怪也,我这匕首素来只斩有形之物,方才那一下是怎么回事?我本意是砍下那狐媚的脑袋,不曾想竟剜去了他的内丹,难不成我有法力了?”

    青华门众弟子表情难堪又难以置信,大弟子回头打量游稚,他正以左手抓着右手手肘,平摊手掌向地,深吸一口气,尝试调动不存在的真气,并低吟道:“唔……无敌冲击波——!”

    “呀——!”门口的小倌们可是见着了游稚方才的壮举,此时生怕被他一掌劈死,忙不迭爬开,罩在身上的丝质鹤氅丢了一地,香肩半露,真真是活色生香的场面。

    大弟子显然也骇得不轻,闪身将师弟们护在身后,别过头去,准备承受这神秘高手的一记重拳,就连哑巴都不由自主倒退一步,眼里既是震惊又是渴望。

    “嘎嘎——”

    一群乌鸦干叫着飞过,下半夜凉爽许多,微风从窗外刮了进来,吹起少年们飘逸的衣摆,四周死一般的寂静,惟余虫吟蛙鸣,斗唱不休。

    “咦?我果然还是没有法力?”游稚收束不可一世的站姿,又去观察短匕,仍然瞧不出究竟,忽觉房内安静无比,遂抬头道:“你们……都中束缚咒了?”

    众人倒。

    大弟子这才松了口气,权当游稚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只得硬着头皮吩咐师弟们清扫战场。狐妖内丹被夺,虽然还活着,但已经失去所有记忆,和一条普通狐狸无甚区别。那大弟子赤裸上身,不情愿地走到游稚身边,拱手道:“方才多谢少侠出手相救,今日我等扫了少侠雅兴,还请宽恕则个。”

    游稚没有听出他话里咬牙切齿的意味,只一味享受这阴阳怪气的致谢,大喇喇摆手道:“客气,客气!有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糊涂嘛。”

    那大弟子面露疑色,却也懒得和游稚计较,又一拱手,便带着师弟们下楼找老鸨商谈赔偿事宜去了。只可怜那风韵犹存的俏寡妇,大半夜被狐妖变脸一吓,三魂去了六魄,正倒在大堂口吐白沫,大弟子显然十分熟悉这种场面,从乾坤袋里掏出巴掌大的旗帜一把,短短几字咒语后,旗帜变大,被插在老鸨头后方的地上,他扬起右手凌空一甩,“倏倏”几声响起,右侧烛火在顷刻间熄灭,再朝左侧一甩,大堂中便只剩黯淡的月光。他又翻出精巧银铃儿一个,以自身指尖精血为引,抹在铃口之上,运行真气,如洪钟般道:“孙周氏,孙周氏……”

    银铃儿随着大弟子震动而发出脆响,他闭上双眼,跟随铃音指引四处走动。游稚依旧站在二楼,呆呆看着这出跳大神,觉得实在新鲜,一旁的小倌不由自主贴近他和哑巴,小声道:“明晏公子在招魂!真是一表人才,赏心悦目……”

    “可不是嘛……”另一个小倌答道,“若是每个客人都像明晏公子这般俊俏就好……”

    “嘘——你怎可当着老相好的面说这话?”

    “他方才扔下我跑了!这时候又想起我了,呸……老不死的风流鬼。”

    游稚推了推缠在身上的小倌,目光却是一刻也没有离开明晏,只见他在大堂里转来转去,终于停在一根柱子前,冷冷道:“孙周氏,跟我来。”

    明晏开始往回走,小倌们又各自贴在身边人的身上,微微哆嗦,显然怕得不行,却又无论如何不愿错过这场好戏。明晏缓慢行走,虽然闭着眼睛,但却绕过了所有倾翻的桌椅,一路摇铃,似乎在指引着何物,到得老鸨身旁,他倏然睁开双眼,原本漆黑的瞳仁变得流光溢彩,他大喝道:“回来——!”

    四周空间波动,带起一阵阴风,明晏双眸再次黯淡下去,原地打了个踉跄,单膝跪地,大口喘气,师弟们众星拱月般地围了上去,为他端茶送水,那老鸨如同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嗝”的一声,惊叫着坐起,青葱般的酥手到处乱抓,口齿不清道:“妖怪啊!妖怪啊!”

    明晏疲惫道:“点灯,扶孙周氏去歇息,再拿一碗新鲜井水来,快去。”

    馆里的杂役们自去点灯,有人打了井水端来,明晏接过明德递上的符纸,只打了个响指,符纸竟瞬间燃成灰烬,如雪片般散入碗里,原本清澈的井水成了淡灰色。

    明德拦下对路过的杂役,将水碗递给他,冷冷道:“去给孙周氏服下,不可耽搁了。”

    那惊魂未定的杂役哆哆嗦嗦地接下符水,吓得声音都有些变调,唯唯诺诺地应了句“是”,旋即端着那碗水,小心翼翼地寻老鸨住处去了。其余杂役在guitou指挥下有条不紊地收拾场地,明晏则又返回房间查看妖狐的rou身。guitou去柜台摸了个本儿,招呼不远处的京墨,将本儿递给他,让他记下楼中损毁之物。

    几个弟子已对狐身稍作处理,房中点上了特制的熏香,然而一时半会儿那股浓郁的狐sao味儿难以散尽,众人伸着脑袋瞅够了这百年狐妖,受不住味儿又都跑了,唯余游稚拽着哑巴看收尾。

    明晏以余光扫了游稚一眼,双眸涌现复杂神色,薄唇轻启正要说话,一旁的弟子像终于等到救星那般,急切道:“师兄,这妖物的rou身该如何处理?”

    明晏侧目瞥了眼小狐狸,道:“死了没有?”

    弟子忍着恶心探了探狐狸的鼻息,道:“气息微弱,怕是撑不过今晚。”

    明晏在怀中摸索片刻,掏出个精致瓷瓶,递给弟子,道:“若是能救活,明早便放它回煦灵山罢。”

    弟子:“师兄真是心善!我这就为它医治。明德,帮我捏开它的嘴。”

    众弟子们再次忙碌起来,也不知是不是做戏给游稚看。明晏想了想,转身对游稚说:“还未请教少侠高姓大名。”

    游稚不卑不亢道:“免贵姓吴,吴鸣。你叫……明晏,对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