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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得感情的杀手和必须恋爱的太子(五)

    明晏回了个礼,道:“青华门弟子,明晏。不知吴少侠师从何处?”

    游稚故作高深道:“师出无名,方才亦是巧合罢了,若不是明晏兄和诸位仙徒合力制住妖狐,并耗尽其妖力,光凭吴某一人,恐怕这流觞雅叙早已血流成河。”

    明晏还想套话,奈何游稚虽涉世不深,但在长年累月的洗脑中对自己的身世和师父的身世讳莫如深,对话中毫无破绽,明晏只得找借口离开,与guitou商议赔偿事宜。

    折腾了大半夜,游稚虽已酒醒,却疲惫不堪,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上一觉,奈何房间已毁,还弥漫着一股nongnong的狐sao味,实是令人作呕。游稚无意识牵起哑巴的手,哑巴稍稍挣扎几下便无奈放弃,任由游稚钳子似的扣着。

    小时候师父便是如此牵着他,在那条仿佛永远走不到头的山路上转悠,花了足足两年时间,他才在师父的带领下熟悉山上的环境,顺便养成了拉手的习惯,哪怕长到十八岁也改不了随时想牵着某物的冲动。

    “这臭味怪得很。”游稚在房门猛吸了几口气,“哑巴,你来闻闻?这分明是尸臭花的味道。”

    哑巴嫌弃地瞥了一眼,皱眉不语,短短一天下来,游稚已经习惯他这种爱理不理的性格,只当在自言自语,碎碎念道:“与我小时候见到的尸臭花一个味道……确实像狐臭味,但仔细一闻还是能分辨出来的。嗳,哑巴,你说这是不是他们……”

    话还没说完,一个杂役匆匆赶来,说是要带他们去楼上休息,几个小倌一路跟着,各自端着水盆、拿着面巾,一口一个“服侍公子洗漱”,实则打着混水摸鱼吃上几两豆腐的算盘。游稚见哑巴那架势简直要吃人了,便打发所有人离开,胡乱抹了把脸,走进内间准备睡觉,方才下的结论也忘得一干二净。

    “怎么只有一张榻?”游稚疲惫道,“哑巴,你睡地上么?还是和我挤挤?”

    游稚只把自己当作哑巴的救命恩人,又请他吃饭、听小曲儿,理应睡在榻上,同意让他挤一夜已经是仁至义尽。熟料这哑巴也不客气,顷刻间已除掉外衣和皂靴,一身里衣干净胜雪,长腿一迈躺进绣满鸳鸯的红被里。游稚哭笑不得,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只得跨过哑巴的身体,钻进被子里。

    “哑巴,你真暖和。”游稚享受着哑巴的体温,在这微凉的夏夜中掖紧被子,又忍不住往哑巴那处缩了缩,“你老相……你以后也是一个人了罢?要不要……唔……那啥……要不要和我……”

    哑巴呼吸平稳,双眼紧闭,甚至打起了轻鼾,似乎睡着了。游稚鼓起金鱼嘴,气鼓鼓道:“倒头就睡,你属猪的么?罢了罢了,爱上哪儿上哪儿去,反正小爷就是孤独终老的命。”

    红烛摇曳,温暖的火光在哑巴脸上飘忽,游稚怔怔看着他俊朗的侧脸,心里涌起复杂的感情,那是师父不曾教过,却视如洪水猛兽的世俗之情,只是游稚尚未明了师父曾说的那句“那劳什子散人给你算了一命,你十八年华春心动,命中注定是要下山寻人去的”是何意,但命运变幻无常的大手早已捏就一段姻缘,刻进他白板一般的三魂七魄。

    游稚没多久便睡了过去,整个人像只鼻涕虫挂在哑巴身上,时不时蹭上一蹭,灼热呼吸打在哑巴修长的脖颈上,终于,浑身通红的哑巴猛地睁开双眼,艰难吞咽口水,颔首看向睡得正香的游稚,伸手推了推,纹丝不动。哑巴神情复杂,想了想,又盯着游稚的领口,双目通红,他下定决心似的探出手,打算拉开交领,然而指尖甫一触碰到游稚锁骨,游稚便不安分地动了动,身子敏感得很,哑巴只好放弃夜袭,一身燥热地睡了。

    一夜过去。

    “哑巴……哑巴?!”游稚惊叫着坐起,枕边空空荡荡,连衣服都顾不上穿,光着脚下榻,只见哑巴坐在厅中矮榻上,悠然自得地品茶吃早点,那茶香四溢散满房间,乃珍品母树大红袍是也,难怪这饿死鬼一般的哑巴哪儿也不去了。

    游稚没好气地回去穿衣,一边唠叨:“臭哑巴,猪哑巴,倒头就睡,起床就吃,哼哼,也不知道是托谁的福……喂!给小爷留点儿!”

    门口小倌听见游稚的怒骂,笑盈盈进房来,服侍他更衣洗漱,为他添茶喂食。按理说流觞雅叙这类青楼日间通通不开门,小倌忍不住直打呵欠,却也伺候得尽心尽力,游稚相当受用,知道那老鸨为了报答他斩狐妖之恩,便也不再客气,连带着哑巴这个无底洞吃过几轮,直至日上三竿,那风韵犹存的俏寡妇总算扭着水蛇腰过来了。

    “吴公子——!”孙周氏才叫回六魄,苍白的脸色被胭脂掩盖,仔细一看,倒也能看出年轻时秀丽的模样,“还有这位……八爷?谢二位救命之恩——!”

    “你你你、你……”游稚被孙周氏身上浓重的熏香弄得浑身不自在,孙周氏只以为他要说话,不由凑近了一些,瞬息过后,游稚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阿嚏——!不必客气。嗳,舒服多了。”

    孙周氏尴尬地以手帕擦脸,又见那俊俏哑巴嘴角微扬,高大身躯着实引人注目。纵使孙周氏年过四十,阅人无数,也经不住这等美色诱惑,遂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脸颊殷红道:“昨夜事出突然,奴家被那狐妖吓得一吓,让公子见笑了。这就请公子多歇上几日,这是昨日的酒菜钱,还请公子万勿推辞。”

    游稚不懂人情世故,见老鸨神色诚恳,便坦然收下了。那老鸨又娇滴滴哭诉半晌,不住往哑巴身上扑,然而哑巴一脸凶狠,更动了动长腿,一副随时踢人的架势,她只好收敛些许,不住称赞青华门的豪迈气派,不仅出钱修葺流觞雅叙,还连夜派来上师开坛祈福,驱散妖气。

    “妖气?你说狐臭气吗?”游稚对这些玄门秘事很感兴趣,以前在山上的时候,师父只道抓鬼修仙之事实乃胡扯,言谈之间满是鄙夷,连带着游稚对此类江湖术士也无甚好感,总觉得他们在坑蒙拐骗,然而昨夜亲眼所见幻形之术,又不得不承认师父或许对修仙之人有偏见。

    “妖气呐!不就是……呃……”老鸨光顾着吹牛,一时间也解释不清,只好含糊其辞,“就是妖怪身上的一股气,我们寻常人哪里看得见?还好卿池上师来了,奴家这颗小心肝唷……”

    “青华门很厉害么?”游稚趁机打听道,“我是乡下人。”

    “呀,吴公子有所不知,这青华门……”

    话说这中原大陆上共有七个修仙大派,各自划分势力范围,圈地自立,管辖一方。而这门派驻地却也不是随便选选的,须得满足三个条件,一是洞天福地,灵气充足,方能为弟子们提供修仙的绝佳场地;二是物产丰饶,土地肥沃,方能种植灵草,炼造丹药;三是方圆数百里之内要有足够的人口,修仙之人虽仙风道骨,但终究是要吃饭穿衣的,却又不好伸手管老百姓要,于是便在繁华村镇上建造门派公庙,广收功德,再无偿为百姓斩妖除魔,名利双收。

    青华门便是割据东南大陆的门派,在七大门派中也排得上前三,创派仙师一眼相中煦灵山,从一个茅草屋起家,逐渐扩大到金碧辉煌的群山建筑,更有良田千亩,灵药多的吃不完,便隔三差五派弟子下山派发仙药,顺便考察民情。

    “那他们为何要一月连斩三百人?”游稚问道。

    “嘘——吴公子,这事儿奴家只对你说,你可千万不要说出去……”老鸨神神秘秘道,“师尊日前卜了一卦,说是妖王和阎王之子尚存于世,恐怕会想尽办法解救他的两位父皇,势必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可怜奴家这样的市井小民,说不得会被他抓去血祭呐——!”

    游稚疑惑地看了哑巴一眼,见他面瘫如常,只是眉心微蹙,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神色,然而游稚并不懂察言观色,只觉得这哑巴也真可怜,不会妖法也不会打架,媳妇儿嫁给别人不说,还稀里糊涂被抓了去,差点被雷劈死,当真是苦命人。

    “妖王和阎王是甚么?”游稚不解道,“他们也被青华门关起来了么?那妖王之子雪鸡你们作甚?对了,雪鸡又是甚么?雪做的鸡么?”

    老鸨风中凌乱,花手绢轻轻捶在心口,香肩半露。哑巴悠悠喝了口茶,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

    老鸨顺足了气,道:“妖王乃是掌管天下妖怪的……大妖怪,这阎王爷则是掌管魂灵魔鬼的地仙。二十年前,妖王与阎王诞下一子,但妖王本是男子之身,并非怀胎十月生产,而是用了……用了某种邪术,分出妖王的妖力,与阎王的魔力,再血祭九九八十一次,采集壮汉之精血,天地之灵气,以龙筋作骨,凤羽塑身,这小太子啼哭的第一声,就收了方圆百里之内所有人的魂儿。至于这血祭嘛……就是用凡人的血作引,进行的一种仪式。”

    游稚若有所思地点头,又思索片刻,终于抛出了一个震人心魄的问题:“怀胎十月是何意?这与他男子之身又有何关系?”

    “噗——”哑巴一口茶喷在游稚脸上,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又颇不好意思地递上袖子给他擦脸,而那老鸨嘤咛一声,险些晕了过去。

    游稚想起那便宜师父只说他是捡来的,男女之事只字未提,山上又没有旁人,他自然没有机会了解其中秘辛。老鸨猛灌了几口茶,发挥其职业特长,滔滔不绝讲述起闺中秘事,连带着把几个老相好的床上表现点评了一遍,游稚未经人事,一句都没听明白,反倒是哑巴一脸不自在,几次敲桌打断老鸨绘声绘色的描述。

    几盏茶的功夫,游稚总算懂了两个男子生子的玄妙之处,而后老鸨又道:“妖王产子正是最虚弱之时,七大门派的掌门联手端了他们的老巢,妖王被封印,阎王负重伤出逃,天机阁宣称小太子被当场格杀,这会儿才知道那阎王爷使了狸猫换太子之计,带着小太子逃到人间,但自身却因魔力耗尽而消散。掌门仙师近日卜卦,说小太子年满二十之日便会血洗七大门派,放出妖王,为阎王寻回魔力,重塑rou身,再一统人间。”

    “嚄,算得这么准么?”游稚好奇道,“不过七大门派与他们又有甚么深仇大恨?至于以多欺少也要杀光他们么?”

    “嘘——!公子呐!这话对旁人可说不得!”老鸨惊恐道,“公子有所不知,这妖王掌管万妖与精怪,阎王掌管人的三魂七魄,以及游荡在人世的鬼、魔。”

    “那不是好事么?”游稚疑惑道,“世间万千生灵,总得有约束不是?”

    “问题就在这里!”老鸨愤恨道,“那妖王三番两次派遣手下驱逐山林附近的村民,更纵容妖怪们吸人精气,食人血rou。阎王爷倒是把手下管得不错,就是爱纵容妖王做坏事,这不,派了鬼差提前勾魂,让每个人都少活十年呐!”

    哑巴鼻子里淡淡哼了一声,游稚总觉得这家伙从老鸨提到妖王开始就浑身戾气,再仔细打量时又是那副高山雪莲的冰冷模样,对名字和身世都只字未提,和师父那个臭老头儿一个德性。

    游稚道:“那阎王又为何要派鬼差提前勾魂?这对他有甚好处?”

    老鸨支支吾吾,手绢一挥,道:“嗳呀,就是不知他为何如此,许是活得太久,拿我等凡人寻乐呐。”

    游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想这孙周氏虽消息灵通,但对仙门之事所知并不多,便转了话头,道:“哦,那这青华门还挺能耐,连小太子复仇之期都算出来了……唔,所以七大门派决定再次联手,把小太子和他俩爹都杀了么?”

    老鸨点点头,眼睛里写满倾慕:“三月后的初一,七大门派将会师云岫山,以猎魔赛事决出本届仙林盟主,再由盟主组织探索十年一出的百宝仙境,待取得宝物灵器,定能一举歼灭魔王一家,保我等小民平安呐!”

    游稚不住瞥哑巴,见他依旧面无表情,便同老鸨道谢,打算离开这烟花之地。

    送别老鸨,游稚思来想去只能回一索会接任务谋生计,当初被师父赶下山时,便只有那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说是要寻人,可是连那人是男是女,年方几何,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导致游稚见谁对他好,便忍不住想这会不会就是他命中注定要寻找之人,然而找着以后又要怎样?师父没有说,只道天机不可泄露,到时自有分晓。

    “哑巴——!同我前去……”游稚提着老鸨千恩万谢打包的点心,上楼叫哑巴同行,然而房间内空空荡荡,看来这回是真的不辞而别了。

    游稚紧了紧分出一半银两的荷包,愤恨道:“亏我还打算予你些钱财,你这没良心的哑巴!饿死你才好!”

    从流觞雅叙出来,游稚翻来覆去地想哑巴为何会离开,却是毫无头绪,最后只得安慰自己道:说不定是找老相好私奔去了,不想连累自己,这才好受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