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配边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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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钟响了三遍，陆离才睁开眼。 两点半。 最近睡的有点多，脑袋有些沉，她发着呆，盯着床边画架上的画。 281。 脑子里突然有个声音说了这么一句，陆离慢慢回神，看向画架旁那幅未完成的画。 一进大门，陆离就被小王拉住了。 小王一脸八卦，说：“曹丽华一早就来找张主任了。” 陆离嗯了一声。 “晚饭我给你送到工作间，你就别去食堂了，省得遇上她。” 陆离说：“谢谢。” 她一脸平静，小王顿了下，奇道：“你不怕？” 陆离没说话，绕过小王，往楼下走。 怕？有什么好怕的？ 她来的越多，出丑就越多，胡小波就越难堪，在这里越无法容身。 大楼里的人不过是看个笑话而已。大不了，自己也就是个走人而已。 来到工作间门口，陆离停下脚步，玻璃门内躺着一具新的遗体。 陆离看着，眯了一下眼睛。 地下一层安静极了，也晦气极了。 她抬脚跨进门内。 胡小波虽是个肥硕的男人，但他，以及整栋大楼里的人，很怕接触到遗体，因为他们觉得晦气。 但，死人有什么晦气的？ 死人，没有说话的机会，他们安静。 安静代表了一切，它有着一些别人永远无法体会到的平静。 陆离穿上大褂，摘下手套，洗干净手，来到床边。 …… 五点半，张主任来到工作间，把陆离叫上了天台。 这是陆离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地方，和那天夜里见到的一样，整个天台除了正中央的一个四四方方的水泥柱子外，别无他物。 陆离不想再去想那晚听到的声音到底来自于哪个地方，张主任单独找谈话的目的显而易见，她看着漫天的晚霞，先开口了：“主任，是让我走人？还是给他赔礼道歉？” 张主任冷笑了一声，说：“人不是你打的，为什么要赔礼道歉？” 陆离愣了，转头看向张主任。 张主任正看着天边晚霞，火红的光照在她脸上，她的脸色有些沉。 她依旧穿着修身的长裙，可她今天没化妆，她素颜的气色有些不好，脸色也有些憔悴。 几天没见，陆离觉得她似乎瘦了很多，连随时随地挺直的腰背也塌了下来。 她这幅模样，很不常见。 单位里的人对她整日打扮得花枝招展多有微词，她都知道，却从不在意。 可她今天，与以往好像很不一样…… 张主任说：“我也不会让你走，要走也是让她儿子滚蛋。” 陆离眯了眯眼。 这话多半是在安抚。 往上爬，她就不能得罪所有人，何况曹丽华夫妇在市委。 张主任说：“小陆，山阴县有一个叫张先勤的，是全省的业务和技术一把手，我希望你去学习一下。具体什么时候回来，等我安排。” 果然只是安抚。陆离笑了笑。 张主任说：“这不是调离岗位，也不是变相赶你走人。只是目前，你不适合出现在这里。” 陆离问：“什么时候去？” 张主任说：“明天吧。” 这么快？ 陆离没问为什么。 “好。”她点了点头，转身往门口走去。 张主任转过身，看向陆离的背影。 “小陆，放心，时间不会很长。” 陆离没问最短多长时间，暂时离开避避风头未尝不是件好事。 饱受冤屈的人被发配边疆，自古以来都备受人们怜爱，人们只会更加憎恨那个让他蒙受冤屈的人。 书上都是这么写的。 十点二十，陆离将最后一个工作完成，把人交给老许，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东西不多，就一个手机一个水杯而已，连包都用不上。 十点半，陆离骑上电动车回了家。 她在嘶吼的音乐声中查去山阴县的火车，直达的火车没有，转车最快也要13个小时。她又查了下汽车，有，7个小时。最后，她放下手机，盯着地面陷入了沉思。 没想到，山阴县居然这么远。 她纠结了一会儿，最终买了张大巴车票。十点出发，五点到山阴县城。 她看了一眼屋内的东西，纠结了一下，还是决定带上画纸和画笔。 行李箱不大，20寸，被画纸画笔颜料塞满后，就没有塞其他东西的空间了。 她又纠结了一会儿，把衣服收拾了一些全塞进了背包里。 缺的，到了再买。 收拾完东西，陆离累到极致，没洗漱就直接瘫在床上睡了过去。 …… 次日一早八点，闹钟响了，陆离醒来洗漱。 她在车子出发前十分钟才赶到。 箱子很重，背包也很大，她力气不大，很吃力。 一个大学生模样的男生帮她将行李箱拿上大巴车，放到了行李架上。 “谢谢。”陆离朝他笑笑。 男生被她厚实的卫衣和针织手套着实惊到了，皱着眉头问：“你不热啊？” 陆离看向男生，男生T恤短裤，汗流浃背，衣衫尽湿。再看车内众人，皆衣衫单薄。而自己，犹如外来生物，格格不入。 她没说话，径直往车尾一排位置走去。 她的冷淡反应让男生愣了。男生看了会儿她的背影，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嘀咕道：“古里古怪。” 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上坐下后，陆离从包里拿出两颗晕车药吞下，然后把头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 山阴县是个很古老的县城，历史名城，文人名将辈出。但，“古老”往往也有另外一个层面的含义，破旧。 山阴县城像极了二十年前的长水市，十层以上高层建筑几无，道路两旁房屋老气破旧，只有还算干净的柏油马路显示它已进入了二十一世纪。 等所有人走光了，陆离才下车。 箱子太重，放下的那一刻砸到了脚，陆离忍着剧痛，拉着箱子背着大背包，又坐了半个多小时的出租车，来到了山阴县殡仪馆附近的一家宾馆。 这家宾馆是在大巴车上定的，一天六十，条件不好不坏，洗漱条件尚可。 洗完澡后，陆离决定明天再找个条件好点的宾馆，长租一个月。 这么决定后，手机响了。 高驰。 陆离接通。 高驰的声音有些沙哑，也有些疲惫：“小鹿，我不能陪你吃饭了。” “嗯。” 陆离很累，压根没意识到两人的约饭其实是在昨天晚上。 因抓的那六人恶行累累，从昨天凌晨开始，马不停蹄一直忙到现在，连饭都是随便扒了两口。到此刻，高驰才得空歇了口气。 他猛然想起约了陆离吃晚饭，于是立刻给她打电话。他本想解释，却又觉得多余，因为他有一个更重要的事情要说。 “我被刘队派出来出差了。” “嗯。” “我可能要一个星期才回去。” “嗯。” 电话传来的声音冷淡冰凉，高驰心里也凉了凉，看不到她的表情，满脑子都是她冷若寒霜的脸和声音，高驰突然有些慌乱，于是，他点开视频通话。 陆离皱了皱眉，还是接通了，她索性不吹头发了，湿着头发在床头躺下，将手机放到了枕头上。 高驰只看到了她的脸两秒钟，然后屏幕上就只剩下了白墙。 “你不在工作间吗？” 陆离说：“不在。” “在家？” “也不在。” “那你在哪？” “我被张主任派来出差了。” 高驰愣了，他突然想起卷发女人的话。 “那种活都丢给了她”。 她的工作根本不需要出差，却突然被派出差，这其实就是一种变相的处分，至于原因…… 高驰问：“是因为我打人？” “嗯。” 高驰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结果，骂道：“草，回去之后，我见他一次打他一次。” 陆离闭上眼睛，说：“到时候叫上我，我也去。” 陆离是认真的，可在高驰听来，她的语气像是在开玩笑，他从来没听过她开玩笑，也没想过她居然会开玩笑，一时间，他有些愣。 陆离见他不说话，也不说话，好一会儿的安静过后，她睁开眼，拿起手机。 通话没挂断，可屏幕黑着。 陆离看不见他的脸，问：“你在哪里？” 这是陆离第一次主动问高驰。以往的对话都是高驰挑头，再以高驰结尾，陆离不咸不淡地应几声。 高驰心脏狂跳着，叫嚣着，“我在被窝里。” 高驰在火车上，他对面铺位是呼呼大睡的江超和方一键，他上铺是个上了年纪的大叔，他头蒙在被子里，正盯着屏幕上的脸，笑得眼角堆起了褶子。 还以为他在室外的黑暗角落，陆离嗯了一声，翻身侧躺，依旧拿着手机。 高驰问：“你呢？” 陆离闭上眼。她觉得这样的对话毫无意义，但是，感觉还不错。 “我在床上躺着。” “要睡了？” “嗯。” 高驰有些失落，没话找话问：“你晚饭吃了什么？” 陆离猛地睁开眼睛。 她没吃，实际上一整天除了那两颗晕车药什么东西都没吃。因为晕车怕吐，从起床之后就没吃，空着肚子上的大巴车，本打算到了宾馆后再吃，但是直接忘了。 这么一整天忙下来，居然一点都没觉得饿。 “没吃。” 高驰顿了一下，说：“医生说你体质有点差，要多吃点营养的。” “嗯。”陆离又闭上眼睛。 接下来，高驰说了什么，她没听清，她貌似听到自己的鼻子似乎一直发出嗯嗯嗯的声音，然后就彻底没了意识。 高驰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呼噜声。 他愣了一下，掀开被子。 不是江超，也不是方一键。 他又往上铺看，也不是。 那…… 高驰笑着躺回盖好被子，将手机放到耳边，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