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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风雨01

    我不敢转身直面宫锡,至少现在不能,我不想让她看见像一个笨拙的猪头似的我,可是我又很想扑进她的怀里痛诉刚刚被人揍了一顿的委屈。

    但是总归抵不过自己心里嫌弃自己现在的样子太过狼狈。

    镜子里的人影逐渐变大,她就站在我身后。我垂着脑袋不敢抬头,脸上隐隐约约还能感受到阵阵火辣刺痛。

    “来,让我看看。”

    一双白净的帆布鞋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宫锡的声音在身前响起。可是我还是不想抬头,假装自己真是个聋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刚刚洗脸的时候头发上沾着的水珠成绺流下,滴在地面上洇湿小小一块。

    我正盯着那块湿了的地面出神,眼前却突然撞进来炽热而鲜艳的橘红色。许是见我半天没反应,宫锡弯下腰趴到眼前看我。

    我对上她那一双琥珀般的眸子,一时失神。

    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已经被宫锡拥入怀中,她一手扣着我的头埋在她的怀里,一手揽着我的后背,这样的姿势给了我极大的安全感。

    我感觉自己和宫锡似乎融为一体。在安全感被满足之后,之前积蓄的种种委屈突然决堤,沿着眼眶一发不可收拾地倾泻而出。

    我哭的抽抽噎噎,肩膀一颤一颤地,眼泪一股脑地都抹在宫锡身上,她只是轻轻地抚摸着、拍打着我的后背,宫锡在通过肢体语言安慰我,平息我滔滔不绝的情绪。

    我听见她在长长地叹了口气之后说道:

    “……你那天不该出现的。”

    我一下子好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从宫锡的怀里挣脱出来,我害怕她接下来说一些让我觉得无可挽回的话——虽然我觉得事情已经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可我不想亲耳听到,所以我挣扎起来给自己辩解。我不知道我当时的表情是什么样子,或者说流露出多少真情,我只知道,我是真的害怕宫锡说出诸如“我们从来没有相遇过”这种话。

    “不是的,不是的!”我伸出手扯宫锡的衣服袖子,“宫锡,你要明白一件事情,我喜欢你这句话是认真的。可能你之前觉得我的喜欢来的太廉价也好,来的太轻易也好,我都是想把我自己的想法告诉你……我喜欢你,绝对不是一时兴起。”

    一通话说完指尖还是一阵发颤,和她表明心意似乎真的要耗尽我所有的力气,但是我不想留下任何误会。

    “宫锡,我喜欢你不是从那天开始的。我喜欢你好久了,从你把我从水盆里捞起来开始,”

    我喜欢宫锡,一定是,坦坦荡荡的。

    宫锡大概是没有料到我的反应如此,又或许在回忆什么时候与我相遇,她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我捧起她的脸靠近了对她说:“宫锡,你不要犹豫。”

    说完就带着些义无反顾的意味侧头吻在了宫锡的唇上,我睁着眼睛观察着宫锡的反应,她眼眸微怔,随即浅浅地弯起来酝酿一丝笑意。我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唇瓣,她松开齿关与我相互纠缠,滑腻缠绵之间尝到一股浅淡而舒心的烟草的味道。

    这是一个浅尝辄止的吻。

    “厉琅,我们都不要后悔,可以吗 ”宫锡把头埋在我的肩膀处,鼻尖磨蹭着我的锁骨。

    我答应道:“好,我们都不要后悔。”

    我和她谁都没有说明,可是谁都听懂了彼此在说什么。

    回到教室里老师看见我鼻青脸肿的模样,原本要斥责我迟到的话却突然哽在了喉咙里,那个要说话最后硬生生憋回去的表情看得我心里一笑。

    宫锡送我回来的时候,已经提前给我的脸上敷了许久的冰块消肿,又给我上过药了——在她的那个午睡的小房间里。

    低头回座位的时候,我余光瞥到谢昕宁既带着点不可思议又带着点嘲笑的表情的时候,突然觉得她好可悲。

    依靠汲取着别人的痛苦而活,怎么能不可悲。

    我同桌看见我的样子顿时吓得花容失色,给我让开座位之后还颤颤巍巍给我递了个纸条:

    你怎么了 伤的严重吗?

    我同桌,是个普通女生。和我一样,普通女生,成绩中游,平日里中规中矩,有几个好朋友一起玩,长相不突出也没什么记忆点的姑娘。

    很普通。普通到有时候写花名册的时候总会漏掉我们俩的名字,可是她又不一样,身上带着“活”的气息。

    我抓起那张纸条,用钢笔草草写下几个字:

    伤的不严重。

    习惯了自己多吃点亏,少让别人担心,一直以来在我的意识里让别人担心等于给别人找麻烦,譬如我发烧了如果告诉我妈的话,她一定会先挑出些毛病痛骂我一顿然后不情不愿在药箱里找过期的发烧药,给我倒一杯温水让我吃药。

    末了一定要加一句:“养个孩子没得到什么好处反而养这么大个麻烦!”

    这也是为什么我不敢给宫锡讲太多事情,我们都太普通、太平凡了,大家都是勉强装着快乐的模样生活,真的不必把悲伤拆分成许多份,让每个人都尝到。

    有些人,有资格快乐生活。

    我同桌就是这样的幸运儿。

    老师朝我不情不愿望了一眼之后就继续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课,我趴在桌子上,眼前是窗外乌云密布阴沉压抑的天空,潮湿且带着些青草味道的空气浅浅地萦绕在鼻尖。

    细细的雨丝一条缀着一条接连降落在地面上,外面的世界似乎被拉上了朦胧的灰度。我的眼前却越来越模糊,直到张欣媚那张脸出现在我面前,多么明艳而又动人的一张脸。

    我拿起小刀在她漂亮精致的小脸蛋儿上横着划了一刀,竖着画了一刀,皮rou割开,细密的血珠从伤口处渗出来,最终连缀成一道线条流畅的血线。

    她被绑在我面前无法动弹,任凭锋利的刀刃在细腻的皮肤上游走划出令人着迷的血色方块,也只能扭曲五官宣告自己的疼痛和不满。

    我沿着张欣媚脸上刚刚划出的“井”字中间的四方格挑起那层薄薄的皮肤,凄厉的尖叫仿佛要贯穿我的耳膜,扯下那块“口”字形的脸蛋薄皮,鲜血顿时汩汩地沿着伤口流出,画出美丽且韵律不同的血痕。

    我掰开她的嘴,用刀在她的舌头间搅来搅去,仿佛在她嘴里插了一根jiba似的。她此刻的五官极度扭曲,脸色因为刚刚被割下一块皮而变得惨白。

    就在我要用刀割下她那灵活红嫩的小舌头时,突然传来一阵阵的敲击声。这阵忽轻忽重的声响把我整个人抽离,世界倏忽之间变得歪歪扭扭似乎陷入什么漩涡一般,眼前的景象模模糊糊之间闪耀起来一丝丝光亮,等我眼眸聚焦了好一阵,才发觉根本没有什么张欣媚。

    宫锡正坐在我旁边,用手指骨节敲打着桌面。

    而亮起来的,是她身后教室里打开的灯。

    “你睡一上午了,我来给你上药。”她从包里拿出之前翻找出来的瓶瓶罐罐和棉签,“顺便给你带了午饭。”

    说完就把一个盒子塞到我的桌膛里面,也不顾及别人的眼神如何,按着我的下巴开始给我脸上的青肿仔细上药。

    “我睡一上午了吗,错过了四节课呢……”

    我看着宫锡冷静且自然的面容,那张英气无比的脸上此刻浮现出不可多得的柔情,我尤其爱她火红的头发,和她的人一样犹如火焰般嚣张明艳。我看着宫锡情不自禁地傻笑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嘴角自己就咧开了。

    “你现在笑的特丑你知道吗?”宫锡一边给我脸上抹药,一边对我说。

    我也不回答,就是冲着宫锡一顿嘿嘿嘿的傻笑。

    这样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就被一阵惊呼打断,我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不出意外果然是刚刚从食堂吃完饭回来的谢昕宁。

    宫锡的发色十分显眼,嚣张而又张扬地宣告自己的与众不同,她手上动作没停,依然在我脸上涂涂抹抹。可是谢昕宁的脸色跟见了鬼一样,和周围的小姑娘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耳语什么。

    我瞧着她捋了捋头发朝我走过来,哦不,应该是朝宫锡走过来。

    “厉琅你没事吧?”谢昕宁声音温温柔柔,可我刚回到教室里这人却是一脸看好戏的模样,现在倒是演的一副乖巧女学生的模样。

    “啊,我没事我没事……”我摆了摆手对她笑着说。

    “这是宫锡吗?我叫谢昕宁,是厉琅的好朋友。”她侧过来脸瞧着宫锡,眼眸弯弯。

    我听着那个“好朋友”差点笑出声音来,谢昕宁不去做个演员真可惜了。

    宫锡没瞧她,低声“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厉琅,宫锡为什么在我们班啊?”谢昕宁在宫锡那处碰了个软钉子倒也不恼,反过来言笑晏晏地问起我来。

    我脑子里过了一遭没给自己编一个合适的理由,正舌头打结的时候宫锡停下来手里的动作,看样子应该是上完药了,她一边把手里的东西收拾起来,一边漫不经心的开口:

    “和你有关系吗?”

    我眼瞧着谢昕宁突然僵住,表情的变化可真是太有趣了,仿佛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的小丑。

    “好学生有个好学生的样子。”

    宫锡推开谢昕宁,在她耳边留下一句话便离开了。

    谢昕宁的表情总能变得十分丰富多彩,比如这个时候,跟吃不到屎的狗一样。

    “厉琅,你怎么会认识宫锡?”

    宫锡刚刚走,她便转过身来质疑我。

    “朋友嘛。”

    “你为什么和她那种人做朋友?还有你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不会真的是被贺鑫他们揍了吧?”她瞪着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是的。”我故意低沉着脸,一副刚刚被暴风雨席卷过后的凋零模样。

    谢昕宁张了张嘴没说出来话,转身拉着她的小姐妹跑出教室。

    我睡了一上午,肚子里空空如也,从桌膛里摸出宫锡递给我的盒子,里头包了个汉堡还有一个桃子。

    我拿出汉堡满足地咬了一口,嘴里是沙拉酱绽开甜腻的味道,一如曾经我与宫锡在实验楼接的那个吻一般甜腻。

    我和宫锡的路还很长,我们还小,还需要长大。

    这一年的初秋,我和宫锡的命运就此纠缠在一起,此后的六年里,再也没有解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