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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亲爹的冥婚对象是我初恋(一)

    深夜,灵堂静谧无声,月光清如白银。

    墙上贴了一个「囍」字,灵台摆着一张遗像,死者年龄约莫已过古稀,左右放满花圈,身着凝重红色外衣的蜡烛在燃烧,烛芯端顶烈火跳动,滴落的蜡油好似泪珠,它在哀叹自己平淡的一生。

    栾桢身穿大红喜服跪在冰凉坚硬的地板上,身后是两具棺材,他跪了很久,以至于脸色显出病容似的苍白,蜡烛昏黄的光晕衬出他的单薄。

    今天是他与裘老爷子结婚的大喜日子,没人敢扶他起来。

    下车时,栾桢听见大家在议论:裘老爷子在弥留之际担心死后受苦,要挑一位alpha作陪,但没有父母愿意将过世的孩子作为商品售卖,这个alpha的父母主动找上门,以高昂的价格将自己的亲生儿子卖了。

    他不信,绝对不相信!

    栾桢虽知道父母极度厌恶alpha,只爱omega弟弟,所以从懂事起,一直谨慎做事,恪守本分。

    可又怎么解释父母一反既往的态度——他们今天对他特别好,比以往好上千百倍,不让他洗衣做饭,不用被omega弟弟随意差遣,反而温声软语跟他说话,给他穿新衣服,亲自送他到裘家老宅。

    或许,他们所说是真的,或许,都是亲生父母的阴谋。

    ——但他不相信!

    他已经足够谨慎地活着。

    栾桢感死死地咬住下唇,眼眶的泪水赌气似的不肯掉落,他回头望向大门,一眼望到尽头的小路空空荡荡,见不到父母的影子,只有一棵光秃秃的歪脖子树在风里孤零零地伫立,他的人生轨迹彷如贫瘠的植被向前延伸,黑暗,荒凉。他不甘心,不愿相信他们如此无情无义。

    他还在等,直到大门被眼神抓得扭曲了,父母也没有出现。

    难道他真的要在今晚死去?灵魂和青春将像燃烛一样一并逝去,终日守着一座坟草齐眉的坟墓。

    相士说十二点是好时辰,宜出嫁,十二点,他就要死了,但在死之前,他要与裘老爷子拜堂。

    钟声敲三声后,栾桢等来了驼背相士,他将一碗水和一副药放在他面前。

    “先生,你救救我吧......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栾桢抓住相士的衣角,拼死抓住最后一丝生的希望。

    “你不想死,我就想死了吗?我求你别为难我,否则我俩都性命不保。”

    相士一脸苦相,摸了摸嘴上的八字胡,冷哼一声,暗衬道:天生贱命。

    黄道吉日,好时辰,拜堂结婚,奔赴黄泉。

    按照相士指引,栾桢进三炷香,跪,献香,紧接着面朝正前方,叩首,再叩首,三叩首......眼泪再也压不住,汩汩滚淌下来,泪水打湿衣衫,渗入胸口,心凉至极,栾桢丧着一张脸,紧闭双眼,向棺材而跪。

    三拜之后,他就正式与裘老爷子结为夫妻,与世长辞。若说有憾事,是本该顶天立地的alpha,生不自由,死不由己。

    相士站在栾桢与棺材中间,轻咳一声,尖声喊:“一拜天地——”

    栾桢紧咬双唇,眼眶又缓缓红起来,却迟迟不肯弯腰。

    不想死,他承认。

    哪怕父母待他不好,仍想好好活着,然而骤然的变故要他直面死亡,他不愿意。

    相士皱紧眉催促快点,否则赶不上时辰。

    栾桢放弃挣扎,低头,缓缓弯腰,却因门外一阵嘈杂声生生停住动作。

    ——哎,裘公子怎么回来了?他和他爹不是水火不容吗?

    ——虽说自老夫人死后,他们父子俩一直不合,但针锋相对多年,如今裘老爷子去世,仇恨一笔勾销,也该回家啦。

    ——但是,跪在灵堂的alpha与裘钦戎是什么关系?

    ——谁知道呢。

    夜深人静,杂乱的脚步声尤其清晰突兀,一群黑衣人在大门拦住围观的街坊们。

    脚步声沉重有力,穿过笔直的小路,稳稳定在灵堂门口。

    见到来人,相士乱了阵脚,慌乱地跪在对方脚下,颤声说:“裘......裘公子,您怎么回来了?”

    栾桢浑身一僵,他直起身体,顺着相士的视线望过去,惊骇地睁大双眼,脸更白了。

    裘钦戎,真的是裘钦戎!他不是被......

    他们太久没见了,岁月如白驹过隙,算上今天,已两年没见面。

    裘钦戎似乎对重逢不感到意外,漠然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像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语气直接而冷淡地说:“栾桢,好久不见。”

    裘钦戎居然还记得他。

    栾桢沉默着偏下脸,视线虚虚地落在喜服上,实际内心十分紧张。

    隔了几秒,裘钦戎迈步向他走过来,见栾桢低头,用力捏住他的下巴强迫抬头,大拇指慢条斯理地抚摸他微颤的下唇,露出嘲讽的笑容。

    “结婚?”

    “和我爹?”

    栾桢被他捏得生疼,嘴唇有点发抖,愤愤地与面色阴沉的裘钦戎对视几秒,才低声说:“是,但我......”

    裘钦戎利落地甩手,栾桢在他的手劲下偏过脸,长期营养不良导致身体十分虚弱,手撑在地上才勉强稳住身体。

    栾桢从未幻想过与裘钦戎重逢的场景,沿着意识追溯回两年前,那些从老旧小房间开始发生的事,已经成为他不愿回想的记忆。

    “怕我?”裘钦戎忽然沉声问他。

    栾桢没说话。

    沉默在裘钦戎看来即默认,他面色冷峻依旧,冷淡道:“两年前因为怕,你背叛了我。今天你要嫁给一个死人,你——不怕?”

    栾桢咬了咬唇,嗓子有些哑,“......都怕。”更怕裘钦戎杀人。

    至此,灵堂陷入了寂静,良久,裘钦戎走到旁边,在与栾桢相隔不远的位置,双膝下跪。

    “你,过来。”裘钦戎指着相士,命令道,“继续刚才的仪式。”

    栾桢一愣,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怎么?不愿意和我结婚?”裘钦戎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又漫不经心地说:“栾桢,两年前我们就是夫妻了。”

    栾桢的脸色突然变了,手下意识地捏紧衣角,一丝愤恨从眼睛飞快闪过。

    “既然你不愿意......”

    裘钦戎敏锐地捕捉到他的情绪,从身后摸出一把枪,对着天花板开了一枪,“砰——”,子弹嵌了进去,倘若它穿透身体,即使是强壮的alpha也必死无疑,接着,他用枪对准战战兢兢的相士,枪口不偏不倚,轻扣扳机。

    “那他替你死!”

    真枪!

    又是枪!

    突来横祸,相士吓得面如土色,扑通一声跪下向神色阴鸷的裘公子求饶,磕头如敲木鱼一般,头破血流也不敢停下,连声求饶:“饶命啊,饶命!”他早知道裘钦戎手段阴狠,杀人不眨眼,只希望他大发善心,饶自己一命。

    裘钦戎举枪的样子与两年前的某段记忆重合,栾桢被吓得面色惨白,慌张地爬到裘钦戎脚边,擦掉泪水,颤声说:“裘钦戎,你......你冷静,不要伤害无辜的人!”

    “心脏和脑袋,你选一个。”裘钦戎微微贴近,眼神似要把栾桢生吞活剥,枪口始终对准相士,讲话的语气却轻柔,“嫁给我,你没得选,但是他死不死或者怎么死,由你来决定。”

    残忍的选项,栾桢压根没得选,裘钦戎碾碎一个人如同碾死小虫似的轻易,杀人助兴而已。

    两年前他见识过裘钦戎的狠劲,嫁与不嫁由不得他选,即便相士当场死亡倒在血泊中,他也必须嫁给裘钦戎,两年前,他侥幸逃离裘钦戎的身边,两年后,他要为背叛付出代价。

    冥冥之中早有定数,灾祸躲不过。

    面对失控的事态,栾桢的承受能力濒临临界点,脑子一片混乱,耳边充斥着相士悲痛欲绝的求饶声,他想放声痛哭,想逃之夭夭,多么希望做一个梦,不被抛弃、不必故作坚强、被人爱着、不必承受失落的梦,梦里的自己很纯真,清醒后不过是幻梦一场,他是一只流浪狗。

    “心脏怎么样?他的胸口会绽放一朵朵血花,美极了。”裘钦戎没有因为栾桢的沉默生气,反而耐心地给他建议,“脑袋也行,我可以把脑花打出来,你说一句我不爱听的,老子一枪毙了他!不信你试试?”

    话音刚落,栾桢眼里含着的泪终于倏地落下一串,血色从唇间褪去,低下头,不情不愿地说:“不......我不试......我愿意和你结婚......”

    “栾桢,抬起头,直视我的眼睛再说一遍。”裘钦戎强硬地说。

    栾桢双手撑在地上,身体止不住地哆嗦,他在哭,泪水沾湿了地砖,沉默良久。

    等了几分钟,裘钦戎瞥了栾桢一眼,神情愈发阴沉,眼底划过nongnong的烦躁,耐心告罄,他将枪口对准相士的心脏,扣下扳机,一声巨响打破长久的寂静。

    栾桢猛地直起身体,满是震惊双眼对上裘钦戎的眼睛,咬了咬唇,呜咽着说:“我......栾桢愿意和裘钦戎结婚......我愿意和裘钦戎结婚——!”他崩溃了,他永远不是裘钦戎的对手。

    命中有此劫,他是时候放下自尊与较劲的脾气,认命。

    但奇怪的是,裘钦戎却笑了,笑意短促,心情大好,栾桢惊骇地回望,想象中的血腥场面没有出现,继而产生一丝庆幸,幸好没有血,幸好。

    相士好端端地跪在地上,他和栾桢一样震惊,他就算是个白痴,也知道自己没有死,赶忙磕头谢道:“谢谢裘公子饶我一命!谢谢裘公子!”

    “抱歉,忘记上膛。”裘钦戎盯着栾桢,目光灼灼,语气掩饰不住的兴奋,“既然你愿意与我结婚,那我不必浪费一颗子弹。”接着对相士吼道:“愣着干什么?继续刚才的仪式。”

    驼背相士不敢怠慢,爬起来快步走过去。

    栾桢双目下垂,视线落在枪上,湿润的长睫毛动了动,说:“你故意的。”

    裘钦戎丝毫没有表现出被戳破的尴尬,一脸泰然自若,大方承认:“是。”

    冷风正吹着窗门,栾桢绝望地闭上眼睛,只听相士大喊道:

    “一拜天地——”

    俩人参拜天地。

    “二拜高堂——”

    再拜。

    “夫妻对拜——”

    栾桢与裘钦戎对拜。

    交拜礼结束,他们正式结为夫妻,两年后的今日,他们终于履行两年前的承诺。

    裘钦戎忽然俯身靠近揽住栾桢的腰,力气特别大,温热的吐息徘徊在对方的耳边,热意袭来,栾桢不由自主地畏缩,过了少时,听见他平静又直接地说:“该入洞房了,栾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