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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失信(二十六):甜食诱惑(有蛋)

    有些话许巍然没说完。

    那个梦,他其实看到最后的。

    当时他被绊了一下往后摔,意料之外靠在一片柔软的物体上,顿之陷了进去。

    背靠之物逆着光看不真切,只觉得黑影如山般压迫住视线,太过巨大甚至看不出是什么。

    唯’山脊’略微拱起,随着悠长的呼吸起伏着,昭示着生命的迹象。

    一步之内,便是地动山摇;一怒之威,定是山崩地裂。

    他却莫名不惧它。

    恍惚间,闻到了潮湿的青草味,有些熟悉。

    ……

    “哈——嘿——”

    海棠树下,小童们一板一眼地打着拳,熊霆飞靠在屋檐下,那视线一扫连战场上的士兵都怕得屁滚尿流,何况这些稚童,自然不敢偷懒,小拳头打得倒也端正。

    “哼哼哈嘿!哼哼哈嘿——”?

    许巍然走出来时,顺手给熊霆飞递了碗水。刚好就听见刑路南跟打了鸡血般的发力声,连打拳的速度都比其他人快了不止一倍。

    才一年的功夫,算来这小子还没到十岁呢,个子长高了,人也晒黑了不少,在人群里都有些突出,一套拳法打得虎虎生风,不带停歇。

    “….他手上套的什么?”?

    熊霆飞饮了口清水道:“沙袋。”

    “这个年纪,不会伤到筋骨?”

    “普通练习对他已经没有效果,这沙袋是我行军时训练新入伍的兵卒用的,改良过,不会有问题。”

    许巍然挑眉:“哦?看来将军大人发现了一个好苗子啊?”

    “以他的年龄,不过一年功夫,就已经可以挡住我半成功力,实在罕见。”

    “都一年的功夫了,他连诗经的前五首都背的磕磕绊绊,着实也罕见。莫不是要教出个文盲?”

    熊霆飞一时语塞。

    “刑小子的口才,全用在跟张家姑娘吵架上了。” 许巍然坐在门口的藤椅上若有所思,“ 不过…金麟岂是池中物….若由你来教授,恐怕….又要出个风云人物了。”

    “…..习武重在强健体魄,若一昧追求名利和地位,未免失去本心了。”?

    训练严苛的将军大人难得口气赞赏:“刑路南虽心性有些闹腾,但在习武上倒怀着一份赤子之心,至于以后的路,无论好坏都是他自己选的,且看且行。”?

    邢家的布庄分店也开张好几个月了,许巍然偶尔会去,刑老爹有时还会送他几匹料子,纯当给自己拖后腿的儿子交学费了。

    那天回去的路上,路过集市,却看见张小花正在一个卖药材的小摊前与人争论。

    这姑娘比刑路南还小两岁,一双杏眼看着单纯可爱,但性子却较同龄人沉稳太多。

    “师兄,这是雪里青,不是夏枯草。 虽二者皆性寒,但夏枯草清火明目,雪里青清肺止咳,不要弄混了。”

    “你怎知道我错了?”

    “夏枯草叶似旋覆,雪里青叶如芥菜,一个味苦,一个苦中带甘,….要不师兄尝一尝?”?

    比她高半个头的师兄不信,取了碎末一尝,顿时唉声叹气:“小花天赋远超医馆学徒….我等自惭形秽。”

    张小花摇头:“见得多了而已。”

    “师父也是的,为何不让你也一同学医?”?

    张大夫的意思,女孩子家就该有女孩子的样子,怎能老抛头露面坐堂看诊,因此是准备在徒弟里召一个合适的入赘,将来也能照顾医馆和闺女。

    少女抿了抿嘴不表态,回头刚好看见许巍然。

    “先生?”

    某人兴致盎然地打量了她半天,随即点点头:“丫头,想学医吗?”

    于是,继将军大人找到了好苗子,许小侯爷也收了个好徒弟。

    转眼,两年过去了。

    学堂渐渐走上了轨道,慕名而来的人也多了。

    刑路南的内功基础打得不错,现在已经可以脚底生风在屋顶和房檐上蹿下跳,他爹也逮不到他。

    皮是真皮,功夫是真好。

    最后要么是被许巍然定住,要么是被熊霆飞大手拎回地上,屁股下点大香,蹲两个时辰的马步以示惩戒。?

    “三年国丧已过了,可大兴土木,易嫁娶。” 某天晚上,许巍然躺在榻上,突然冒出一句。

    习惯性帮他掖被角的大手顿了一下,然后去熄灭了光源,只留一盏小灯,火苗罩着纸笼朦朦胧胧的,倒也不晃眼。

    “….你在担心什么吗?”

    “国丧一过,皇帝大婚,各路势力恐怕又要蠢蠢欲动了。”

    比如…..后宫选妃。

    那些新臣旧臣正等着呢,皇后之位尘埃一落定,之后便会送家中女眷进宫联姻。新皇根基尚不稳,正是他们拿捏的好时机。

    就算离耀再英明睿智,这番消磨下来也要脱一层皮了。

    果然不久后听闻帝后大婚,娶的自然是慕容尚书的嫡女慕容琉璃。

    之后大赦天下,过了几个月,立刻传来册立右相之妹为贵妃的消息。

    听到这件事时,海棠树下两人正在下棋。

    “看来右相在逼宫时帮了离耀不少啊。”?

    将军大人继许巍然之后落子,言道:“右相祖上行伍出生,家族从以前就圈养私兵。到了三代前才开始从文,不过养兵防患的习惯一直没变罢了。”

    “先帝不管?” 许巍然奇道。

    “右相举家皆长居京中,出城定会有人知会宫中,此为制衡。何况他祖籍之地临近边关,若是突遭外敌正好便宜行事,无需宫中调派人手,又可平定外邦……先帝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后来西域变故太大,损失了他不少兵力,这才派我去平定叛乱。” 熊霆飞落完子又坐直了身子,几年平淡的生活没有磨去将军大人的锋芒,多了几分成熟,少了一些鲁莽,看事情也更加清晰豁达,像收入鞘中的宝刀。

    “想来是心中有怨。”?

    “哦对了,前几日刑老爹那条街的几件铺子被盘下来了。”?

    “….?”

    “听说是京城有名的点心店,叫’南北作坊’。老板仅凭手中五张糕点方子就打响了名声,如今店都开到并州这么偏远的地方了,想必味道是一绝。”

    “你喜欢?” 将军大人问了一句。

    许巍然耸肩:“先前在京中一直闷在家里,没什么机会接触。虽然现在这南北作坊开到了并州,但毕竟是京中来人,你我二人不适合露面,以后少去为好。”

    这个话题到这里,也就到此为止了。

    直到几个月后,十二月天气冷了,新年的气氛也洋溢起来,南北作坊紧锣密鼓随着鞭炮声开张了。

    “那场面忒大,全是人,还有舞狮、二龙戏珠的表演。”刑路南一边说一边剔牙,“后来还发了免费试吃的点心,我吃饱了才回来的。”

    “逃课先不说…..私塾布置的那首你背完了?” 张小花一边挑拣药材一边问道,天气暖和的时候她时长随先生去城外山里识药辨药,心向往之,自然掌握的也很快,已经通了十之八分。

    如今,天冷了山封了,先生让她把先前晒好的药拿出来,正好开始学习配药。

    “怎么,你背完了?” 刑路南’切’了一声。

    结果小姑娘头也不抬,有板有眼地就开口诵道:“….盼银河迢递,惊入夜..,转清商。乍西园….”

    等她慢悠悠背完,刑路南咂咂舌:“好了好了,你行,….你真行。”?

    张小花嗔了他一眼,怼道:“这么多人,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挤进去看舞龙舞狮的。”

    “嗯?嘻嘻…..谁叫我武功太好…..你不知道,那店铺隔着五百步就是一间妓院,我爬到那屋顶上,自然看得一清二楚,视野可好了,额…..就是有点冷…..”?

    “你也不害臊!若是被先生和师傅知道…..”?

    “知道什么?”

    刑路南嘴角一僵,回头的时候立刻被高大魁梧的人影吓得打了个机灵。

    “熊师傅!?” 作为黄花小闺女的张姑娘, 一向眼明手快,此时惊得手上的药杵也掉了。

    于是那天,好不容易自诩翅膀硬了一点的刑小朋友被师傅揍成了猪头,再次了解到理想与现实的差距。

    不过回家之前,熊霆飞跟他打听了新开的点心铺。

    过了几天后正好休沐,将军大人戴着斗笠,压低了帽檐就急匆匆去了南北作坊。

    到的时候,店里恰好有人在争论。

    “疯了不成,这么一点点竟然要一两? !”

    “客人有所不知,我们的白玉桂花蛋糕卷在宫里都很有名气的,官家亲眷都爱吃….店里每天只卖三十卷,先到先得,到中午就会卖光…..”?

    来人一脸莫名其妙:“这与你卖的贵有什么干系?”

    对方佯装小声道:“客官你想啊,这可是宫里都稀罕的东西,能不贵吗?”

    “何况天潢贵胄才能吃的,您不想尝尝?”

    “一两不算贵了,当时在京城最风靡的时候,还有人出过一锭金子的价格。”

    “哈?就为了这一块蒸糕?” 那客人仍是一脸不可置信,“我昨日尝着还不错,却没想到这么贵,算了算了,我先走了。”

    “哎?哎——”

    见人走得急,那接待的小厮一脸鄙夷道:“臭穷酸,白费了我这么长时间口舌….”

    结果迎面刚好遇上戴斗笠的将军大人,看海拔有些渗人,顿时换上一副笑脸:“客官里面请,南北作坊在并州旧店新开,卖的是时下最流行的点心甜食。”

    “下有基础款的栗子糕、吉祥果、四色酥、梅花酥酪;上有特供豆沙水晶包、白玉桂花卷、龙井千层塔、金凤吐珠…..我们还推出了冬日特饮,珍珠牛乳茶…..”

    那人说的眉飞色舞,熊霆飞听得云里雾里,最后简单挑了三样打包带走,出来的时候才发现荷包瘪了一半。

    将军大人抓抓头,倒也不怎么在意,把买好的点心揣在怀里免得凉了。

    路过隔壁的空铺子往里瞧了一眼,只见一位蓝衣公子带着小厮,一边摇着扇子,一边和人在说话。熊霆飞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这人和他的下人是女扮男装,待这女子和她的丫鬟转身,黑眸微动,迅速退到树后。

    西庭的皇后殿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细细听几人对话,这慕容琉璃是要租下这里的店铺,开间成衣店,听口气似乎驾轻就熟,开了不少店的样子。

    “……娘娘——小姐,店可以交给别人来管….我们这么千里迢迢跑到并州,要是陛下知道了的话…..” 送走那铺主,丫鬟珍珠小声劝道。

    慕容琉璃冷笑一声:“他如果在意我的话,就不该封那个右相的meimei为贵妃。你都不知道,那天她过来给我请安的时候,我心里有多恶心。”

    “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人是我,与他共患难的人是我,为他出谋划策、扫平道路的也是我。到头来,我居然还要跟别人分享同一个男人。”

    “可陛下是天子啊….而且即使后宫妃子繁多,小姐也是唯一的皇后正宫….”

    “我为他做了那么多,他难道就不能为我做些什么吗?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他难道不懂?”

    珍珠被慕容琉璃的观点吓得脸白:“小姐…..”

    “反正他已经有贵妃了,还要我这个皇后干什么?” 慕容琉璃恨恨道,“ 他若不弃了那贱人,我便不回去,看他能怎样。”

    熊霆飞在树后听得真真切切,不禁蹙眉。

    谈话间,他也得知了南北作坊正是慕容琉璃所开,可今日看店里陈设普通,人员态度嚣张,点心虽有特色但也没有到众人疯抢的地步,可见管理并不妥善。想这些店如此红火的背后,是否还有其他原因?

    不过既然那人想吃,便…..

    正想着呢,肩膀被拍了一下,他转身就抓住对方手碗。

    “…..”?

    “.....”

    许巍然眨眨眼,看看自己被钳住的手腕。

    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手被立刻松开。

    “你在这做什么?”?

    许巍然越过人往后看,熊霆飞下意识去挡,被挑了一眼只得讪讪作罢。

    “好了,回家了。”

    看到了慕容琉璃主仆的宿主大人似乎心情并没有变差,牵着疑惑不解的将军大人踱步回家,行为之自然,令那黝黑的耳郭红了一大片。

    结果刚走了几步,某人鼻尖动了动。

    “你怀里揣的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