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误伤
高中两年，余欢没怎么注意过纪思羽。 他实在太沉默寡言，也没什么朋友，存在感低得像个透明人。 如果不是马浩那孙子搞事，高中一毕业，他们可能再也不会有交集。 可世事难料，纪思羽命里就该遭这一劫。 人生道路开始歪曲那天，是纪思羽值日，他正擦着黑板，身后就响起了争吵声，他满脑子都是上一节课刚讲的数学公式，嘈杂的声音是一点也没有入耳。 “cao你妈！” 一声怒吼炸开，下一秒，纪思羽只感觉右边大腿处一阵钝痛，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身体就不由自主的摔在地上。 哄闹的教室一下安静下来。 “你他妈不挺牛的吗，跑什么？”余欢一把抓住马浩的衬衣领子，提着就往墙上撞。 “行了欢哥，再闹一会儿老师该来了。”刘嘉豪拦住他的拳头，用下巴点了点瘫在地上的纪思羽，“你砸错人了。” “把你嘴给我闭严实了，再他妈满嘴喷粪，我给你撕烂了！”余欢恶狠狠的警告马浩一句，这才松开手。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纪思羽，像发现一只蝼蚁一样漫不经心，“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纪思羽咬了咬发白的唇，“没关系。” 除了这三个字，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指责吗？ 他不能得罪余欢，这少爷脾气大着呢，难免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余欢满意的点点头，转身就要走。 刘嘉豪看不下去了，拉住他，“你多大力自己不知道？送他去医务室看看吧。” “不用，我可以……” 纪思羽话还没说完，刘嘉豪的胳膊已经穿过了他的腋下，将他扶了起来。 余欢瞥了两人一眼，先一步出了教室门。 纪思羽没再多言，借着刘嘉豪的力一瘸一拐的往医务室走去。 “又打架了？”林清见来人是余欢，见怪不怪。 “是我自己撞的。”纪思羽抢先一步回答。 余欢没想到他这么识趣，挑了挑眉。 林清当然不信事情这么简单，但也没再多问，“把裤子脱了，我检查一下伤。” 纪思羽看了眼余欢和刘嘉豪，两人显然没有要回避的意思，他也不扭捏，坐在病床上，不太麻利的脱掉了宽大的校服裤子。 “趴着。” 纪思羽乖乖趴好。 林清咂咂嘴，“啧，这么大一淤青啊。” 一直低头玩手机的余欢这才把目光投过来。 纪思羽腿根处有块拳头大小的淤青，他皮肤本来就白，这一对比，显得有些狰狞，像个丑恶的烙印。 余欢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他从没想过男人也会拥有这样的腿。 白皙，修长，没有一丝多余的赘rou，又不显得过分的消瘦，一切都是刚刚好，连膝盖都是粉粉的，完完全全长在他的审美上。 纪思羽今天穿的是一条没有款式的黑色三角内裤，衬得他皮肤越发雪白，也完美的勾勒出了他屁股那挺翘的弧度。 余欢直看得喉咙发干。 他视线上移，落在纪思羽的脸上，下巴尖尖的，唇色很红很润，像薄薄的涂了一层口红，鼻子不算特别高挺，胜在笔直小巧，给整张脸添了几分精致。 过长的额发和瓶盖厚度的镜片遮住了眼，让人看不分明。 他怎么一直低着头？ “没什么大问题，给你开点活血化瘀的药，按时喷，回家冷敷一下，一个星期应该就能消。” “麻烦了。多少钱？” “29块8。” 啊，3天的饭钱没了。 纪思羽偷偷叹了口气，从校服兜里掏出饭卡，正要刷，就被余欢按住了手，“我来，本来就是我把你弄伤的。” 林清扯了扯嘴角，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纪思羽没有推脱，轻点了点头。 离开的时候，余欢主动来扶纪思羽。上一节体育课刚打完篮球，少年身上还有未散的热气和轻微的汗味，稍高的体温从相触的肌肤传来，一直送到座位上。 显然没见过大魔王这么和善的模样，班上的大半同学都侧过身来打量。 余欢丝毫不受影响，拉开纪思羽前座的凳子面对他坐下，“误伤了你实在不好意思，你腿没恢复前做什么事不方便都可以叫我。” “没关系，不严重的。” 余欢没再说什么，也没有离开，他那审视的目光让纪思羽有些不自在。 “诶，你眼镜脏了。” 还没等纪思羽反应过来，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快速从他脸上取走了那看起来十分笨重的黑框眼镜，慌乱中他抬起了头，猝不及防的对上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模糊中看到那上翘的眼角染上笑意。 果然很漂亮。 余欢从桌上的眼睛盒中拿出镜布粗糙地擦了两下镜片，自然的将纪思羽的碎发别在耳后，帮他戴上。 纪思羽觉得他的举动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来。 轻声道了句，“谢谢。” “不客气。” 余欢回到了最后一排，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一直到放学，两人都再没有过任何交流。 放学铃一响，早已背上书包的纪思羽第一个冲出了教室门。 腿是真疼啊，但是他不敢慢下来。 小区的大门10点30准时关，他不走快些一定赶不上，那到时候还得给开门的老头两块钱，够早上吃俩包子了。 小区的住户都有大门的钥匙，租户没有，老头儿就是欺负人，可不能便宜了他。 想着，纪思羽加快了脚步。 突然，左边响了一声喇叭，他扭头，借着路灯看清了来人。 “走得还挺快，要不是亲眼见到那么大一块淤青，我都怀疑你碰瓷我。”余欢看上去心情不错，笑出一口白牙，他拍了拍身下骑着的黑色大摩托，“上车。” “去哪儿？” “都几点了，当然是送你回家。还是说你想先吃个夜宵？” 无事献殷勤，非jian即盗。 纪思羽深谙这个道理，也不想和余欢有什么瓜葛。 他婉拒道，“不用了，再走几步就到了。” “你管两公里叫几步路？”余欢挑眉。 对上纪思羽惊讶的目光，他解释道，“我找老班主动承认错误了，并且问他要了你家地址，我答应他，在你伤好之前当你的专职司机，接送你上下学，不过他不知道我骑摩托，你可别说漏嘴了。” 纪思羽眼睛瞪得更圆。 这是他认识的余欢会做的事？ 怎么突然放下屠刀，一心向善了？ “赶紧的吧思羽同学。”余欢硬将粉色的头盔塞到纪思羽手上，“你可别耽误我回家写作业啊。” 上课连书都不带的人，写个鬼的作业。 纪思羽没有戳破他，一翻犹豫后，戴好头盔坐到了摩托的后座。 “怎么没有点安全意识呢。”余欢抓起纪思羽的手放到自己的腰上，“抱紧，摔了我可没法跟老班交差。” 这对于纪思羽来说是过于亲密的肢体动作，他的手缓缓地往回缩，只是轻扯着他两边的衣角。 可爱。 余欢将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拉下头盔的防风镜，打火出发。 纪思羽家位置偏，晚上车辆行人不多，余欢撒了欢的轰油门，不到五分钟就到达目的地。 纪思羽下车的时候腿都是软的，胃里也有点发酸。 “你是班里第一个坐我车的。”余欢毫不掩饰的示好。 “刘嘉豪也没坐过？”这两人好的跟穿一条裤子似的，还能有事让他抢了先？ “他自己有车。”余欢抚摸着车头，“它可是我大老婆，不是什么人都能骑它身上的。” 他骑了余欢的老婆？ 这句话浮现在脑子里的时候，纪思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逗你了，风挺大，快回去吧。” 在今天之前，他们是认识了两年，但说话不超过十句的关系，纪思羽实在不知道怎么跟他寒暄，只得挤出干巴巴的一句，“路上注意安全。” 小姑应该睡了吧。 如果没睡呢？走慢点应该就发现不了吧？ 纪思羽大脑飞速的转动着，没有注意到，当他走进小区里，身后才响起了摩托的轰鸣。 “吱呀。”陈旧的铁门在开启时发出响声，屋里漆黑一片。 纪思羽松了口气，将门轻轻合拢，去浴室快速冲了个澡，又将换下来的衣服洗净拧干晾好，收拾好一切就见纪茜穿着睡衣从房间里出来。 “姑，你起来干嘛。” “你没回来，躺着我也睡不踏实啊。”纪茜看了眼墙上的老挂钟，“今天怎么这么早，提前放学了？” “同学送我回来的。”纪思羽含糊道，“别聊了，你还得早起，快去睡。” “你都瘦了，是不是学校饭不好吃？我给你做点去，不吃饱哪有力气学习啊。” “姑，我不饿。”纪思羽赶紧拦住她，“我减肥。” “你都瘦成竹竿儿了，减什么减！” 纪思羽想破脑袋才找出个理由，“瘦点招小姑娘喜欢。” 其实没有人喜欢他。 初中还好些，高中之后，他都没有朋友。 他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他太闷了，不聚会不闲聊，就一股脑的扎在书里，活脱脱一个书呆子。 但他没想过改。 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 纪茜瞪大了眼，“谈朋友了？！” “当然没有！” “你们班的？”纪茜显然不信。 “真没有。”纪思羽怕越说越乱，逃也似的往房间跑去，“我先去做作业了。” “站住。”纪茜心何其细，看他步子一深一浅，立马发现不对，“腿怎么回事？” “我……”到底是没逃过火眼精睛。 说体育课上跑步摔了？还是撞杆上了？ 纪茜见他犹豫着没有回答，料定是打架了不敢开口，脸瞬间冷下来，“思羽，你别惹事。我和你姑父挣点钱起早贪黑的多不容易，但凡出点事情都不够赔的。” 纪思羽嘴张了张，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 “好。”最终，他听到自己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