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暗涌
自从火之宫损毁，伐纣野索性住进天神殿。十年间，他一改前百年好色嗜酒的作风，也没再立新的天后。每逢夜晚，伐纣野会坐在神座上安安静静地处理文书，这时他会解开阿波罗嘴巴的封条，遇到需要商讨的事务，也会状若无意地开口讲给整个大殿听。 前几年的阿波罗没和伐纣野说过话，他不会愚蠢到在没能力复仇的时候天天嚷嚷复仇。每晚都只听到伐纣野翻阅文书的划拉声、拿笔写字的唦唦声，以及偶尔响起的话语。 某一天伐纣野说了自己对南边战事的处理方式，阿波罗终于忍不住：“我看你的脑子是被巨人族踩过了，你这做法只会加深蛙人和鱼人的仇恨，这样子南海永远别想消停了。” 几年来阿波罗首次开口。伐纣野书写的笔尖顿住，把那极浅的笑藏得极深，他抬眼看他：“哦。那你认为？” 从那之后，每逢伐纣野讲起政务，阿波罗都会开始搭腔。天神殿终于有了生气，有时候这对兄弟还会因为见解不同而争辩，就好像以往住在火之宫那样。 伐纣野与其说是亲自关押自己的兄长，不如说是变相的保护。他把阿波罗置于自己眼皮底下后，天界的动荡就消停了。从妮悠碧和阿瑞斯那桩事开始，同胞在这千年间相继陨落，格局大乱，而自己这一百年来居然能对黛密沉迷至此，事后想到，他认为这很反常。 有一股暗中流动的力量要分裂他的左膀右臂。阿波罗是他最后的心腹，若他真的杀了阿波罗，恐怕正中阴影中那只虫子的下怀。以及，黛密死得太蹊跷了，她再怎么不善于战斗，父亲赠予她的神力足够她逃离他与阿波罗的决斗现场，可她却不明不白死在动乱里。 黛密为什么要向他提出玩那个选择游戏？明明小蛮与她是同出土之宫的姐妹，小蛮未婚前，这对姐妹几乎形影不离，而黛密居然拿这种难题去刁难小蛮。如果是利用小蛮和太阳城的死分裂自己和阿波罗，那目的确实达到了。伐纣野迟迟不对阿波罗下杀手，若是把阿波罗晾在神殿外，总有他监视不到的时候，那幕后的虫子能对阿波罗做手脚也太容易了。假设幕后主使最终希望阿波罗死，如今毫无反抗之力的阿波罗随时都有可能被暗杀。 他把阿波罗盯紧之后，天界动荡再也没发生，可见幕后主使现在的破局点就在他与阿波罗身上，那他更不能让那个主使如意。 某天夜晚，伐纣野疲劳地靠进椅背，按压了下眉心，抄起双臂调笑道：“阿波罗，我把你立为新天后怎么样。” “下地狱去吧，伐纣野。” 伐纣野还是维持着轻佻的笑，他垂下眼帘：“我无时不刻都在面对你，就因为你在这，我有几十年都没和人上过床了。” 实际上伐纣野并不是个纵欲的主，能被黛密蛊惑这种事连他自己都想不通。思来想去，黛密就是个关键的解谜点。想到黛密就想到小蛮，小蛮现在的下场就是死了，太阳城也没了，阿波罗的一切都被自己摧毁，而这一切都因她和黛密的消亡变得死无对证。 黛密为什么要坑害小蛮？这始终让伐纣野的推理卡在这个死角。或许幕后主使……他的目标是阿波罗呢？其实妮悠碧和阿瑞斯的事与这次的动荡没关系？那个幕后主使这次纯粹是想借自己的手，把阿波罗身边的一切全部砍掉，最后由自己杀了阿波罗？ 那为什么黛密会帮助那个幕后主使？黛密与小蛮的羁绊从之前看可不像假的。 伐纣野思绪千回百转，但他面色不显。 “饥渴久了，连看到自己的哥哥都觉得眉清目秀，可真是不挑。哦，你是个连哥哥的妻子都能开刀的畜生，还有什么做不出来。”阿波罗讽刺着。 “我根本不想对小蛮动手，”伐纣野挑了挑眉。这也是令他不解的疑点之一，他根本没想对小蛮动手，但就是莫名其妙做了，“我也不需要你信。不挑？那你也差不多了，小蛮可是我们的亲生jiejie，你却与jiejie结婚、上床，在人类的规矩里，这叫luanlun。除了性别，你的性质和我完全一样。” 阿波罗不讲话了。 伐纣野站起身，走向自己的兄长，他在阿波罗面前单膝蹲下，与其平视：“哥哥，你是不是做过什么对不起小蛮的事？” “你在说笑么？你以为谁都和你这头种猪一样，没有性就活不下去？”伐纣野这句话简直就是对阿波罗自尊的伤害，他的火气被点起来，“天天在人界忙得像头磨驴，半夜才能回去睡觉，我还有空出去对不起小蛮？” “比如，”伐纣野死死盯着阿波罗，生怕错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瞒着她和黛密私通。” 阿波罗几年来首次被气笑了：“原来在我的蠢弟弟心里，我是个连妻子的meimei这窝边草也能下手的蠢货啊。怎么，即使我真的和黛密私通那又如何，睡过你的天后，你和我做了连襟，觉得很恶心也没用，你就受着吧。” 线索又断了。伐纣野沉思。他又问：“你认为小蛮会和谁私通？” “一个强占我妻子的畜生，现在反过来质疑我妻子？” 若是因小蛮而嫉妒作为她丈夫的阿波罗，那也说不通，如今死去的可是小蛮——即使阿波罗本该死在他手下。目前他只能往情杀方面推理——小蛮和阿波罗、黛密和阿波罗，除了感情，其余仇杀的理由都很牵强。阿波罗同时占有姐妹两而黛密因爱生恨排除、为了小蛮仇杀阿波罗排除，那黛密只能是受到第三方的指示而介入了，这就离了情爱的范畴，又绕回了谋逆的可能性上。又或者，二者皆有？ 那么，幕后使者实际上是冲着阿波罗来的呢？阿波罗在兄弟姐妹中并不算富有魅力，论受欢迎度，阿波罗算是排末尾的。但自家兄长莫名地吸引一些恶劣至极的物种缠上来，数量虽少，个个都是身心丑陋却忠心虔诚的信徒，他们为太阳神甘愿粉身碎骨，这是其余兄弟姐妹无法做到的——虽然阿波罗毫无自知之明。伐纣野认为这猜测比小蛮和黛密方要合理很多。 他要是一直把阿波罗这么困着，那么永远破不了这个局。想到这个，伐纣野起身走回神座：“明天你会成为我的妻子。” “你疯了？”阿波罗瞳孔骤缩。 “我只是图个乐趣，放心，我不和罪人举办婚礼。”伐纣野一挥手，阿波罗的嘴再度蒙上封条。伐纣野坐回去就开始拟公文。 众神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震惊了，UC浏览器部门放弃震惊二字做开头了。这一千年来变故实在太多，以至于听到天神与目前还在刑罚中的太阳神成婚这事都能让众神心平气和议论了。 光速接受现实的众神在想以后去汇报工作要怎么面对阿波罗，骁勇善战的太阳神还是男性，这又该怎么称呼他？很多问题都很难办。结果阿波罗依旧原封不动被捆在柱子上，好像除了名号有变，其余一切照常。 也是啦，天神十年如一日，天天面对太阳神，连床伴都不方便找，即使夫妻都不会这么天天对着，产生感情也很正常。 他们俩晚上擦枪走火也可以理解…… 天神和太阳神可是小时候就是亲密无间的兄弟，指不定两人早就有一腿了，前妻都是掩饰。 哇，这也太渣了吧！两个渣男！ 嘘，小声点。 面对众说纷纭的神界，海神一拍桌子，阴沉道：“伐纣野这是在向我宣战？如果是这样，他可真会找方法。” “没有道理的事，伐纣野那里的线索不可能推理到你的，”尘亦鹤也在思索，“但他怀疑也是肯定的。你杀黛密还是太急了。” “留她太久反而是隐患，你不会不知道，”波塞冬瞥向他，“她那天明显是有情绪了，留她越久，她暗中咬我们的机会就越多，绝对不能再把她放回伐纣野身边去，你也确保不了她对你的感情能让她对你忠心耿耿。” “而且，”波塞冬转了转杯壁，“她又没憎恨伐纣野的理由，她可是从一开始就是伐纣野的狗，不过是为了你才选择我们而已。摇摆不定的棋子一直都是定时炸弹。” “那只能说伐纣野单纯对自己哥哥有肖想咯，说不定他们晚上早就你侬我侬很多次了，反正阿波罗反抗不了，要怎么弄还不是伐纣野决定的事。”尘亦鹤知道弟弟如今的情绪不会像以往那样不稳定，他半真半假地开玩笑，“这阵子反而不能动了。谁要是动伐纣野肯定就盯上谁，这和自投罗网没区别。” “还真是小看他了，”波塞冬伸出舌头舔了舔下唇，眼神凶恶语气冰冷，“等他输掉的那日，我会加倍奉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