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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偲是被饿醒的,自从上午起床就没吃过东西,中午又粒米未进,现在天都快黑了,胃里早已经饿空。 他在房间里找了几圈,找不到能吃的东西。想出门觅食,又怕被陆老爷子撞见,那下场恐怕比饿得胃穿孔还要凄惨。 可这么饿下去也不是办法,他去到阳台上,想找陆英捷商量商量。 “哥!哥!”陆偲一遍遍叫着,简直怀疑老爷子都能从楼下听见了,却始终不见陆英捷出来。 难道他还在睡觉,睡得太沉没听见? 陆偲稍一犹豫,索性从阳台上翻过去,进入陆英捷的房间。 出乎意料的是,房里没人,床单被褥整整齐齐,就像从来没人在上面睡过,当然也有可能是睡过之后又重新收拾整齐了。 军人的床铺,大家都懂的。 现在的关键在于,这人究竟到哪儿去了呢? 正纳闷着,房门忽然打开,进来一个女人,身高大约一米七出头,留着短发,看上去颇有股飒爽英姿。 只不过,她的年纪显然已经不轻,有四五十岁了吧。 总之陆偲没见过她,不认得她是何许人。而当她看见陆偲,何止是认得,那目光简直就是“化成灰都认得”。 她走到陆偲面前,二话不说,一巴掌抽了过去。 陆偲懵了,那一巴掌的力量之大,险些要把他当场打出脑震荡。紧接着,他的手腕被对方捉住,惊人的巨力像要把他的骨头生生捏碎。 嗡嗡作响的耳朵里,听见她一字一字凿在他耳膜上似的声音:“陆偲,我家英捷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要你陪葬!” ——陪葬? 陆偲耳朵里瞬间安静下来,神智急速回笼。 ‘我家英捷要是出了什么事’……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陆偲赶忙询问,然而那女人却不再理会他,完全对他视若无睹,充耳不闻。 她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和车钥匙等等物什,都是之前陆英捷放在这里的。她把东西塞进包里,离开房间。 陆偲不再尝试向她追讨答案,直接跟上。 在去往一楼的途中,陆偲没有见到任何人,直到出了房子大门,有辆车停在空地上,陆奶奶以及司机等在车边。 陆偲立即小跑过去:“奶奶,我哥呢?他在哪里?” 陆奶奶神色不宁,语焉不详:“医院,去医院了,车刚走。” “医院?为什么去医院?”陆偲追问。 陆奶奶干脆把他拖到敞开的车门前,朝那个已经坐进车里的女人说:“锦蓉,把阿偲也一起带去吧。” “妈!他怎么……” 施锦蓉指着陆偲,明显恨不得一巴掌把这小子抽得远远的,却在陆奶奶软硬兼施的目光下,终究满脸不情愿地收回手,烦躁地催促道,“上车上车,快上车!” 陆奶奶先上车,再让陆偲跟进来。 虽然只有一排座位,好在车厢非常宽敞,并排坐三个成年人也绰绰有余。 那个陌生女人的身份,陆偲大概已经猜到。 把陆奶奶叫“妈”,而陆家只有儿子没有女儿,所以只可能是儿媳妇。再加上她把陆英捷称为“我家英捷”,为了他的事这么紧张,除了是他的母亲以外还会是谁? 车子开动以后,陆偲再次问道:“奶奶,到底发生什么事?哥怎么会上医院?” 既然已经上了车,正在前往目的地,陆奶奶也就不再那么坐立不宁,有了心思给陆偲解惑:“之前你大伯也来了,他把你哥叫到书房里谈话,还不准我们跟进去。我们只好在外面等着,没过多久就看到你大伯跑出来,手上全都是血,还有你哥,那脖子上也全是血……” 说到这里又一阵心有余悸,声音梗塞在喉咙眼,再也说不下去。 其实不用说也想得到,接下来肯定是马上把人送医院。至于当时在书房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这种关头谁还有空去细问? 之前陆老爷子和陆宏师(陆偲他大伯),先行一步送人去医院。车子坐不下更多人,所以施锦蓉和陆奶奶另搭一辆车,顺便施锦蓉抽空上楼拿陆英捷的东西,刚巧跟陆偲碰上,才让他有机会获悉这一切,不然的话,大概他到现在还蒙在鼓里,一无所知。 ※ ※ ※ ※ 当陆奶奶一行人到达医院的时候,陆英捷已经被推进手术室进行救治,陆老爷子和陆宏师在外头等待。 施锦蓉冲过去抓了丈夫的衣襟就问:“怎么样?情况怎么样?” 陆宏师摇头:“不知道,还在抢救。” 抢救……“抢”救,那不就说明情况危急? 施锦蓉呆怔几秒,猛地一拳打在陆宏师的肩膀上,身高将近一米九的大男人被她打得险些一个踉跄。 “你到底怎么回事?有话不知道好好说吗,为什么要动手?你以为你还是在军队里训兵吗?那是我们的儿子啊!你怎么能把他弄成这样?你这个莽夫!你简直混账,你……你到底做了什么,怎么会弄成这样?” 陆宏师被妻子劈头盖脸一通训斥,脸色越发怏怏的,看起来也很疲惫。此时他不光手上和袖子上都是血,连脸上都沾着血迹——那都是他儿子的血,更显得有种狼狈的惊悚。 他低声回答:“是花瓶。” “什么?”施锦蓉一时没听明白,“你说什么?” 陆宏师顿了顿,把话完整说清楚:“是我用花瓶砸的。” “是你用花瓶砸的?” 施锦蓉喃喃重复,骤然又是一拳捶在丈夫肚子上,后者当场咳嗽几声,紧接着又迎来痛斥,“你疯了吗你?你用花瓶砸他干什么?你想杀人是不是,啊?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是怎么砸我儿子的?!” 陆宏师不由苦笑,虽然那笑看上去比哭还难看,他说:“就那么砸,砸在他脖子上,可能是伤到了静脉,应该不会是动脉……” 可能……静脉……应该……动脉…… 施锦蓉的脸色随着这一个个词眼越发刷白,跌跌撞撞后退,倏然捂住嘴,刚才还气吞山河般的女汉子,转眼泪如雨下。 陆奶奶走过去揽住她的肩膀,无力安慰她,只能陪着她掉泪。 远远的,陆偲一个人呆立在那里,不动不弹不声不响,脑子里反反复复回放着刚才听见的东西,身体越来越僵硬。 被花瓶砸,伤到血管?怎么会这样?情况到底怎么样? ——哥,你没有事对吧?你一定不要有事,千万千万不要…… 有关陆英捷受伤的经过,可以这么长话短说: 陆宏师夫妇得到老爷子通知,赶来山庄。深知老父的炮仗脾气,陆宏师想与儿子单独谈谈,于是把人叫到书房,质问他们兄弟俩的事。陆英捷自然一口咬定整件事都是自己的责任,并认定了他和陆偲之间的关系。 陆宏师起初还想加以规劝,劝了几句没效果,就发飙了。 说到这父子俩的脾气,还真是一脉相承,他们并不像老爷子那么暴躁,平常冷冷淡淡波澜不兴,却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发作起来比火山喷发还要恐怖。 说来也是无巧不成书,当时陆宏师身旁刚好就是柜子,柜子上刚好就摆着花瓶。 陆宏师不作他想,一把cao起花瓶砸了过去,原本是要砸脑袋——其实如果真砸到脑袋或许还不碍事,头破血流缝几针就好。偏偏不慎手滑砸到颈上,花瓶碎片更是好死不死地割伤血管,当场鲜血就涌了出来。 如今陆宏师回想起来也深深后怕,假如陆英捷真的发生什么不测,他这做父亲的该情何以堪哪?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如果非得有个人受伤,他宁可伤到的人是他自己啊…… 一声长叹,不忍目睹妻子与母亲泪流的模样,扭过头去,突然视线凝固,视线尽头就是站在几米开外的陆偲。 对于这个侄子,陆宏师更多的印象是停留在多年以前,那时候陆偲还小,跟着爷爷奶奶住在山庄里,每次陆宏师到那边去都能看到陆偲。 这孩子从小就沉闷,不像别家小孩在大人面前活蹦乱跳撒娇卖萌,而且脾气还挺差,逗不得骂不得,再加上陆宏师本身也不是跟小孩儿黏糊的人,所以这伯侄俩的关系始终亲近不起来。 后来陆偲长大,从山庄搬了出去,越来越少回老人这里,陆宏师见到他的频率自然也越来越低,只是偶尔会耳闻关于他的事,比如某些荒唐的生活作风。 然而那时的陆宏师是万万料想不到,有朝一日,这小子居然会荒唐到自己的儿子头上…… 老爷子曾经说,陆英捷是他最自豪的孙子,其实对陆宏师而言又何尝不是引以为豪的儿子? 从小儿子就像他,坚韧不拔,壮志凌云,严于律己,尤其是……品行端正!跟那烂泥糊不上墙的陆偲根本是两个极端!可现在怎么也会变得如此糊涂?究竟是被这臭小子灌了什么迷魂汤? 百思不解中,陆宏师走到那“臭小子”面前,凌厉的话语像子弹般发射过去:“你给我听着,我要你离开英捷,离开陆家!”